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渔酒楼。
余安乔和傅涯把三篓鱼放在了酒楼后厨里。厨子看过后,对新鲜的鱼儿赞不绝口,马上拿去处理。
胡掌柜则把说好的价钱拿给了二人。
余安乔接过钱,心思敏捷嘴又甜,对胡掌柜道:“多谢掌柜的,祝掌柜的生意兴隆。”
他人好看,又会说话,胡掌柜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而后颇为慈爱地点了点头,“你倒是个机灵孩子。”
“我从没见过你,你也是扁舟村的人?”胡掌柜问余安乔。
余安乔略思索片刻,想着自己是从扁舟村那片海来的,那也勉强能算是村里人吧,便点了点头。
眼前的年轻人着实讨喜,胡掌柜还没来得及多想,便承诺道:“若是以后还有鱼,就优先卖到酒楼里来吧。”
“真的!?”余安乔大喜过望,这是直接就有固定大客户了啊!
胡掌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面对少年欣喜的神色,反悔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只能硬邦邦地补充到:“但务须和今天这般一样新鲜。”
这个要求对余安乔来说实在不是难事,他忙点头,此事就算是说定了。
直到从酒楼里出来,余安乔还沉浸在谈下大客户的喜悦之中,叽叽喳喳和傅涯憧憬着以后再捞多多的鱼,赚多多的钱。
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蓄了两撇细长小胡子的年轻人,一跟头扑到了余安乔身前。
“四皇……少爷!少爷啊!小的找你找得好苦啊!”
余安乔吓了一跳,缓过神来,看清来人,居然是自己在海底的侍从,用人间的话叫小厮——龙虾大钳。
一见到余安乔,虾大钳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少爷啊,大少爷要我来找你,若是找不到你我就要被做成龙虾羹啊呜呜呜……”
他太过激动,没能注意到余安乔身边还跟着一个傅涯。
余安乔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赶忙拉住他的手臂,往前快走两步。
余安乔压低声音:“小声点儿,这是在岸上,周围全是凡人呢。”
虾大钳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
但很快他又忍不住,诉苦道:“少爷啊,你不知道我岸上这几日过的是什么生活。没钱吃饭,我又不像你们鲛人有那么毒的血液,用人形也能吃生鱼不怕肚子疼。我每天白日里找你,晚上就只能变回去到海里抓小鱼吃。唯一的衣服都湿了几回……”
余安乔从虾大钳的话中捕捉到一条讯息,“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们鲛人为何可以随意吃生鱼来着?”
虾大钳没想到自己哭诉那么多,自家四皇子殿下关心的点却如此奇怪。不过作为忠心耿耿的下属,他还是诚实地回答了皇子殿下的问题。
原来鲛人一族的血液有毒,可以杀掉鱼儿身体中的大部分“毒性”。也就是现代人概念中的细菌和寄生虫。
余安乔一听,乐得直拍手,“太好了!”
虾大钳不解,茫然地望着他。
傅涯已经被主仆二人抛在脑后太久了,此时终于等不及走了过来。
他看向长相奇特的虾大钳,问余安乔:“这位是……?”
余安乔语塞,看了眼虾大钳,又看了看傅涯,脸都憋红了,“这、这、这……这是夏潜!是我同乡!”
傅涯沉默着端详二人片刻,没有问余安乔为什么分明连自己的家乡都说不出来,今日却多了个同乡。也没有问为什么方才这个夏潜要叫他“少爷”。
眸中审视的冷光转瞬即逝,傅涯换上笑容,对夏潜打招呼:“幸会。”
虾大钳:“幸会、幸会。”
两人相互见过后,余安乔才窘然想起来,自己现在住在傅涯家中,夏潜要跟着自己的话,那就也要住进傅家了。
傅涯自然是不介意,余安乔犹犹豫豫提出后,他当即答应下来,还安排夏潜可以住从前祖父的房间。
但傅家还有别人。
眼见傅涯和余安乔早上两个人出去,下午回来就变成了三个人,继母刘氏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她将手上的鞋底子一放,什么也没说,回房重重带上了门,发出“碰”的巨响。
余安乔眉头紧皱,直觉不好。
果然,不消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刘氏跟在他身后。
男人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长衫,读书人最常穿的那种。浑身残留冲鼻的酒气,约莫三四十年纪,正是傅涯的父亲傅远至。
傅远至看也不看余安乔与夏潜二人,直对傅涯发难:“你一整天跑到哪里去了!”
傅涯一边放下鱼篓,一边淡淡回答:“捕鱼去了,家里总要有一个人出海赚家用。”
傅家有三个男人,但傅远至沉醉科举迷梦中,天天去镇上和另外几个老秀才喝酒阔谈;傅洲成日里无所事事、招猫逗狗,只有傅涯一个人去捕鱼卖钱。
傅远至听出傅涯这话中暗暗的讽刺,气得指着他的鼻子,“你!你还敢忤逆尊长!你既然天天出去捕鱼,那就该知道家里困难,怎么还带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回家?”
