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由衷出现,谈心虽说本能地松了口气,但是下一秒就再度变得紧绷。
他不希望方黎胡言乱语,不想自己和裴尧的事被沈由衷知道。
那是他的耻辱。
看到沈由衷进来,动作还那么粗暴,方黎并没有害怕,因此也没有松开手,但见他西装革履,衣服质量很不错的样子,推测他可能大小是个人物,语气不算冲:“不是,你误会了,我们搜集证据,你来得正好,可以替我作证——”
“你如果还想完整地走出这个地方,我劝你立刻把谈老师放开。”沈由衷解开扣子,脱掉西装外套往洗手台上一丢,开始卷衬衫袖子,“我数三个数,一,二……”
“三”还没有出口,方黎就突然把谈心松开,将他推向一边,嚷着:“明明是他骚扰我!”
沈由衷拉过谈心的手,触手一片冰凉,这温度让他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生疼,他有心想给对方披上自己的外套,但考虑到眼前的人要造黄谣,决定暂时不这么做。
“他骚扰你?难道不是你早有预谋?”他把谈心挡在身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听到指责,方黎立刻大喊:“你胡说八道!他是个gay,故意骚扰我,我是他学弟我很清楚——”
他的话再度被打断,打断他的是沈由衷手机里视频播放出来的声音:
“能在这个比赛遇上谈心,真是老天爷都帮忙。”
“咱们随便练练,被淘汰也没事,到时候让他给我们复活。”
“用不着争前三,能进前六就算胜利。”
“拿捏谈心很容易,反正我知道他的底细。”
“到时候挖个坑,让他自己跳进来就行了。”
方黎瞥了眼手机上的画面,听到自己的声音,登时慌乱地伸手去抢沈由衷的手机:“你什么时候录的?!”
而谈心听到这话,脸比之前更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沈由衷怎么会有这个视频?什么时候录的?在哪儿录的?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沈由衷避过方黎伸过来的手,但也按下了暂停键,因为后边还有些不堪入耳的话,他不想让谈心听见。
“你什么时候说的,我就什么时候录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无耻青年,“你们乐队的情况我也查清了,初舞台那首歌,是从你们学校的一个学弟手里骗来的吧?那是别人的原创歌曲,你们利用一份含有欺诈性质的交易合同,把那首歌骗到手,然后练了一个多月,练熟了之后,才有那次舞台的惊艳。”
方黎登时一惊,转头和门口呆若木鸡的鼓手和吉他手、以及捂着小腹扶着门框站着的键盘手对视了一眼,四人都是一脸惊恐,显然被说中了事实。
谈心这才明白他们前后表现为什么如此不一致,原来是支彻头彻尾的骗子乐队!
“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的?!”方黎惊恐地看着沈由衷,“你想干什么?!”
沈由衷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我是什么人和你没关系,我劝你们乖乖滚回去,接受被淘汰的命运,别想再用你所谓的筹码要挟别人。”
“记住,你跟你的学弟达成的那笔交易完全不合法,追究法律责任你必败诉,还有,方才的录音证明了你有敲诈的意图,”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眼乐队剩余的三个人,“你们都有份,一个都逃不脱。”
“所有的证据都在我手里,我保持追究的权利,至于追不追究,看你们的表现,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骚扰谈老师。”
沈由衷的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听明白了吗?!”
方黎和他的队友们交换了个眼神,胆怯地点了点头。
沈由衷回头看谈心,见对方满脸焦灼,眼神中隐隐藏着愤怒和不安,温声安慰:“没事了,我们回去。”
被人算计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还被人捏住短处算计,谈心只觉得后背像是被火炙烤,心脏又在被蚂蚁噬咬,还泛着一股恶心。
他很想亲自把方黎暴打一顿,但理智提醒他,这样多此一举,实属没有必要。
只能握紧拳头,忍下所有情绪。
就当他点头的时候,突然从外边跑进来一个人,暴风一般冲到方黎面前,揪起对方的领子,对着脸就挥了一拳!
丁宣的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看着方黎:“混蛋,你居然敢骚扰我心哥,我他妈跟你没完!”
