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画 第4章 第 4 章

Becky像是发了疯，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Freen救回来。

她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把她带上了岸，此时Freen的脸色已经发紫，正是窒息的征兆。

有人喊着：“快、快按住她的胸口，把胃里的水逼出来！”

有人大叫着：“她的脸色在变紫，快给她做人工呼吸！”

“大家快打急救电话！”

“……”

现场乱成一锅粥，Friend已经哭了出来，她想上前询问Becky的情况，却被后者一下子甩开。

Becky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水迹，却不断有水顺着眼角往下流。

她拼命在脑海中搜索以前老师教给她的急救知识，抖着手不断按压Freen的胸口，又深吸一口气嘴对嘴给她做人工呼吸。

连唇瓣，都开始发凉了……

Becky终于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但依然没有放弃，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抢救她。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不要……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救护车来了！”

Becky一直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抢救Freen，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个瞬间，有人在自己周围说着：“那个女孩的脸色好一些了……”

“但还是昏迷不醒……”

我把你救回来了，是吗？

Becky醒来的时候，Friend正坐在她床边。

“你醒了就好。”Friend对她淡笑着。

Becky反应了两秒，忙焦急地拽住她的衣服：“Freen呢？她怎么样了？”

Friend的脸色微变，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你放心，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说多亏你在上岸时第一时间给她采取了急救措施。”

“那就好。”Becky的手这才缓缓松开了她的衣服。

“Freen怎么会下水找我的？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深潜？”Becky又问她。

“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我怎么知道？”Friend看着她问道。

“我……”Becky愣愣地看着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Friend继续问道：“你来到芬兰，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

Becky垂下了眼睑，没有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她吧？”Friend苦笑一声，“第一次和她见面，我就发现自己和她有点相像。”

“和我交往之后，你从来都抗拒我碰你，更别提牵手接吻这么亲密的行为，”Friend继续自顾自说着，“后来你跟我说，你有情感洁癖，身体排斥和恋人做亲密的事情，只愿意柏拉图式的爱情，我居然还真信了。”

“可那天你看到Freen昏迷的时候，那样着急、发疯了一样的状态，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还敢说你不爱她？”

说到最后，Friend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哑声问道：“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她的替身，是不是？”

Becky也忍不住地流泪，她不断地摇头：“对不起……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Friend擦干眼泪，站起身，“我们分手吧。”

“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Friend就这样走了。Becky发现，她连和自己的联系方式也都一一拉黑删除了。

Becky亦没有挽留她。她没有借口挽留她，但她觉得，更多的是，自己没有资格了。

她终究……还是伤害了Friend。

Becky能下床走动之后，她就要求医生把自己和Freen的病床放在同一间病房。

自己想第一时间看着她醒来。

医生说，Freen由于没有深潜经验，第一次下水深度又太大，身体承受不住，多处肌肉受损，个别内脏也有出血现象，脑中严重缺氧，如果两周内能醒来，证明就没事了。

如果醒不来……那就彻底成了植物人。

但Becky坚信，她一定会醒来的。

可她又想，如果Freen永远也醒不过来了，那自己就照顾她一辈子，陪她一辈子吧。

反正，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

Becky当时只是精疲力尽加上伤心过度导致的暂时性昏迷，很快就出院了。

之后，她每天都会在海水退潮之后，在海滩上捡没有返回大海的贝壳。

她专门挑那些颜色鲜艳的，好看的贝壳。

因为她知道，Freen如果醒来看到，一定会喜欢。

可是，一周过去了，Freen还是没有醒来。

Becky死死咬着唇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她强颜欢笑地轻声对Freen说，她会去芬兰其他的海域，一定会给她拍到海底星空。

“等我拍到海底星空，你就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她牵起她的手，闭上眸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就像那天她在她的肩窝处亲吻她的头发一样温柔。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她尝到了咸苦的眼泪。

她惊喜地抬头望去，病床上的人依然紧闭着双眼。

因为这滴眼泪，是自己流下来的。

在决定去探索另一片海域的那天早上，Becky拉着Freen的手，久久不愿意离开。

她想对她说很多话，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末了，她起身走到她的上方，弯下腰，颤抖着把自己的唇印在了她苍白的唇上。

这几天，她不知疲倦地去了好几片海域，并再次突破了自己的深潜记录。

她一面为自己很开心，一面又希望Freen能赶紧醒过来，自己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终于在第五天的下午，Becky在靠近波罗的海的一个边缘海域里，她见到了梦寐以求的海底星空世界。

