在女声响起同时,晏云栖浑身的汗毛也根根竖立起来了。
他惶恐而缓慢地回头。
一个撑着伞的、瘦削孱弱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黄允知!
她身后是一片黑暗,她周围是雨水及暴雨导致的雾蒙,而她凌冽的、尖锐的、似乎能洞穿一切的双眼,正冷冷地看着他。
好几秒钟之后,晏云栖才找回了一点认知,在心里快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今天一直都在到处找弗洛里安,你是知道的,”他说,“晚饭后我又去海边找了一圈,谁想到会突然下起了大暴雨,我没地方躲雨,就被淋成了这副模样。”
黄允知脸色冰冷,毫无感情,有一种看戏的味道。
而晏云栖也只能配合地将这出戏演完。
“后来我看到爱德华上将从船上下来,正准备去找他说弗洛里安的事,但没想到上将走得那么快,我远远地没追上,转眼就到了这个地方。”
除了修改了他离开餐厅的时间和目的,其他一切都是真话。今早他的确去见过杰恩,如果黄允知真的要探究到底,杰恩及其他人都可以作证,证明他确实曾为了弗洛里安的事情找过爱德华。
黄允知想了想,旋即点点头。
“那么大的雨,爱德华上将只怕已经回去休息了,”黄允知语气很淡,淡得像和没有生命的物品在说话,“如果明早还没见到弗洛里安,你再去跟上将说吧。”
她的话,不像是建议,更如同命令,有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若是平时,晏云栖倒也不会被她如此的态度吓到,只是现在……
他的双眼有意无意地透过眼镜上的雨水与薄雾,看向了她的颈脖处。
早上他去她房间询问弗洛里安的下落时,无意看到了她的脖子后面。在那里,在她脖颈被类似希氏弯喉海萤的生物咬过的地方,长出了一片高度相似介壳的东西,密密麻麻,像一群肉色的小蛤蜊。
要知道,黄允知在哈维岛上被咬到时,脖颈处只是有细小的伤口,连血都没流。随后他们刚在哈维岛登船,她的这个伤口突然大出血,随行医生尼克?鲍曼差点连血都止不住,因此才将她送回了大陆。而她从大陆返回斯诺瓦岛时,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可现在……
也正因为如此,晏云栖极为担心,在担心的情绪中甚至还夹杂了些许的恐惧。
他害怕再见到弗洛里安时,这位有着浓密黑发和褐色眸子的年轻科学家的血液、身体的某个部位、某个器官,会不会也发生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不过,黄允知并未注意晏云栖的眼神。
她撑着伞,与他擦肩而过,然后路过了爱德华等人消失的那个地方,继续往前走去。
晏云栖望着黄允知的背影消失后,才转身往海边的方向走去。
达到海边时,暴雨已经小了许多。
运送亚伦的木箱的轮印,也已经被大雨冲刷得不见一点痕迹。
回到房间,晏云栖换下了湿透了的衣服,在浴缸里放了热水,整个人浸到了水里。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寒意终于从皮肤散了出去,不再浑身颤抖,恢复了身体的暖和。
洗完澡,他还不忘去楼下管理人员处要了一些生姜,自己在厨房里煮了一锅驱寒的生姜水。
只可惜没有红糖,他只能用白糖来代替。
他才喝了几口,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以及伊莎贝尔的声音:“晏教授,是我,伊莎贝尔。”
晏云栖打开了门。
伊莎贝尔刚笑容满面地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晏云栖手上端着的汤碗,面色微微有所浮动,随后微笑道:“这和时清的习惯倒是很像,他也在淋雨后会煮姜茶,只是……”她低头看着汤碗,“可惜不是红糖的。”
“对,我这习惯也是跟老师学的,”晏云栖轻声说,然后又补充道,“以前在老师身边求学时学的。”
伊莎贝尔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反而是坐到了沙发上。
晏云栖端着汤碗,拖来个有靠背的椅子,坐到伊莎贝尔的对面,问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刚才在餐厅时,我听你和克劳的聊天,嗯……你今天在找弗洛里安?”伊莎贝尔也没继续寒暄,直接介入主题,“其实,我今早见过他。”
晏云栖一愣,连忙问道:“几点?在哪里?他当时有没有异样?”
伊莎贝尔思考了一下,说道:“差不多**点的样子,我去实验楼,看到他急匆匆地从实验楼跑出来,往小山丘的方向。嗨,我当时还想叫他,但哪里想到他跑得那么快。”
**点……晏云栖思索着,那时候他已经在住宿区和实验楼找人找了一大圈了。
当然,除了那位于岛中的小山丘他没有全面地寻找一遍。
毕竟斯诺瓦岛也就那么大,又是全面开发了的,弗洛里安能去的地方,他都去过了。
“我明白了,谢谢您。”晏云栖真诚地道谢。
但现在,他知道小山丘上是有秘密的,如果自己贸然地去一寸寸寻找,肯定会被爱德华以为是他是冲着人鱼亚伦去的。
也不知道杰恩有没有告诉爱德华弗洛里安的事情。
晏云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亲自去与爱德华说一说。
又与伊莎贝尔闲聊了几句,晏云栖送伊莎贝尔离开,随后他换好了出门的衣服,载着月华,走向了爱德华办公室所在的楼房。
在敲响了厚重的门后,屋内传来了爱德华的声音:“请进。”
晏云栖自行转动门把手,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依旧是繁复精致的装饰,依旧是昏暗深沉的光线,依旧有爱德华那张严肃的、有伤疤的脸。
而除此之外,还有杰恩、黄允知,以及失踪了整整一天的弗洛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