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人已无大碍,待会就会苏醒。”太医道。
整整两天常春没有苏醒,听罢陆海棠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撑着头,坐在床边,手里攥着常春的手,道:“辛苦了,下去吧。”
随着门被关上,陆海棠卸力般趴在长春姑姑的身旁,感受手里仍温暖的体温,眼泪迅速打湿被子。
十岁那年时,圣皇帝在位,先皇还是皇子。陆海棠的父亲在战场上牺牲,母亲慧德公主殉情**,年幼的弟弟也没了。火势迅速扩大,殃及到隔壁的陆海棠,是常春冲进火场,把昏死的陆海棠死死护住并抱出来,而她的身体上留下了多处烧伤。
其中一片最大的伤疤从胸口蔓至脖颈。
“对不起…对不起…”陆海棠心中酸涩,但不敢放声大哭吵到常春,只得小声地道:“定是冲着我来的,你被连累了。”
忽然手中有异动,陆海棠从棉被中抬头。
只见常春缓缓苏醒,应该是听见陆海棠在哭,努力的抬起手,想要摸她的头。
“常春姑姑。”陆海棠眼中满是歉疚之意。
“还好。”常春轻揉陆海棠的头,用嘶嗄的声音道:“还好殿下无碍。”
常春总是这样,事事以陆海棠优先。明明受伤昏迷的是自己,还会先关心她。
陆海棠闻言泪水决堤,把自己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又断断续续地道:“我会查出凶手的。”
“殿下,太危险了,收手吧,不要再为皇上做事了。”常春劝解道。
“我不是在为皇上做事,我是在为我的内心做事。”陆海棠拒绝道。
“殿下,外戚当权,祸国殃民。他们敢火烧琼毓宫,没有什么事不敢做啊。你顺从圣皇帝的遗愿,安稳度日不好吗”
陆海棠短期之内父母双亡,精神状态很是不好。被慧德公主的生母,圣皇帝接到宫中抚养。五年之后,圣皇帝薨然离世,连把最心爱的外孙女安排妥当都没来得及,陆海棠再次无依无靠。
而先帝荏弱无能,优柔寡断。短短几年发展,圣皇帝时期的盛世景象急转直下。李景清继位,南国已是日薄西山。外戚权倾朝野,奸佞结党营私,政治**,社会矛盾日益尖锐。不止内忧还有外患,与东疆等邻国的关系剑拔弩张。朝廷财匮力绌,战场上捉襟见肘,东疆那样的小国都来骚扰。可有的人却能酒池肉林,纸醉金迷。
“我不怕。”陆海棠垂眸抿唇,执着地道:“今日若我能被击退,明日则杀我者朝堂之上,忠君者黄土之下。我不能。”
常春久久无言,最后笑道:“那奴婢陪着殿下。”
“咚!咚!咚!”
院子里响起沉重的敲打声,陆海棠闻声出门,只见韩莫山正在被施以杖刑。
韩莫山嫌丢人,埋头咬牙坚持不出声。忽然,视野中有人身着锦绣华裙站定在他面前。他抬头看,是陆海棠居高临下的审视。
“殿下…怎么在这?”韩莫山眸子里充满不服气。
“本宫身处风口浪尖,皇林军不忠心了。来通正司住,总该是安全的。”陆海棠扬唇轻笑,眼中却毫无笑意。
“江归…招了,狗东西。”韩莫山被陆海棠用剑抵着伤口时,就明白她知道了。忍着痛嗤笑道:“殿下知道是臣,却一直不上宣正殿状告臣刺杀皇亲国戚,是想知道什么?”
咚咚声停止,杖刑结束。陆海棠挥手,院子里的人都退下了。
韩莫山趴在长凳上,脸上沁着密密的冷汗。他长年练武,身上的痛楚不算什么。比起这个,他在意的是陆海棠还好好站在这。有人用尽手段想要她的命,她不死,横尸荒野的就是自己。
陆海棠表情耐人寻味,反问道:“是在想怎么杀了我,交差吗?”
韩莫山眼神暗暗,冷笑道:“怎么敢呢,殿下。”然后费力地起身。
“韩统领与本宫素日无冤无仇,刺杀之事,怎么可能是本意呢?本宫想确认一下,指使你的人是谁?我想,纵火案真凶也是这人吧。”陆海棠直截了当道:“是太后吧”
韩莫山出身寒门,在阶级等级分明森严的帝京,一头热血进入帝京军,想闯出天地,却替人背锅下狱。在太后的帮助下,当上了帝京军统领,也利用职权之便为她做了不少事。她能成就他,就能毁了他。
“为什么猜测是太后?”
“那日她威胁我,无果。以她的报复心,会做出这样的事。除刺杀纵火之外,我猜现在早就把我是贩盐案主使的事,传遍帝京了。我只要出门,想杀我的人便蜂拥而至。”
韩莫山默认,但自嘲地摇摇头,目光生冷道:“太后除了有母家秦氏做靠山,还有百年世家祝氏的支持,臣是不会为殿下作证的。”
帝京遍布豪门世家,其中最为显赫的是秦氏,秦氏秦冶是太后秦华的哥哥,通军司副司领,辅佐司领陆海棠祖父安国公陆正统领全**队,参与军事决策。且手握帝京军军权,掌握帝京城军务大小事宜。祝氏祝成是左丞相,百官之首,族人皆身居要职,其中长子祝言安能力超群,年纪轻轻便居通礼司副统领,此次代表南国与江国谈判关于盐的贸易价格等问题。
陆海棠道:“太后,确实根基深厚。但本宫不在乎。烂了的肉,不管多深,本宫都要剜去它。”
“烂肉已经遍布全身了,为之努力还有必要吗?”
