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之眼（二战） 第19章 恩尼格玛密码机

“克莱曼先生，大家都收拾好了。”为首的男孩说，他低头轻轻扶了一把两个步履还蹒跚的女孩。丽莎和安塔的羊角辫是今天早上克里斯托弗忙里抽闲给她们梳的，他还教她们给行李箱贴上标签。自从英格丽德去世后，他是这里最大的孩子了。他们都在等待院长发话。院长是雨夜中的灯塔，是上帝在人间的化身，是他们的父。但克莱曼只是静默地伫立在那道横跨了半个世纪之久的铁门前，他高大的身躯从未显得这样孤独，像一尊被命运抛弃的青铜塑像。

他曾目睹无数的孩子走进又走出这道大门。他送出去的孩子有邦妮，有赫尔曼.马肯森。那些领走这些孩子的父母中，有的是银发苍苍的老者，有的是琴瑟和谐的中年夫妻，还有的自己都还几乎是个孩子，他们在爱的浇灌下长大，便迫不及待地想去传递这份爱意，想去爱别人。环绕着山脚下这处僻静的孤儿院的，不仅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还有一条名为爱的闪亮流淌的长河。

“如果我走了，”他自言自语道：“之前那些孩子们的家在哪儿呢？如果，如果他们的养父母去世，如果他们遇到了难题，如果他们有委屈想倾诉，他们该去找谁呢？”生锈的铁门背后，是连片凋萎的玫瑰花，像是一条被关闭的回家之路。

“爸爸，”小丽莎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牵著他的衣角：“我们走了之后，橘子树怎么办，它们不就没有守护天使了吗？”“会有别的人照顾它们的。”克里斯托弗解释道，他知道院长已经将这块地连同柑橘林卖给了政府。

猛然间，院长仿佛想起了什么，匆匆打开锁链，跑了进去，消失在了孩子们的视野中。几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大门再次紧闭。他弯下腰喘气，脸上洋溢着发现一个把不及格的试卷藏起来的孩子般得意释怀的笑。等他直起腰来时，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挥了一下手中擦汗的手帕：“好了，我们走吧。”

“我来时参观了特雷斯科修道院，石砌的拱门边栽种着高大的松树，还有许多其他的娇嫩植物，英国的园林艺术举世无双。”赫尔曼优雅地浅啜了一口乌龙茶。“欧，我的好伊丽莎白，我真高兴听见你这么说，”史密斯小姐亲热地挽住他的臂膀，苔藓绿的帽子上两根飘逸蓬松的鸵鸟羽毛随她的笑声轻轻颤动：“你还该去看看劳伦斯的希德寇特庄园，看看那些修建精致的绿篱和常青树。相信我，亲爱的，你一定不虚此行。

“难道伦敦附近没有一个宁静的僻居之地吗？”他看似不经意地抱怨：“难道这座伟大的城市竟被水泥包围？” “如果你早点来，”史密斯小姐挑起奶油蛋糕上的一枚水果：“我会带你去布莱奇利，可是现在不行。”

话题终于步上了他想要的正轨，赫尔曼微微一笑：“为什么？我尊敬的朋友？”史密斯小姐毫无戒心：“它的风景确实优美，伊丽莎白，可它现在已经成了电码译员们的工作室。”“啊，”赫尔曼会意地压低声音：“有必要大费周章吗？我听说一名被柏林驱逐的工程师已经复制出恩尼格玛密码机。”“可惜他们制造出了更加先进的密码机，之前的破译方法失灵了，德国人精于此道，”史密斯小姐环视了一圈周遭：“亲爱的，我没想到你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哥哥和我聊起时，我可是直打瞌睡呢，RAF所有英俊的小伙子都在看你，只要你向他们看一眼，他们保准会乐疯。”

“我对他们可没兴趣。”他以恰到好处的矜持说，抬头妩媚地睇了离他最近的艾利蒙一眼。

这一眼几乎让艾利蒙神销骨酥。整整半个晚上，她都和史密斯小姐相谈甚欢，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让忍受爱情火焰炙烤的他几乎绝望。他心醉神迷，痴痴望着她，看她慵懒地挽起一缕散落到锁骨边的碎发。

“…请问，伊丽莎白小姐，可以和我跳支舞吗？”赫尔曼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向上看去，男人有一双漂亮的银灰色眼眸，像是深邃辽远的冬日天空，他没有尤利安那般俊美，却别有一番干净脱俗的气质。可怜的倒霉蛋。他在心里深深哀叹一声，这样英俊出众的青年竟然成了被用完即扔的入场券。

“您以为您是谁？”像所有骄纵的贵族千金那样，他做作地撅起红唇：“我拒绝您的请求，除非您想让吃了十盘点心的我当场出丑，不过，或许您愿意送我回去。”

