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傅涯的母亲容氏出身富贵,娘家是常年来往于海阜县城和潼渔镇的茶商。
傅涯的祖父祖母一生恩爱,只得了个女儿,如眼珠子般疼惜。老两口全心全意替女儿寻找好夫家,找到了当时前途无量的秀才傅远至。
彼时的傅远至的确是一名翩翩儿郎,父亲是举人,自己年纪轻轻成了秀才,可谓前途远大。
容家夫妇权衡之下,就与傅家结了亲。为了女儿能在夫家立足,也为了能扶持傅远至科举,夫妇俩给女儿备了足足的嫁妆。
眼前的小楼,就曾是容家在镇上开的茶馆。
只可惜容家夫妇替女儿筹谋深远,终归不敌人心易变和世事无常。十八年前容氏难产身亡,傅远至再娶,老夫妇俩也因悲痛过度,在十年间相继离世。
容家留下的产业被旁支亲戚们侵吞霸占,连容氏的嫁妆也没能全部保住。
虽说傅涯继承了母亲的财产,但他当年毕竟年纪还小,被继母坑骗偷抢去不少,若非当年茶馆掌柜忠心耿耿,恐怕连这铺面只怕也保不住。
不过即便暂时保住了茶馆,却又因失去了货源无以为继,交不起官府的地税,最终以茶馆关门、铺面抵押官府的结局惨淡收场。
“若是缴清这些年欠下的税款,就能拿回铺面。”
傅涯注视小楼的眼神中带着怀念,他转向余安乔,“税款应当会比直接买新铺面便宜不少。我没本钱经营,铺子在我手中只能蒙尘。若是你愿意,缴清税款后,我就直接将这里转让给你。”
余安乔呆呆地望着小楼。
两条街道交汇处,小楼如卫兵般矗立,木料与雕花纵使沾染了尘埃,却依旧难掩精致。
更吸引余安乔的是二楼那方不小的露台,他已经能想象在那里摆上两桌,客人们居高临下举杯谈欢的景象了。
面对这栋小楼,余安乔的确心动不已。
潼渔镇铺面不多,无人经营的就更少了,如此好的铺面更是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的。
原本在余安乔的设想里,有一个临街的小铺面,能容纳几张桌子、一个厨房就不错了,万万没有想过可以得到这般气派的小楼。
虽说要缴纳税款才能重新拿回小楼,但诚如傅涯所言,哪怕是交几年的税款,那也比直接盘下一个同样的小楼更划算。
省下来的钱还可以好好翻新一下店内的装饰。
余安乔的想法已经飞远,开始畅想开店之后门庭若市的盛况。
他不再犹豫,对傅涯点点头,“那就这样决定了!我明日便去江家找珍姐姐打听一下。你给了铺子,那也算是股东之一了!”
“股东?”傅涯不明白这个词语。
余安乔自知失言,立马改口:“就是东家,我总不能叫你白白将母亲的嫁妆给我开店,所以你以后也是饭馆的东家。”
有了憧憬的未来,余安乔整个人在太阳底下发着光。
傅涯认真地注视着他,随即莞尔。
“好吧,那你就是大东家,我得听你的话。”
余安乔立即拿出了大东家的款儿,清了清嗓子,“咳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小傅啊,大东家命令你明日休息吧,不用去打渔了。”
他昂首挺胸的小模样当真可爱,傅涯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遵命,大东家。”
-
决定要赎回傅涯母亲的铺子后,余安乔这段时间常往江府跑。
江员外是县太爷的亲戚,与官府打交道的事找他准没错。
余安乔去得勤快,每回还带了不少海产,将陈珍珍逗得喜笑颜开。江员外也跟着对他印象极好,答应帮他把税款交上去。
余安乔这边一切顺利,可傅家依旧是一地鸡毛。
傅涯刚回到家,又听见东屋在吵嚷。自从那日林家来过后,家里的争吵便没消停过。
只不过这一切已与傅涯无关,他除了感觉太过吵闹,倒也无甚别的麻烦。
东屋内,刘氏又捂着脸在哀嚎。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傅远至听得心烦,一拍桌子,“哭什么哭!洲儿和秋哥儿的婚事已经和林家说好了,你哭也无用,倒不如想想怎么张罗婚事。”
刘氏一抹眼泪,“那也得有钱才能办啊,你把那珠子拿去了,我不求你全拿出来,总要匀一点给你亲儿子成亲用吧?”
一提到钱,傅远至忽然变了脸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
“洲儿也是我儿子,我当然会出钱,你就别说了!”