刘氏站在傅远至身后翻白眼,看来正是她和傅远至嚼了舌根。
傅涯护在余安乔身前,解释道:“他们只是刚到村里,暂住几日而已。”
“暂住。暂住找村长去啊,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户,那有那么多余粮招待客人?”
傅远至走到傅涯面前,压低声音说。
他本不愿意管这些在他看来是鸡毛蒜皮的事,可无奈刘氏从昨夜开始就在自己耳边叨叨个没完,他不愿心烦,只能出面。
余安乔已十分不耐烦了,直接越过傅涯身后走出来,直面傅远至。
“您是傅涯的父亲,论辈分我该叫您一声叔。傅叔,我已经给过婶子伙食费了,一颗珠子,难道不够吗?”
从余安乔走上前的那一刻开始,刘氏已经觉出不妙。她昨日已领教过这小子的刚烈,今日急着出气,居然将此事忘了。
等听见余安乔说出珠子的事情后,刘氏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心道完了。
那珠子她昨晚偷偷看了许久,光泽、形状、颜色和大小均可称珍品,怕是只有镇上最有钱的江员外家才能收得起。
于是她好好藏了起来,准备找日子去江家打听一下,换成钱,给自己儿子娶老婆用。千万不可被丈夫发现,否则定会被拿去宴请那些穷酸书生喝酒作乐!
如今可好了,被姓余的那小子毫不避讳地抖落了出来。
刘氏睁眼,恰好对上傅远至递过来的探寻眼神,她心中一凉。
余安乔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摔烂了刘氏的小算盘,他活了两世,没受过什么委屈,有任何事情都是当场反击回去。
虽然傅涯很好,救了自己,但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忍受傅涯家人一次又一次指着鼻子的欺凌。
他越想越委屈,干脆一甩手,“罢了,既然你家不欢迎我,我也不留在这儿讨人嫌,夏潜,我们走!”
傅涯见他转身就走,急得叫他,没把人叫住,便想也不想冲出去追了。
傅家小院儿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傅远至和刘氏二人。
傅远至慢悠悠走到刘氏身旁,在椅子上坐下,缓缓问起:“刚才那小孩儿说的珠子是怎么回事?”
刘氏手心沁出汗意,意图蒙混过去,哈哈笑了两声:“什么珠子?小孩子说的疯话你也信啊?要是他真给了我珠子,我干嘛还和你说家里有人白吃白住啊?”
然而傅远至半个字都不信。
上个月他问刘氏要钱出去人情交际 ,刘氏也是说没钱,结果让他在米缸子底下发现了半吊钱。再往前,相似的事不胜枚举,刘氏藏钱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拿出来我瞧瞧。”傅远至坚持。
刘氏苦笑:“瞧啥呢,真没有我咋给你瞧啊?”
傅远至猛地拍桌,声如洪钟:“拿来!我到底还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刘氏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只能服软,跑回房间,从自己放嫁妆的盒子里拿出那枚大珠,颤抖着交给傅远至。
看见大珠的一瞬间,傅远至眼睛瞪大,连呼吸都忘了。
他粗略估摸,这珠子少说也有五六分……
正圆纯白的六分珠!
仿佛看见几百两银子摆在自己眼前,傅远至喘起了粗气,从刘氏手中夺过了珠子。
“你这个蠢货!你可知这东西价值几何,竟然敢背着我藏私?说,你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了!”
刘氏万万没想到傅远至会是这个反应,她觉得冤枉,心里的气性也上来了,尖着嗓子喊:“傅远至!老娘跟着你十几年,为你生了儿子,替你爹守了孝,到头来你这样污我!我一头碰死算了啊!”
刘氏的声音极其尖利,仿佛能传好几里地。
听她嚎起来,傅远至也慌了,他可不想被村里人嚼闲话。
“闭嘴!你、你给我闭嘴!”
余安乔并不知此时傅家父母因为他产生了多大的争执。
他刚跑出不远,就被傅涯抓着手臂拦了下来。
傅涯很是歉意,“我爹娘并不是冲着你,只是家贫,不得不精打细算了些,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打住。”余安乔一抬手,不许他道歉,“你又没做错,为什么替他们道歉?你家里人不欢迎我,我也不去惹人厌烦了,终归我不可能在你家长住。如今我去镇上找个地方住就是了。”
傅涯听后,默然片刻,从怀里把今天卖鱼得来的五贯钱全部掏了出来,放进余安乔掌心,“今日的钱都给你,你快找个地方安置下来,以后再一起去捕鱼,得来的钱我们再分。”
余安乔双手捧着五贯钱,忽然觉得掌心暖暖的。
傅涯的确是个好人,只是摊上了一对极品的父母。
余安乔向来秉持着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处事之则。傅涯对自己好,那自己也要有所回报。
更何况,自己的耳朵还在这家伙身上呢。
余安乔承诺道:“你等着吧,我定能赚很多钱,到时候给你撑腰,谁也不能把咱俩欺负了去!”
傅涯瞧他许诺时一双杏眼星子般闪耀,实在没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我等你赚大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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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立志要赚大钱的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