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殿下,太后娘娘在看戏,稍等,奴婢通报一声。”领路宫女道。
陆海棠一早就被太后秦华召见。
宫女弯腰与秦华耳语,后者听后幽幽地转过头来,琳琅金饰在春光下耀眼夺目,眼神锐利精明。
秦华突然招招手笑道:“玉琼,来啦,过来陪哀家聊聊。”
“太后娘娘看起来兴致极好,清晨便在御花园看戏。”陆海棠行了个礼,然后坐在秦华身旁。
“不。”秦华摇摇头,随意地转了转金玉手镯,道:“哀家最近都在惴惴不安。”
“怎么了呢,不知玉琼能否为太后娘娘分忧。”
“近日我朝与江国和谈顺利,但东疆又生了乱子,周边民不聊生。”秦华叹了口气,又道:“哀家实在头疼。”
“玉琼为太后娘娘缓解一下。”陆海棠起身,站在秦华身后,手指越过满头金翠,轻按她的太阳穴。继续道:“娘娘为国鞠躬尽瘁,但前朝之事有文武百官,实在不必忧心忡忡。”
言下之意,叫秦华不要干政了。
“哀家想到了个好办法,可以平定东疆之乱。”秦华并不回应陆海棠,语气故作惋惜,道:“可能需要委屈你一下。”
“什么办法?”陆海棠道。
她知道,贩盐案如今沸沸扬扬,定会触动秦华的利益。秦华的眼线遍布南国,知道了自己是背后提出彻查贩盐案和指使通正司查案的人,定不会轻易放过。
威逼利诱是秦华惯用的手段。
果然。
“东疆王近日丧妻,哀家打算为我朝与东疆联姻。适龄未婚的公主,只有你一人”秦华闭上眼睛,语气不容拒绝:“玉琼,你应该愿意吧。”
“当然。”陆海棠顺从地回应,但话锋一转:“不过,皇上不会同意的。南国与邻国的关系,八方风雨变幻不定。今日我朝因利联姻,他国易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我朝于贸易、领土等关键利益协商中若如今日一样不得不让步,长此以往,有损我朝之国力与威望,动摇国之根本。”
“哦?”秦华脱离陆海棠的手,仍冷冷地道:“此事有待商榷,我想皇帝会认真考虑的。”
“太后娘娘不用费心了,这样威胁玉琼没用的。”陆海棠眸中闪过锋利的光,将话挑明:“我想,对于皇上,会先解决欺君罔上结党营私的奸佞之臣吧。”
“玉琼,你真是变了。”秦华回首斜睨,眼神中尽是审视,冷笑道:“先皇当年赐你封号,给予你与皇子公主同等待遇,你现在居然敢对我不敬。”
陆海棠虽是长公主,但她不是先皇之女,而是先皇胞姐之女。
“太后娘娘,玉琼怎么敢?我想只要娘娘在后宫安稳度日,没人敢对您不敬。”陆海棠不想与她争论,微微俯身,道:“玉琼还有事,恕不奉陪。”
陆海棠快步走出御花园,去往那个老地方。
文翰学堂,书苑。
陆海棠推门而入,万万没料到他也在这。
温瑜应该是刚上完朝,还没来得及换下乌帽红衣。
陆海棠突然想到,这么多年了,经历许多事,温瑜也才和她一样,仅仅二十有二。安静地坐在那里,真像一个涉世未深风度翩翩的探花郎。
窗外是娴静的西府海棠,几枝伸入屋内。他坐在地上,随性地斜倚在窗边,听见推门声时从书中抬头望向陆海棠。
在对视当中,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陆海棠不知他在想何事,先行开口道:“好巧,瑜大人。”
“参见长公主殿下。”温瑜起身行礼,道:“不巧,是臣听说公主每日都来书苑看书,贸然前来。”
“何事?”陆海棠闻言,关好门,坐在温瑜的对面。
“臣奉命审问刺杀殿下的人,江归,他招了。”
“招什么了?”
温瑜打开一张纸,是画完押的供状。“他是皇林军的人。那个被我刺穿肩膀的黑衣人,是皇林军统领韩莫山。”
皇林军只听从皇上调度,是贴身保护皇上以及负责保护皇宫的军队。若是如此,背后的人,胆大包天。
“皇上知道吗?”
“不知道,臣猜测这次刺杀应该关乎于贩盐案。”温瑜侧头靠近陆海棠,低声道:“而且皇上身边,必有叛徒,臣认为现下不能与皇上说,恐打草惊蛇。”
只有李景清和通正司知道陆海棠是贩盐案背后的人。温瑜昨日新官上任,下朝后被李景清召去议事才知道的。刺杀主谋如此迅速,定是在李景清身边安排了人。
“嗯。”这与陆海棠的想法一致。
“昨晚,几人潜入通正司。想要灭口江归。”温瑜严肃地叙述:“他们没得逞,不过像那天一样,自杀的自杀,逃跑的逃跑。其中一人,看身手,还是那人,韩莫山。”
“我知道了,你最近小心”陆海棠道。
“殿下出门多带些侍卫,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庭院中微风轻起,花瓣打着旋儿脱离枝丫,涌进书苑,星星点点落在温瑜的朝服上。有一朵不知为何,如此巧合地落在温瑜的鬓发上。
陆海棠稍抬眼皮,眼神撞进了深邃的眸子里。他的神情格外专注,细撒着淡淡光芒。仔细观察,温瑜的高挺鼻梁上有一颗浅痣。
她这些年总是望着空空的窗棂发呆。如今,看见当年人再次坐在了这里,却不敢再提当年事。
白日春风流去,流云晚霞稍纵,繁星明月点缀夜晚。
“走水了!走水了!”
