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 第48章 第 48 章

洪海棠从知府大牢出来了。

这一天程千方也赶来远远的看一眼，他知道她这一去，他将会三年见不到她。纵然心中不舍，但是这结果已经比想象中好了。

庆王问他：“你怎知那个关小学士会为他说话？”因为诚联庙有受害者，他们查到之后，为避免庆王扯进洪海棠的事件中，则把消息递给也正在查询线索的关弘文。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为了她四处奔走，便只有他了。关弘文是她儿子。”程千方道出了真相。

庆王心中顿时明了，原来如此。只是据他的消息，这洪海棠跟洪太傅有联系，甚至昨夜皇帝也见了他，这关系也不简单，他也未必真的被流放。这些事情，庆王没有告诉程千方。

来接洪海棠的马车不少，首先看到的就是小河过来迎接他的马车；接着是洪府的；还有胡言也派了管家来接。而最后，洪海棠进了关弘文亲自驾过来的马车。只是在进马车的时候，她目光随意地撒向四周，恰好让她看到了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程千方。她震愣了下，又擦了擦眼睛，真是他！！！

程千方在她看过来的刹那，催促着云帆赶紧将他藏起来。

可是已经被发现了！

洪海棠张了张嘴，无声的问：为什么？

程千方没有回答，回复洪海棠是他仓惶的转动着轮椅。

洪海棠这时才发现他是坐着轮椅的。她很想过去质问他，但是她现在必须出城才行。只能先作罢。

洪海棠进了马车，对关弘文说道：“走吧！”

马车咕噜噜的转动，路过喧闹的街道，而洪海棠的面庞十分平静，但她的内心却无比吵闹，无数个问题盘绕在自己的脑海中，全都是关于程千方的。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告诉我，他死了呢？

洪海棠想不明白，所以她很想尽快出了城返回京城去。

按照计划，她必须出城之后。在城外待上几天，再换回女装让洪太傅的人接进城。

可是她等不及了，她催促了外面的车夫尽快出城。到了城外，她语重心长地对关弘文说道：“弘文，你先别住进洪太傅府上，免得外面的人质疑你如何考上状元的。另外，我想明日回城，你跟洪家说一声。”

“为何这般着急？”关弘文对于刚刚她的情绪变化放在心里，只是没有问，现在，他不得不问出来。

“这是我的私事。你... ...别管了。”说完这句话，看着关弘文变得哀伤的神情，洪海棠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到孩子的心了，又补了句说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他是支撑我一路上走过来的人。”

“我知道了，娘。”脱口而出的“娘”，两个人瞬间都有些不自在，洪海棠顿时感动万分，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关弘文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娘，那我先回去了。”

第二日，洪府的马车便驶到庄子门前，来接人的人，是洪家的大儿子洪景，翰林院之首。

且说洪景，听说妹妹找到之后，也是十分惊喜和诧异，分别时他们不过都是少年，再见却已过了十八载不惑之年。

洪海棠一席女装走出门外，墨绿色束腰广袖流光裙，乃时下最为流行的裙子。一支海棠原木簪别在发上，后半部分青丝随腰垂下。脸上只略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素雅。

这就是自己十八年未见的妹妹么？记忆中的妹妹总是喜欢艳丽的首饰衣服，脸上也是画着精致的粉黛，明明天生丽质，却把自己整得俗气。而现在的妹妹，气质浑然天成，如樟木清香，令人不知不觉的被吸引。

这是她的模样没错，只是经过十八年的洗礼，已经不一样了。听父亲说，妹妹出了些事情，不记得人了，所以才十八年未曾回来过，如今找到她也是偶然。

洪太傅并没有告诉家里人，洪海棠如今的身份，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虽然海棠以本身女子的身份留在京城是皇上默许的，但若是将她是方棠百货老板的身份说得人尽皆知，只会伤了皇家脸面。是故，洪太傅便将洪海棠当下的身份按在心里，按照皇帝的意思，还不能让洪海棠抛头露面。

“妹妹，许久不见，不记得哥哥了吧。我是你大哥，洪景。”洪景对她笑得亲切，亲自将她浮上马车。

这辆朴质大气彰显身份的马车，一向是洪老夫人使用的。今日洪景特意跟他娘借出来接她妹妹。当时，老夫人十分惊讶，“你说什么？”目光中带着一丝渴切，整个府上没人会不知道她思女成疾，没有人敢跟她开女儿的玩笑，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娘，这让父亲给您好好解释，儿子现在就去接她，免得她久等。”