沈由衷离他俩最近,但他下意识地护着身后的谈心往后退了一步,避免对方被波及。
他根本不在乎方黎挨不挨揍,其实自己也有心动手,不过体面人不用武力解决问题,不想脏了手。
方黎三个队友看傻了,有心想上去帮忙,凑近了又怕被误伤,意意思思地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三步,眼睁睁地看方黎单方面被殴,充当气氛组大声喊着“别打了”“你误会了”“快住手”。
显然他们之间的友情也有待商榷。
谈心虽然很享受看到方黎挨揍,但他担心事情闹大,丁宣毕竟是参赛选手,被牵扯进来就不好了,于是他大声喊道:“丁宣,够了,没必要。”
见人并不停手,打算过去拉架,被沈由衷抬手挡住:“不安全,你别过去。”
方黎先是被打蒙了,这会儿才顾得上还手,死命挣脱开丁宣的钳制,骂道:“你他妈谁?!”
丁宣破口大骂:“老子是你爹,来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他面色通红,显然已经血上头,一时间抓不住方黎,左右寻找趁手的工具,看到旁边放着的拖把和桶,伸手就抓住了拖把杆,挑着桶挥了起来,当头就往方黎头上砸。
然而他这么一挥,套在拖把头上的大方桶就被甩了起来,飞到天花板上,撞得“咚”地一声,往地面反弹过去,方向正冲着谈心。
而沈由衷眼疾手快,就像打排球一样,抬手就是一击。
他身高优越,单手举高之后,谈心恰好躲在他的阴影里,十分安全,但是也明确地听到对方下意识地发出了“嘶”的一声,应该是受伤了。
那拖把桶是商用的,还带手动甩干转筒,有一定的重量,更别提是被暴力甩起来,还被天花板反弹,自带一定的冲击力,而沈由衷为了彻底清除危险,方才那一击也用了十足的力量。
情况紧急,加之角度刁钻,他的手腕承受了超负荷的冲击,登时疼得厉害。
但让他发出呼痛声的不是手腕的剧痛,而是被锋利的东西划伤的痛感。
谈心甚至感觉到脸上被溅上了什么液体,但他来不及去管,伸手抓住了沈由衷的手腕,被对方掌心涌出的一片血红刺痛了视网膜。
心脏似乎停跳了一秒。
“你的手!”他声音有些哆嗦。
由于拖把桶落地的声音太响,谈心这一声喊也很大声,正奋力打人的丁宣似乎被从狂躁模式中唤醒,丢下手里的拖把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心哥,你没事吧?!”
洗手间门口,池逸舟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也已经赶了过来,见到这个情况,他当机立断,要“封锁现场”,不让任何人离开。
工作人员怕事情闹大,自然从善如流。
沈由衷看着谈心小刷子一样睫毛因为担心而颤个不停,连忙安慰道:“没事,就是割了个口子,看着吓人罢了,你放开我,我冲一下水。”
谈心赶忙松开手,打开旁边的水龙头:“快冲,那桶肯定不干净。”
干净的水冲掉了沈由衷手上的血液,露出了掌心处一条约两厘米长的伤口,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反过头跟池逸舟言简意赅地说了冲突的情况:“一点小误会,丁宣是气不过才出头,和他没关系,铝碳酸镁这四位也知道该怎么做。”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旁边脸已经肿起来的方黎,问道,“对吧?”
