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陈离鸢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白日里见到的景象不住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孙景云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挺直的脊背、紧抿着的唇,还有那俊逸却略显苍白的面容,无一不让她思念不已。
自陈家遭了难,陈离鸢便不敢再去寻孙景云,生怕让他也受了牵连,细细算来,二人已有两年多未见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如今景云哥哥的身子竟大有好转,还参考了今岁春围,更是高中探花。陈离鸢一边由衷地为孙景云而高兴,一边却又酸涩不已,从前他便推拒过她许多次,如今境况变得不同,二人间更是云泥之别,陈离鸢甚至不敢让他看到她如今的模样,所以今日她才会在孙景云视线即将偏转过来时匆忙进屋。
正恍惚间,陈离鸢似是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响动传来,一下一下的颇有规律,陈离鸢支起身子听了片刻,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她犹豫着起身,缓步挪到窗边。
“谁?”窗外的响声不曾停下,陈离鸢只好壮着胆子轻声问了一句。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回道。
听到这个声音,陈离鸢放松下来,披上衣服去打开了门。
“林公子深夜造访,可是有事?”陈离鸢问来人道。
林荆宇站在屋外,回道:“主人让我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陈离鸢闻言看了一眼前屋,神情有几分犹豫。
林荆宇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便道:“陈姑娘放心,我已经同张姑姑打过招呼了。”
陈离鸢这才应下:“那烦请林公子稍候片刻。”
林荆宇微微点头,走开了几步远,站定等待。
不消片刻,陈离鸢便穿戴齐整出了屋,林荆宇带着她悄声朝宅子的角门走去。因陈离鸢不会武,不得已只得备下马车,即使林荆宇的车已经赶得很稳当了,可马车行进中的声响在深夜里依然尤为明显,好在目的地并不远。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马车便停了下来,两人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房子外,林荆宇轻轻扣了扣门,不一会儿便有一女子打开了门,那人对林荆宇道:“主子在等着了,快进去吧。”
林荆宇闻言忙带着陈离鸢进了门,这房子统共只有两进院落,除去马厩、厨房等必须有的物什占去几间屋子,余下留给人住的屋子便更不多了。
此时后头一间屋子透出微弱的光亮来,陈离鸢两人便直奔那间屋子而去。
待走进了门,陈离鸢顿时被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惊了一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以致于她甚至未顾上同她的救命恩人问好。
孙景云见到陈离鸢突然走了进来,也是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不明白她怎会在此?
此时屋子里坐着的另一人看到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还要错愕的样子,无奈一笑,说道:“陈姑娘先坐下吧,有话慢慢说。”
听到这个声音,陈离鸢仿佛才如梦初醒,一脸歉意对那人道:“实在是抱歉,恩人,是奴家失礼了。”
听到这个称谓,孙景云疑惑地看向苏承轩,不解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陈离鸢听到此话将讶异的目光转向了苏承轩,她知道此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对他的真实身份却一无所知,也并不想去深究,只是她没想到此人的身份竟这般显赫,难怪能与她那仇人抗衡。
苏承轩对林荆宇道:“你同孙先生说说吧。”
他一贯口拙,要他来解释清楚这一系列的事情着实有些为难。
林荆宇颔首,对孙景云道:“年前我们查探到庆王暗自派了一批人马赶往齐州城,殿下心知有异,便跟了过去,后来才发现那群人都是奔着陈府去的。”
孙景云紧紧皱着眉头,眼中涌动着强烈的恨意,庆王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先前已经对陈府出手过一次了,害得陈姑娘家破人亡,幸而遇到江湖侠客路见不平,这才留下性命,不想他竟还不死心,又派了人来赶尽杀绝才肯罢休。
林荆宇继续道:“后来殿下救下了陈姑娘,将她安置在京都的一间绣坊中。”
林荆宇想起来那一日他主子原本是打算袖手旁观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出手救了人,还莫名带了一位扮作男装的女子随行去扬州,可是他们去扬州却是计划之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女子说她的目的地是扬州,林荆宇不由得暗自猜测。
孙景云听罢,便已理清了整个事件的经过,随即他站起身,对苏承轩深深一揖,真诚道:“草民替陈姑娘,谢殿下救命之恩。”
陈离鸢也忙要跪下去,苏承轩制止她道:“陈姑娘不必如此,救下你虽是意外所为,可后来孙先生对我助益颇多,也算是偿清了。”
陈离鸢犹豫着看了孙景云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作罢起身。
苏承轩无奈道:“还是说正事吧。”
陈离鸢这才想起来自己被特意带到此处,想必是有因由的,便问道:“恩人深夜带我到此,想必不只是为了让我与景云哥哥见一面来的吧?”