洪老夫人一听，立马激动的站起来，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娘，你别太激动，这会吓到妹妹的。咱们许多年未见到妹妹了，您先跟父亲了解下妹妹的情况，在家准备好迎接她就行了。我先走了哈。”洪景说完，怕被他母亲缠上，便出门了，将他娘留给他父亲去解释。

老夫人看着洪太傅，气愤的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找到女儿了？”

洪太傅叹了口气说道：“第一，是怕找错了人，让你白欢喜一场。上一次你说在街上看到了海棠，结果没找着，就病了一场。”关于这个，老夫人无话可说。但是，孩子找到了又为何不是第一时间通知她。

洪太傅接着说道：“第二，孩子十八年年前被人拐走，生了个孩子，之后便前尘往事一概忘记了。这不是担心你太激动了，立马去找孩子，这会吓到她的。”老夫人欲言又止，自家相公说的情况自己确实会这样，但是又为孩子的遭遇担心不已。

“好在女儿坚强，她现在比起以前要懂事更多了。夫人，以后要好好看着孩子，莫要再被人骗了去，虽然未必有人骗得了她。但切记，莫要提她以前夫家的事。这事这孩子不愿多说，只告诉我莫相关的人罢了，不要主动去找他们，但倘若他们敢来生事，就好好教训一顿。”

“我知道了。那海棠生下的孩子呢？”洪老夫人关心的问道。

提到孩子，这让洪太傅十分安慰，这个孩子比家里的其他小辈都优秀，他颇为骄傲的说道：“这孩子便是今年的科考状元，关弘文。”

“什么？竟是他。”洪夫人也是十分惊讶，“这孩子十分优秀。我记得前段时间丞相夫人有说过想将他招为赘婿的意思。”

“是么？那那孩子怎么说？”

“相公说什么呢？那时我还不认识这状元呢，就是认识我也不好过问他的亲事呀！不过，现在可以了，改天把他接回家问问他的想法。若是不想结就作罢，索性有咱家为他撑着呢，犯不着去做人家插门女婿，免得处处要看娘家脸色。”洪老夫人越想越多。

洪太傅咳了一声，“这都还远着呢！不急。”

“对对对，先不着急。我去准备海棠回来的吃食用住。她以前住的地方天天都有洒扫，就是缺些用的东西。也不知道女儿现在习惯用哪些东西，身材如何，该穿哪些衣服... ...”洪老夫人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喋喋不休。洪太傅感慨，夫人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马车到洪府门口，便有两列小厮和侍女静候在两侧，门口正中间站着洪家的主子夫妻两，他们身后跟着其他小辈及其侍妾。

洪景先下的马车，接着马车帘子再次被撩开，车上再走下来一位身着时下流行的墨绿色冰蚕丝裙子，温婉的扶着洪景的手下来。

洪老夫人急忙走下楼梯，来到她的身边，哭着笑着，紧紧抓着她的双手：“棠儿，棠儿，回来了，”她一只手抚上洪海棠的一侧脸颊，流着泪道：“娘的乖乖，回来了，回来了... ...”

洪太傅上前一步搭在老夫人的肩头道：“哭什么呀，今天女儿回来了是喜事。平时看你话那么多，今日怎么就重复着这一句话。赶紧让孩子进来呀，别杵在门口让人看热闹。”

于是，洪老夫人牵着女儿的手进门，边走边时不时的看着她。

洪海棠一路微笑着随她进门。

餐桌上，洪老夫人不断的给她夹菜，“这是你最喜欢糖醋里脊、清蒸虾、墨鱼、桂花莲子燕窝羹、鸡汤... ...”带壳的老夫人亲自剥好了给她，连鸡肉都给她剃好了骨头。

洪海棠含笑的给她夹了些菜，喊了回家以来的第一句娘，“娘，你也吃点，我这边吃不完。”