绚丽夺目的光线，梦幻中的美丽颜色，以及鱼儿畅游时略过那些像星星闪耀一样的各种植被组成的“星空”……

Becky一时间看呆了，好半天才从背包里拿出水下拍摄用的相机把这幅美景拍下来。

临走之时，她像往常一样，顺便带走了海底好看的贝壳回去。

她心里记挂着Freen。马上就是最后一周的第六天了，一想到这个时间，她又忍不住地难过。

最后两天，她想陪在她的身边。

Becky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当她回去看到病床上的人依旧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时，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第六天，她紧紧攥着她的手，依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第七天……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Becky彻底绝望了。

她特地又去找医生问了问，给出的答复均是无力回天。

“她的身体受到的损伤太大，虽然她的外伤和内伤都已经治好了，可因为大脑缺氧，她的部分意识被暂时封闭住，如果今天之内醒不过来，那么，她基本上就是植物人了……”

医生的话还历历在目，可Becky不相信。

Freen不会就这样抛下自己的……

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她开始不断地给她说话，说那些已经尘封的往事，说她们小时候的旧事，说她们在一起时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她说她记得她喜欢阳光，喜欢大海，喜欢贝壳，喜欢画很多很多好看的贝壳；她也喜欢自己从海底给她带回来的各种各样的贝壳，想要看自己给她拍的海底星空……

直到她打开了她的画册，里面掉落出两张被撕坏的画纸时，她再也说不出话了。

她不由得捂住了嘴。

她看见了那上面画的都是自己，有向她微笑时的自己，有向她撒娇时的自己，有潜水回来从海面上向她奔跑时的自己……

她还看见了，那上面被水洇湿的褶皱……

然后，自己的泪水也滴了上去。

接着，她在后面的每一页的画册上，都发现了自己，再没有任何贝壳的影子。

Freen为什么……要画这么多的自己……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就要形成，可她不敢去碰，也不敢去思考。

她从朦胧的视线里看着病床上的人，最终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她扑在床边哭了一夜，终于在天蒙蒙亮时睡了过去。

忽然，迷迷糊糊中，她突然感觉有温热柔软的东西在摸自己的脸。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却见Freen虚弱地微歙着双眼看向自己，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Bec……”

Becky欢喜地掉下泪来，她不断吻着她的手背，定定注视着她，生怕她一不留神就又昏迷了。

医生闻讯都赶了过来，大家纷纷觉得不可思议，最后认为，人的意志可能真的会战胜天意。

因为Freen身体太虚弱了，醒来没多久就又晕了过去。

医生安慰Becky，说她只是身体疲惫需要睡眠自动修复，能醒过来说明人已经完全没有大问题了，再休养休养就好了。

Becky感激地对每一位医生都鞠了躬。

三天之后，Freen终于能醒着坐起来一会儿。

Becky贴心地把抱枕放在她的腰后靠着，然后在她床边坐下来。

Freen笑道：“怎么又盯着我看？”

Becky答道：“怕你一不留神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Freen的笑意渐淡，“这些天……你一定很担心，对不起。”

Becky蓦地握住她的手，真挚道：“只要你能醒过来，无论让我守多久，我都愿意等下去。”

Freen慌忙松开她的手，躲开她的目光：“你等的人……不应该是我……”

“那你为什么要画这么多的我？”

Freen倏然被这句话震到，抬眸看她，又很快移开视线。

“我已经和Friend分手了。”

“为什么？你们不是……”

Becky打断她：“因为我不爱她。”

她补充道：“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你……”Freen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Becky笑了笑，她起身，从背包里拿出相机，温柔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去了很多海域，终于拍到了海底星空。”

“真的吗？”Freen的眼睛不由得亮了。

“嗯。”Becky宠溺地点点头。

看着相机里那漂亮如梦境一般的世界，Freen也不得啧啧感叹。

“好美啊……”

“我还帮你捡了很多贝壳……”Becky从包里拿出一只递给她，笑道，“喜欢吗？”

Freen接过来只看一眼就放下了。

Becky皱眉：“你不喜欢吗？”

“不是，”Freen拉起她的手，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再让你为我冒险了。海滩上就有很多贝壳的。”

“可是你说海底的好看……”

“不，”Freen用指腹封住她的唇，“再好看也没有你重要。”

她顺势把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

Freen的心头猛然跳了一下，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以后，我都听你的，好吗？”她说。

“好。”她答。

话音刚落，窗外的天边上忽现了绚丽夺目的极光。

“是极光耶……”有孩子在窗外大喊着。

她们的手不禁握得更紧了。

Freen现在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极光确实是极美的，比海底星空更要美丽。

她缓缓把目光移回室内，看向Becky的眸子。

可Freen又不由得觉得，那晶亮润泽的瞳孔中，比极光还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