方黎有短处被人攥着,再不甘心也只能点头。
“派保安护送他们离开园区,我这边的事自己处理就可以。”沈由衷对工作人员建议道。
工作人员立刻派了一个人去叫保安,池逸舟则亲自带着丁宣离开。
谈心始终一言不发,垂着眼轻柔地托着沈由衷的手掌帮他冲水。
等所有人都被带离洗手间,他才关了水,咬着后槽牙,压着心底泛滥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冷静:“你得去打破伤风,我陪你去。”
毕竟这事因自己而起。
“你还要录节目,别因为我耽误时间。”沈由衷温声说,垂眸看着他。
谈心脸上被溅上了一滴非常小的血滴,就在左眼下方,像一颗小小的鲜红色的泪痣,让他本就漂亮的脸显得更加昳丽,配上他此刻难以掩饰的焦躁,又多了一些恰到好处的破碎感。
他对此毫不知情,沈由衷却因此而疯狂心动。
如果可以的话,他简直想低下头,吮掉这滴血。
但这显然是不合适的,沈由衷抽了张纸,用水沾湿,极为轻柔地将血滴蹭掉,对上对方疑惑的眼神,随口解释:“有一点灰。”
谈心没有多想,否定地说:“不行,我得看着你。”
“打破伤风耽误不得,我现在就得去医院,你要是走了,剩下的综艺怎么办?不能连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还有其他的乐队。”沈由衷给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总导演也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几个人都处理好了,沈总你怎么样?我安排人陪你去医院吧。没想到会闹成这样,真是……”
“都是铝碳酸镁的责任。”谈心愤怒地说,“这个节目最好别给他们任何热度,镜头该剪就剪。”
有些话现在没法说,但他记着方黎他们偷别人歌的事儿,身为制作人,最看不得这种事,他早晚要想个方法主持公道。
总导演被他这话搞得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看向了沈由衷,沈由衷则气定神闲地点头:“谈老师的建议很中肯,我觉得应当采纳。”
剩下的时间不多,谈心也不好太自私,放手让沈由衷跟节目组安排的工作人员一起去附近的医院,自己则强打精神去录剩下的环节。
这部分并不长,他提出了让魔鬼糖复活,但在之后的PK里,她们因为不太擅长即兴表演而被淘汰,录制结束后他还是尽了导师义务去安慰她们了几句,又被抓住录了几句后采,还特意给段洋打电话,让对方有时间的话过来看顾一下丁宣,等到彻底脱身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夕阳西下,映得天边一片赤红,谈心想起的只有当时沈由衷掌心涌出的鲜血,他当即打电话拨了过去,不出一秒钟就被接通了,就好像对方一直等着接电话似的。
“你现在情况怎么样?”心情太过急切,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声音颤得厉害。
沈由衷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更加富有磁性:“别担心,我没事,打了破伤风,清了创,封了几针,已经包扎好了,刚刚弄完,你那边怎么样了?”
“录完了,我这就过去找你。”不由对方反对,谈心立刻挂断,开车赶往医院。
门诊大厅里充斥着消毒水味儿,还有很多病人及家属在排队交钱、取药,墙上的数码屏滚动显示着被叫到号的人,到处都是一片繁忙嘈杂,还有浓重的伤感意味。
谈心东张西望,目光穿过人群,终于在一排座椅里找到了沈由衷的身影,他穿回了西装外套,左半侧身体冲外,依旧是那么英俊潇洒,看起来并不像受伤的样子,只是左手握着手机,才显得和平时略有不同。
或许是两人之间有什么心灵感应,又或许是沈由衷时不时地就会抬头看,总之下一秒他就望了过来,站起身,对谈心露出了笑容。
谈心飞快地跑向他,紧张地打量他被包裹起来的右手掌心,碰都不敢碰:“确认没事了?”
“没有,真的只是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沈由衷举起手来给他看,“过几天就好了。”
但是谈心通过这个动作,注意到了他红肿起来的手腕,立刻抓住他的手肘:“手腕也受伤了,看过了没有?”
“没事,只是扭伤,我自己回去冷敷一下就行。”沈由衷希望他关心自己,但这么紧张实在非自己所愿,“不要这么担心。”
留下来录节目的时候谈心就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想着当时只顾着看他手上的伤口,忘了检查别的地方,这会儿当仁不让地拉起他的左手:“不行,得拍个片子看看。”
“医院已经停止挂号了。”
“去诊室碰碰运气。”
沈由衷不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拉拉扯扯,便和他去了楼上骨科,时值傍晚,这里已经没了候诊的病人,几个诊室要么空着,要么已经锁了门。
谈心这会儿有点上头,就是不肯善罢甘休,绷着脸说:“公立医院不行,我就带你去私立,我就不信找不到医生给你看。”
沈由衷颇有些无奈,不过对这熟悉的倔强倒是很了解,决定躺平随便他摆弄。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人温和的声音:“伤到哪儿了?我可以给你们看。”
两人一起回头,看到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不远处,身形高挑,相貌清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摞文件。
沈由衷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感觉到谈心攥紧了自己的左手腕,攥得生疼。
医生见他们不回应,好奇地走近了一些,接着脸上现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谈心?”
沈由衷也看清了他胸口的铭牌,上边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裴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