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南舟没有回家。陈诗问冯怡,冯怡说不知道。周五周六过完,周日了,南舟还是没有回来。
南舟不在家,没人管陈诗了,这是好事。
陈诗不知是怎么了,干什么都心神无宁,有时会发呆半天,有时会像多动症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抬头往窗外望去,天越来越阴。
“如果姑姑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天却下雨了,那么她一定会淋雨,她那么瘦体质肯定很差,淋雨肯定得生病,所以作为侄女,我给姑姑打个电话关心她一下是应该的吧。”
别别扭扭地给自己找到联系南舟的借口,陈诗走出房间,喊命一样喊道:“妈!”
“妈,你手机给我用一下!”
冯怡的声音从书房传出,“你自己过来拿!”
“好嘞。”
陈诗钻入书房,冯怡正忙,没空理陈诗,也没问她要手机干嘛。
陈诗取了手机就出去了,盘腿坐在沙发,耐心翻手机通讯录。
翻半天,没找到南舟。
快翻到底。
噢,原来备注是舟舟。
陈诗也不提前酝酿要讲什么,急切地把电话拨过去,嘟嘟声响了很久,南舟都没有接,机械女声响起,陈诗挂了电话。
人呢,可能是在忙吧。
陈诗没再拨二遍。
她准备还手机了,南舟回过来一个电话。
陈诗立刻接起,“姑姑。”
南舟反应几秒才说:“陈诗?”
陈诗从南舟的嗓音中听出奇怪的音调,南舟嗓子有点干有点哑,有点像……刚刚哭过。
“姑姑,这两天都没有你的消息,你在哪呀?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南舟沉默着。
陈诗换只手拿手机,用小心谨慎的语气问:“你不会是因为那天生我气所以才不回家了吧?”
“不是。”南舟答得很快。
陈诗这才安心。
她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噼啪雨声,看向窗外虽乌云密布却没有下雨的天,猜测南舟可能是去其它城市了,心中顿时很憋很不舒服,明知不该问她还是没忍住问道:“姑姑,你那里下雨了吗?”
“嗯。”
“你在哪?”
问出口,陈诗后悔了,她已经做好南舟会再次沉默的准备,没成想南舟竟告诉她了。
“海边。”
哪片海,是在北城吗?
陈诗没有问。
南舟那边雨声越来越大,陈诗耳朵紧贴听筒,仰靠在沙发,轻轻闭上眼,仿佛身临其境了一场雨,和南舟一起。
她们都没有讲话,也没有挂电话。
陈诗不挂电话是因为不想挂,那南舟呢?
北城一个隐蔽小岛,三面环海,寸草不生。
大雨滂沱,浇灌满地泥泞,南舟站在海边淋雨,全身湿透了,她希望雨不要停,还希望,陈诗不要挂电话。
南舟木讷地看着手机屏幕,雨水在她眼前铺成一张厚厚的网,她看不清屏幕,也看不清眼前这片海,倒是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
晚之,我真的好寂寞。
.
陈诗睁眼天都黑了,外头雨也下起来了。
她伸个懒腰,“哎呦,腰好酸啊。”
缓了缓,她才想起,下午她似乎在给南舟打电话,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害,什么时候睡不好啊,非得那时候睡。
冯怡从厨房走出来,“小诗,你和舟舟打电话讲什么了啊,讲了一个多小时,把我手机都讲没电了。”
啊?一个多小时!
陈诗吞了吞口水,“妈,那你有没有再给姑姑拨回去?”
冯怡点头。
陈诗揉揉发酸的脖子,“姑姑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天吧,具体是哪天她也没告诉我。”
“不确定啊。”
陈诗发亮的眸子黯淡无光了。
冯怡不解地看着陈诗说:“小诗,你怎么这么关心舟舟的事?”
陈诗眼睛左右乱转,“我关心关心我姑姑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我还是你妈呢,也没见你关心过我。”冯怡笑着说。
一阵糊味从厨房飘出来,陈诗使劲一闻,“是什么东西糊了吗?”
“哎呀,我的排骨!”
冯怡焦急地往厨房跑去。
陈诗心烦意乱地玩手指。
是啊,我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姑姑呢?
.
晚上十一点多。
房间只亮一盏小夜灯,陈诗侧卧在床,从房门敞开的一个小缝往外面看。
都快十二点了,明知今晚南舟大概率不会回来了,陈诗还是不肯睡。
再等等吧。
她想。
明明一小时前,她也是这样想。
终于,听了几轮风卷雨乱飞的声音,外边响起钥匙拧锁声。
姑姑回来了!