他短短的两句话让男人经历了眼神黯然到死灰复燃，生怕他反悔，艾利蒙弯下腰，在他的手背上献下一吻：“我感谢您给我这个荣幸。”

不一会儿他借口自己头疼，摆脱了史密斯小姐，想去休息室碰碰运气，从一位绅士有礼的空军上尉口中他得到了一个名字：图灵。他是破译恩格尼玛核心圈的成员。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乔装进剑桥向图灵曾经的同事了解更多有关信息，一个披着猩红斗篷的青年走了进来，金发像打了蜡般柔软而富有光泽，眼眸和芙罗拉一样是罕见的紫罗兰色，赫尔曼立即认出了这是那年在火车站，被艾利蒙挡在身后的美少年。

他的唇不点而朱，是一种近乎妖媚的艳红，下巴尖尖，看他的眼神也和当年一样阴鸷尖锐，像一条蜷缩在蔷薇花下的黑曼巴蛇。等上尉出去后，狄克先沉不住气开口了：“喂，不许勾引艾利蒙。”

啧，他还以为有什么他不记得的深仇大恨呢，原来是个小基佬。赫尔曼玩心大起：“凭什么？你该看得出来，你家哥哥对我情种很深呢~”“你，你…”狄克气得脸色发青，猛地上前一步：“明明是你勾引他！”

门一下子打开，艾利蒙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伊丽莎白小姐，您有哪里不舒服吗？”“艾利蒙！”狄克急得直跺脚：“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他委屈极了：“明明我们先认识…”“？？？”艾利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旋即转到了赫尔曼身上：“你又没有生病，再说我为什么不能关心她？”

“咳咳…”赫尔曼用手帕捂住嘴，柔弱不胜地咳嗽了两声：“人家，人家本来看了一天病人头就很疼，只是想休息一下，没想到哥哥这么凶~”“您别怕，我在这里。”艾利蒙沉声安慰。

“艾利蒙，她冤枉我，她…”狄克百口莫辩，这时他发现伊丽莎白不仅假咳，还哭起来了！

而且，而且她的泪珠是一颗颗向下落的，这根本不科学！“你别相信她，她是个狐狸精！”“我自有定论，”好友冷冷地打断：“闭上你的嘴。”

“抱歉，我的鼻子好像塞住了，能拿点纸巾来么？”“好。”艾利蒙毫不犹豫地答应，走之前正色警告他：“欺负女孩子可不是磊落的行为，狄克。”？？187脱了高跟鞋还比你高1厘米的女孩子是吧？？？

“你到底想怎样？！！”狄克崩溃地问。“很简单，哥哥，”赫尔曼单手托腮：“你应该很喜欢他吧，只要你能开出我满意的价码，我会立刻消失。”他隐晦地说了一句：“逗你们玩很有趣，不过我不喜欢男人呢~”他只是喜欢女装罢了。

狄克半信半疑，扔下一张支票：“说话算话。”“我从不撒谎，”赫尔曼信誓旦旦：“就十万英镑吧。”狄克“刷”地一下抢回了支票：“算了，他不值这个价。”？？他们的爱情这么不值钱吗？“等等钞票别走！！”他连忙降价：“一万？”“成交。”

“完成这次任务，就可以回家和费因茨尤利安过圣诞节了。”他一边想会收到什么样的圣诞礼物，一边暗暗巩固自己搜集到的情报，为了安全起见，他没有留下任何书面记录，只凭借出色的记忆力。

这时，出于直觉，赫尔曼感到了一道锐利的视线。他转过头，街对面站着艾利蒙。辨清他的一瞬间，艾利蒙没有一丝迟疑地向他疾步跑来，同时沉稳而清晰地喊了一声：“抓住他。”

该死，他带了警察！赫尔曼心知不妙，趁车辆呼啸而过之际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去机场。”

“您确定她在这里吗？”警察队长狐疑地问。“我们在所有安检口安插了人手，不用担心她会躲过筛查直接上飞机，”艾利蒙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只需在门口拦下他。”

“请出示您的证件。”金发碧眼的男人配合地出示了证件，他戴着单边的金丝眼镜和白手套，看上去温文尔雅：“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之前要在安检处才会查看证件。” “我们怀疑有一名女性间谍想偷渡出境，”艾利蒙将证件还给他：“谢谢您的配合，您可以过去了。”

“抓一位女士至于这么大费周章么，警官？”赫尔曼声音温沉磁迷，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未免太不绅士了。”“恰恰相反，”艾利蒙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这是我对对手的尊敬。”

在赫尔曼走出两步后，艾利蒙叫住了他：“我见过您。”

“是啊，”赫尔曼神态自若地回过身：“1930年，火车站，那时您像个艺术家。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变了，我1937年后就到法国定居了。”

“不止那次，”艾利蒙点头致意：“祝您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