“去去去!拿桶取水!快!”
“琼毓宫走水了!”
琼毓宫,是陆海棠的住所。
皇宫里,尖叫声此起彼伏。侍卫,太监,宫女七上八下,火急火燎。
温瑜被李景清留在宫中夜谈下棋。听见声音先他一步出去看看状况。
重叠高耸的红墙玉瓦之间,浓烟破空,滚滚遮月。
温瑜挤过反方向取水的人群,向着火灾方向赶去。到达那里时,只见火光滔天,没人敢冲进去救人。
几个琼毓宫的宫女太监哭泣尖叫。琼毓宫的缸里的水已经用完了,他们急得手忙脚乱。
“怎么水来的这么慢啊!”
“殿下还在里面啊!”
温瑜闻言心中大惊。他大步流星越过人群,准备裹上浸湿的棉被,踹开门冲进去。
突然,只见一团影子从寝殿中冲出,残破的门被撞倒,烧得正旺的房梁砸在寝殿的门口时,与那影子只有半尺距离。
陆海棠蒙着棉被跑,低头看不见什么,脚下一软,刚要摔倒却恰好被一人的胳膊撑了起来。
她裹满全身的棉被被取掉,她茫然抬起头,对上的,是温瑜明亮的眸子。
“殿下出来了!出来了!”
与此同时,李景清无视宫妃太监的劝阻,踏进了琼毓宫大门,明黄色的身影略显焦急,问道:“怎么样?”
郭融在一旁疏解道:“陛下别急,太医马上到。”
温瑜把陆海棠安置在地上,道:“殿下,冒犯了”然后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她的小腿上的衣物。烧坏的衣物下,是微微泛红的皮肤,仔细看去,还有一些水泡。
“还好,陛下,不是很严重。”温瑜回应李景清,然后抬来一桶冷水,用水瓢持续冲洗陆海棠被烧伤的部位。
“殿下,殿下,你怎么样啊。”
“殿下,他们手脚太慢了,给奴婢急死了。”
宫女太监们叽叽喳喳地围过来。
陆海棠白皙的脸上布满烟熏的痕迹,乌发此时乱糟糟的。
她抬眼看着被残食的寝宫,呛人的浓烟,灼热的火焰,仿佛透过这个熟悉的场景回到十岁那年,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袭来。
“殿下?殿下?”
陆海棠从回忆中被人唤出来,她拭去眼泪,目光呆滞的望向众人。
“不对!”她突然出声,虽然嗓音沙哑却语气严肃。
“什么不对啊,殿下。”
“人数不对!还有谁在里面!”
原来她在核查琼毓宫的人是否都逃出来了。
陆海棠惊醒,踉跄地站起来,水瓢在混乱中被打翻,她眼中尽是焦急,大声道:“常春姑姑还在里面,救人!”
余光中,一熟悉的人站在李景清身旁。
陆海棠迅速拔出温瑜身配的长剑,回身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单薄的身影站在火光之前,长发在风中肆意地飞舞,看起来十分决绝。
“殿下!”韩莫山震惊。
“怎么了?玉琼,有话好好说。”李景清皱眉,眼中略有不悦。
陆海棠眼中似有寒光,直接道:“陛下,臣妹认为,火势发展至如此,是韩统领御下无方,或是故意为之。”
韩莫山猛地下跪,以头抢地,辩解道:“殿下莫要伤了良将之心。难道殿下怀疑走水之事是臣干的?”
“本宫没说是你干的。不过救火之事,韩统领疏懒了。”
韩莫山心跳如擂,仍道“臣得知琼毓宫走水,立刻就带皇林军来救火了,万万没有失职啊。”
一旁的小宫女上前,大声道:“我们都看在眼里的,皇林军的练武之人怎么会比太监宫女取水慢呢?”
“你!”
“韩统领,本宫不想废话。”陆海棠用剑尖戳着韩莫山的肩膀,因为那里被温瑜捅穿过,所以只是微微用力,便渗出大量鲜血。她威胁道:“今日若是因为你们的失职,救不出常春姑姑,我会怎样你知道的。”
李景清双手负于身后,语气冷漠地道:“韩统领失职之罪,过几日自行去通正司领罚,二十大板外加一年俸禄。皇林军其他人罚半年俸禄。”
“是臣失职,御下无方,臣领罚。”
皇林军见状,皆手脚麻利了起来。
陆海棠垂下手,眸子失焦,力竭的身子有些摇晃,被宫女堪堪扶住才没倒下。她的心跳仍如擂鼓般,被常春姑姑的安危所系。
温瑜道:“陛下,臣认为此事,关乎于皇家安全,臣愿替陛下严查此事。”
李景清心下清明,应该与昨日的刺杀有关,直道:“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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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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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贩盐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