说完,他摔门离开。
傅洲缩着脑袋站在母亲身旁,偷偷觑刘氏的脸色,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丈夫一走,刘氏便不哭了,一挥手掀翻桌上的筲箕,气得胸脯上下起伏。
不行,刘氏心想。她不能眼看着自己儿子娶个胆敢未婚先孕的浪.荡货色进门。
她还惦记着余安乔身上另外一枚珠子呢。
此时此刻,刘氏看余安乔是无比顺眼。
这哥儿不仅长得好看,而且据镇上人说,天天都能和傅涯抓到三四篓鱼去卖,何况他身上还揣了个价值百两的珠子。
简直是活生生的金元宝,精打细算一辈子的刘氏绝不可能将其放跑。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刘氏心气略顺了些,得意起来,“洲儿,娘不会让那个浪蹄子进门的,你该娶更好的人。”
傅洲张张嘴想反驳。
他没接触过别的哥儿,就觉得林秋挺好的,但他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
最终他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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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江员外帮余安乔把事情办妥了。
余安乔专程带了鱼去拜访,吃了顿便饭,成功带了地契出来。
站在街上,余安乔忍不住把地契看了又看,依依不舍地收入怀中,美滋滋准备回客栈。
然而走着走着,余安乔察觉出不对劲,不知为何,经过自己身边的人都投来了似有若无的目光。
因为常在集市卖鱼,镇上不少人已经认得余安乔了。
正在他茫然之时,一位常来买鱼的书生朝他喜气洋洋地拱了拱手。
口中还喊着:“乔哥儿,恭喜恭喜了啊。”
余安乔有些懵,难道镇上的人都知道自己要开店了吗?
“多谢……”
虽还没搞清楚状况,余安乔已经嘴巴快过脑子,先行道了谢。
书生离开后,夏潜满脸慌张地跑了过来。
“少、少爷,你要成亲啦?”
“啊?”余安乔不解,“你在说什么,我和谁成亲去?”
夏潜急得跳脚,“从中午开始,镇上就有人在说你要成亲了。客栈老板还谢谢了我的喜糖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少爷?”
什么成亲?余安乔也全然无知,被夏潜的话搞得是满头雾水。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耳鸣出现。余安乔不得不弯下腰,手扶住太阳穴。
不出所料的,耳鸣过后,余安乔又听见了傅涯此时此刻听见的一切。
“你到底想做什么?”
隐含着怒意和寒凉的低沉声线,是傅涯的。
接下来这个声音十分好认,尖锐刺耳,是刘氏在狡辩。
“哎呀,我是在发你弟弟的喜糖啊,你做什么要拦着我?”
傅涯:“安乔从来没和傅洲定过亲,你怎能凭空污一个哥儿的名声!”
刘氏躲闪了傅涯的诘问,“诶,婶子,来,吃点喜糖,我们家洲儿要结婚啦,就是和前段时间到村子的那位乔哥儿,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到时候记得来吃一杯喜酒啊!”
听完这些,声音和上回一样,很快消失在耳畔。
但已足够余安乔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气得不轻,对夏潜道:“走,快随我去扁舟村一趟。”
半个时辰后,余安乔赶到扁舟村,刘氏已经没有在发喜糖了。
但几乎所有乡亲们全聚到了村前空地上,村长在中间,左边站着傅涯,右边站着刘氏,形成对峙的态势。
这场闹剧主角之一余安乔的出现在人群中激起一阵哗然。
村里人纷纷打量起他来,对他指点不休。
“这就是乔哥儿,长得确实好。”
“傅家婶子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瞧乔哥儿平时总和老大待在一块儿啊,怎么反而是和老二成亲?”
“这不就对了,兄弟俩为这小哥儿争风吃醋呢,所以傅涯今儿才来出这个头啊。”
带着暧昧绮思的猜测深入人心,乡亲们觉得自己肯定是真相了。
余安乔沉着脸,来到傅涯身边,瞥了眼刘氏,转向村长问:“村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成亲了呢?”
村长张嘴,正要说话,却被刘氏打断。
刘氏来到余安乔身边,亲亲热热挽起他的手臂,“哎呀,乔哥儿,你也真是的,发喜糖这种事交给未来婆家做就好了嘛,你干什么要出来抛头露面呢?”
余安乔一把抽回手,“什么喜糖,荒唐!”
傅涯把余安乔拨到自己身后,对村长道:“村长,乔哥儿和我家从未定过亲,他与傅洲连话都没说过,更没有见过媒人。”
岂料此言一出,正中刘氏下怀,她笑得能看见后槽牙了。
“谁说没见过的,李媒婆刚好在这儿,村长大可问问她,是不是见证过我家洲儿和乔哥儿定亲?”
闻言,李媒婆从人群中走出来,她胖得像年画娃娃。
“没错,我是见证过。”
刘氏得意地看向村长,“您瞧,我没有胡说吧。”
“乔哥儿,这答应好的事,为娘的喜糖都发出去了,你怎么好后悔呢?”刘氏假惺惺起来,“自古女子和哥儿出嫁都是有些害怕的,为娘的也理解,你别怕,等你进门,娘定把你当亲哥儿一般爱护。”
余安乔听了这话,又是恶心又是冷笑。
可经过李媒婆作证,乡亲们刘氏所言已经信了七八分。
余安乔再怎么辩解,也无法证明他当真没有和傅家定过亲。
没做过的事,最难证明。
就在这时,一顶锦绣轿子摇晃着进入了扁舟村,在空地中央停下。
轿帘掀开后,陈珍珍端坐其中。
常年养尊处优的贵夫人有着农妇无法比拟的气派。
陈珍珍只冷冷一笑,一句话便镇住了惯于撒泼的刘氏。
“可笑,你算乔哥儿哪门子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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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莫名其妙定亲的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