苏承轩道:“自然不是,我今日是为了孙先生的病来的。”
陈离鸢闻言忙问道:“可是景云哥哥的病又开始反复了?”
她知道孙景云的这个病,是自小便有,从前孙家各处寻医问药,以致掏空了家里,为此景云哥哥的嫂子也是颇有怨言。陈府未出事前,陈离鸢也为了他这病遍访名医,各种方子也都试过了,然而始终不见好,仍是反复发作。
故而听苏承轩如此说,陈离鸢便以为孙景云这病又不好了,他今科高中探花,或许是因之前为考试耗费精力过多。
孙景云宽慰她道:“我没事,先听殿下说完。”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孙景云倒不觉得是他的病情恶化了,虽说考试的那几日他险些坚持不下去,可如今也休养过来了。
苏承轩道:“我母妃说孙先生的病她有办法,只是需得安排一人入宫。”
随即苏承轩将他母妃与他所说的话告知于二人,同时也将入宫的风险分说清楚,至于是否接受,还是要由他们自己衡量。
见孙景云两人正细细思虑着,他便对二人道:“此事是否可行,二位自行决断,待明日告知于我。”
说罢苏承轩便带着林荆宇准备离开,孙景云和陈离鸢两人起身送行,只是这二人一出门便不知所踪,哪里还看得到半个影子。
孙景云倒是见怪不怪了,献王殿下的武艺,可是深不可测,就连林荆宇亦不可小觑,他虽还未见过这两人全力出手,然而他们一向来去如风,还令人察觉不到丝毫,便可见一斑。
两人回到屋里来,倒突然生出几分尴尬之感。
陈离鸢手捏着裙边,轻声对孙景云道:“景云哥哥,殿下的提议,不必再考虑了,我愿意去。”
孙景云却微微摇头:“宫中形式复杂,哪怕如今有晋妃娘娘相助,可要想混进去再安然而出,谈何容易。”
陈离鸢坚持道:“可你一病多年,好不容易有望痊愈,我必然要试试。”
孙景云目光深沉地看着她道:“我不想你为我孤身涉险。”
陈离鸢忍不住走近他,想拉过他的手却又不敢,不禁垂下泪来,轻诉道:“景云哥哥不是也为我独自一人离乡,去做了那不见天日的幕僚,若非殿下仁慈,我只怕是再见不到你的,如今我也想为你做些事。”
孙景云却仍在犹豫:“可是……”
陈离鸢冷下脸,打断他道:“若是景云哥哥觉得我同旁的女子一般,没有资格碰你的身子为你施针,那便当我从不曾说过这话。”
孙景云一脸无奈,“我怎会有那个意思,你同旁人,自是不同的。”
“那便不要再阻挠我了,我意已决。”陈离鸢坚定道。
孙景云长叹一口气,只得由她。
苏承轩二人走在回献王府的路上,林荆宇忍不住问道:“殿下觉得此事可行吗?那两人看着似乎并没有那么熟络。”
苏承轩不以为意道:“据我掌握的情况来看,陈姑娘必然会应下的。”
为了青梅竹马的情郎,事成后更有日后长厢厮守的机会,而不过是冒几分风险入宫罢了,此事值得去做。
既是如此,林荆宇便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