“有。”陆海棠抬头,坚定地望进他的眼睛里,道:“拥有雄才大略之人,初入帝京,想要出人头地,忠君报国,却被现实逼得低下了头,成为了杀人的狗。这世间最不缺忠胆之人,缺的是如初的心。如今,本宫给你一个机会回头,你要吗。”
韩莫山眸色幽沉,嘴角勾起怪异地笑道:“背叛的人,会死的很惨的。”
“若是本宫承诺,可以保住你呢。”
“不太可信。”
“没关系,韩统领好好考虑,明日此时,在风满楼给我答复。”陆海棠没留下一个眼神,飘然而去。
皇宫。
温瑜阔步走在石道上,气势逼人,身材修长挺拔,身着通正司副司领办案时穿的玄金窄袖红纹锦袍,腰间挂有龙头虎身腰牌,那是皇帝给通正司的特令,不需手谕即可办案抓人。
“瓶儿在通内司负责出宫采买青菜的工作。同住的宫女说,瓶儿平时老实本分沉默寡言,除了干活从来不出门。但在琼毓宫走水那日,神情恍惚,异常紧张,第二日晚上便失踪了。”徐白川跟在温瑜身旁,说道。
“宫中搜的怎么样。”
“搜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几日的宫门守卫,我也拿着画像问了,没见过她。”
“她住的房间呢?”
“搜了,没什么重要的。”
温瑜沉默不语。一个宫女,不会有通天的本事,看起来是被人偷偷送出宫了。
温瑜为人和煦谦逊,在公务上却异常严肃。徐白川摸不清他的想法,见他没有反应,以为是不满意,道:“师父,要不…我再带兄弟们搜搜?”
温瑜侧目看他,无奈笑道:“不用搜了,我们去通内司。还有,别叫我师父,我教不了你什么。”
“大家不服,挑衅你,你一一打得跪地服。”徐白川嘿嘿一笑,露出虎牙,不好意思地道:“虽然我被打得很痛,但是也很服。原本大家因为你是…”
说到这,徐白川突然噤声,心里狂扇自己的嘴巴一百下。
“怎么不说了?”温瑜眸中有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道:“因为我是被贬到边境漠江城的待罪之身,瞧不起我?”
一时间,温暖的春风变得冰冷,恍若夹杂着粗粝的黄土,红砖绿瓦变成明月之下的粼粼长河。温瑜到达漠江城的第一战,是与江国最善战的将领。粮草足足迟了半个月,几天前余粮就空了,战士们饥肠辘辘。温瑜嚼着野草,趴在冰冷的石头上等待伏击的机会。
“对不起哈。”徐白川歉疚的声音把温瑜拉回现实:“我们现在真不这么觉得了!”
温瑜缓了口气,宽容地扯出一抹笑,道:“没关系,通正司与其他五司不同,最讲究凭本事说话,皆是龙虎之辈,我直升副司领之位,你们有异声也很正常。今后好好干就好,为朝廷效力,离心离德可不行。”
“这是自然,师父。我爹说我年纪小,做事冲动,总是不把重要的事交给我。还得是你慧眼识珠,让我升个小队长当当,今后我就跟着您干了。”徐白川嘴角溢着笑,摇摇晃晃片刻不安歇,一双笑眼透露着少年人的朝气。
徐白川的爹,正是通正司司领徐真。
“你武功高强,聪明伶俐,我觉得甚好。”温瑜嘴角微微翘起,眼神中略有赞许。
“谢……”
“诶!瑜大人!”
徐白川心中喜悦,刚想说话就被声音打断。他转头看去,只见那人满头花白,弯腰弓背,眼神中略有不安之色。
温瑜应声:“罗大人,怎么出来迎我们了。”
来者是通内司司领,罗阳,掌管皇宫日常大小事务。
罗阳谄媚地笑,指指温瑜的腰间,道“瑜大人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啊,还拿着龙虎令。”
“罗大人忠于皇上,分内之事尽职尽责,不用担心龙虎令吧。”温瑜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话锋一转,罗阳突然压低声音与温瑜耳语道:“瓶儿的事,我听说了,跟通内司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系个人问题!”
“你怎么知道!”徐白川侧头在一旁偷听,不满地大声道:“这是通正司内部的事。”
罗阳翻个白眼,扬起拂尘搭在胳膊上,心里默默原谅了徐白川的无礼。
“白川,不得如此。皇宫之内,眼线众多。罗大人在宫中多年,是三朝老人,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盯着通正司的人,数不胜数,肯定也不止罗大人。”温瑜认真地向徐白川解释道。
罗阳见状,轻蔑一笑,道“小子,你真幸运啊。遇见了瑜大人,有耐心教你。哼。若是你爹,一脚给你踹回家去。”
徐白川还想说什么,但看看温瑜,默默闭上了嘴。
“温瑜愚钝,罗大人抬爱了。别怪白川,他年纪小,也没怎么进过宫,不懂宫中的礼数。”温瑜微微颔首,淡然一笑。
“我才不一般见识。”罗阳瞥眼徐白川,转向温瑜时,脸上却挂满了笑容,询问道:“瑜大人今日来,是为了瓶儿的事吗?我还是那句话,与我无关,与通内司无关。”
“是。我相信罗大人。不过,有些事,查了才知道。我想要通内司在宫外的采办账本。”温瑜的语气不容拒绝,说着便抬脚进了通内司。
[猫爪][猫爪][猫爪]
大家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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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贩盐案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