老夫人听到后喜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又接着看着她，怕看不完似的。

洪海棠又接着给她夹了些菜，舀了一些汤，道：“娘，多吃些。”老夫人这才把目光移到自己的碗里。

洪太傅眼巴巴的看着洪海棠给老夫人盛汤夹菜，眼里充满着羡慕。洪海棠无意间看到，又起身给他舀了一碗汤，立马就看到洪太傅欣喜得像个孩子似的。

“这些年海棠不在家，辛苦各位哥哥姐姐照顾爹娘了。”洪海棠又给家里的同辈长辈盛了汤。“海棠以前忘了些事，好不容易和家人们相认，日后也会在爹娘跟前尽孝。海棠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哥哥们多担待。今天回来得匆忙，前些天给大家买了些礼物，明日我儿会送过来，希望哥哥、嫂嫂、弟弟、妹妹和各位姨娘不要嫌弃。”

“你有儿子了？”洪太傅身旁一个女人惊讶的开口问道。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不该出声的，毕竟老爷老夫人还在，她立马歉意的望向老爷老夫人，希望别被记恨。

洪海棠笑道：“这位是~”她拉长了声音。

太傅懒得给她介绍，老夫人则因为她随意开口不愿意提她，于是只有洪景来解释她的身份，道：“这是梅姨娘。”

“原来是是梅姨娘，海棠确实有个儿子，明日会来府上。一家人见个面，认识一下，姨娘明日也可以来看看我儿子。”洪海棠大大方方的介绍了儿子，其他没有提半句。

“姨娘，如此不懂规矩，明日免得冲撞了我宝贝外孙，就不必出来了。在院子里学几日规矩再来请安。”老夫人冷静的说道。

梅姨娘凄凄唉唉的望着老爷，但是洪老爷一眼没看她。尽管她是府上较为得宠的女人，但是，对着他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宝贝明珠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洪老爷认为她应该学些规矩。

气氛有些冷，周姨娘出来打圆场，道：“好了，菜快凉了。别光顾着说话，吃饭。来，海棠，再喝点汤。”

这是洪二爷的娘，儿子有出息，她的地位经次于老夫人。洪景在马车上给她讲过家里一些简单重要的任务关系，洪海棠大致猜到了她的身份，道：“好的，谢谢您。”

周姨娘有些诧异，原对她有敌意的姑娘现在竟然客客气气的。不过也确实该如此，嫁过的女人会明白如何跟人相处些。

饭后，洪太傅和老夫人亲自带她回到她的住处。洪海棠看了一眼房间的布置，粉红色的布帘、晶莹剔透的帘珠，梳妆台上是一些粉嫩的簪子和首饰，窗台放着两朵盛开的牡丹，四周都有些粉色装饰，可以看出是一个少女的房间。看着洪老夫人期望渴切的样子，这大概是她年轻时所住的宅子罢。

“自从你离家之后，这里日日都有人过来洒扫，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格局。如果不喜欢的话，明日叫人重新装扮过。是娘想岔了，以为你还跟以前一样。”洪夫人有些着急的解释道。

“不着急，娘，我想感受一下以前的气息。您和爹也累了一天了吧，早点休息。”洪海棠体贴的安抚道。

老夫人原不想这么快离去，但是看着孩子，怕也是要休息了，如果她在的话，她可能不自在。可怜见的，十八年未见，又失忆了，她们生疏了许多，但是这事急不来的，这样已经很好了。洪老夫人心里默默劝慰自己。“好，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丫鬟们去办，这是娘身边的老嬷嬷，有什么不明白的，让嬷嬷告诉你，啊。”

洪海棠点点头，道：“好。”

洪老夫人准备出门，洪太傅还不舍得离开，他看着海棠，脸上露出了些渴切，红着脸说道：“棠儿，爹也是很高兴你回来的。虽然爹爹不善于言辞，但是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爹爹都会保护你。你... ...不要记恨爹爹当初送你离开的无奈之举，爹爹十分后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洪太傅还会再提以前的事情，但是洪海棠想告诉他：“爹爹，以前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不提了好吗？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好、好。”洪太傅突然脸上露出笑容来，变脸实在快。

洪老夫人笑道：“你爹就是想听你唤他爹爹，你回来之后，这还是你第一次叫他呢！”

洪海棠笑了，原来如此。

“爹，娘，以后棠儿会在你们身边的。”

老夫妻脸欣慰的互相看了一眼，是啊，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