陈诗翻身下床,踩着脱鞋小跑出去,往外探出一个头,她在黑暗中看清一个模糊人影,根据身形判断出是南舟。
陈诗小声道:“姑姑,你回来啦。”
“嗯。”
尾音拖得长且慢,和南舟平时讲话语调一点都不一样。
陈诗站在原地,等南舟朝她走来,她在漆黑混沌中不断揉眼,只为能把南舟看得更清楚,南舟越走越近,混沌不再混沌,南舟的狼狈撞进陈诗眼里,陈诗一头栽入南舟的悲伤里。
南舟摇摇晃晃地走,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湿发乱七八糟地粘在脸上,衣服全部湿透,裤脚溅了很多泥泞。
陈诗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做出想要扶南舟的动作,脚刚迈出,陈诗后退了,她不能越界,因为南舟会不开心。
陈诗将卧室大灯打开,方便南舟能看清路,别的,她都不打算去做,可是就在南舟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经过她身边时,她的心闷得快要窒息了,她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扶住颤颤巍巍的南舟。
南舟醉了,没有推开陈诗。
陈诗这才闻到南舟身上的酒气,很浓很重,是烈酒的味道。
南舟很瘦,瘦到陈诗伸出半臂就能圈住她的腰。
即使醉得不成样子,南舟还是说:“别吵到他们。”
“好。”
陈诗把南舟扶进北浴室,这离他们房间远,折腾出声音他们也听不见。
推开浴室门,南舟进去,陈诗站在外面说:“姑姑,洗个热水澡就能舒服了。”
南舟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轻声说:“陈诗。”
“嗯?“
南舟提了点劲,说:“你去我房间衣柜里……”
胃里翻江倒海,她痛苦地拧眉。
衣柜?是要衣服吧。
陈诗会意,“你等我,姑姑。”
快步走进南舟房间,开灯,打开衣柜,陈诗惊了一瞬,衣柜里整齐划一挂着的衣服全都是黑色。
就这么喜欢黑色吗?
陈诗不懂。
陈诗没有乱翻,扫视一遍,从衣柜中层拿出一套睡衣,一条毛巾,准备关柜门,她犹豫几秒,拉开第一层抽屉。
咦,没有。
拉开第二层抽屉,她低呼一声,满满一抽屉全都是信,不能不经过别人允许窥看别人**,趁好奇心还没起来,她赶紧把抽屉关上。
再拉开第三层抽屉,她终于找到她想找的东西了。
但是……
陈诗害羞地抿唇,眼一眯,两指捏起内裤边缘,红着脸跑到浴室,将衣物递给南舟。
南舟醉着,没有觉察出不妥,接过衣物,关了浴室门。
陈诗被挡在门外,双颊绯红迟迟不褪。
浴室里哗哗水流声响起,陈诗使劲拍拍脸,边往卧室走边呢喃说:“干嘛啊,有什么可脸红的。”
回到房间,陈诗先关小夜灯,再关大灯,随后她把客厅沙发旁边的小板凳搬到南舟房间门口,乖乖坐在那里等南舟。
她双脚并拢,双手覆于膝,眼睛睁得炯炯有神,竖起耳朵听浴室动静,生怕一分心,南舟会跌了撞了。
陈诗没有照顾过谁,可她想照顾南舟。
半小时后,南舟出来了。
陈诗快步走过去。
南舟手里拿着已经洗好的衣物,倚靠门边,无力地喘气。
她的头发只用毛巾擦过,没有吹,串串水珠沿着发根滑落,经过性感脖筋再淌入耸起的锁骨里,那里盛满水,水里倒映出陈诗失神的模样。
陈诗掐了掐掌心,“姑姑,你快回房间吧。”
长发遮住南舟侧脸,陈诗不知道南舟有没有点头,只是在南舟走到她身边,长发擦过她的肩后,她知道她的心又开始不安分了,不安分到她根本就控制不了,她回了头,目光遍遍从南舟背影碾过,看不腻,很上瘾。
陈诗不想去细究上瘾的原因,也不想去戒毒,她任由心狂跳,毒瘾发作一样想靠近南舟,她跟着心走,快步过去接过南舟手里的衣物,去晾上了,然后关了浴室灯,去了南舟房间。
南舟还没有睡觉,坐在床边发呆,她看上去有很多心事,很难过很难过。
陈诗无能为力地杵在一边站,接不住南舟的难过,只能叹气,烧一壶热水过来。
陈诗提着水壶回来了,南舟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在眨。
姑姑是怎么了。
陈诗鼻一酸,突然觉得南舟很可怜,好想过去抱抱她,拍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哄一排芭比公主睡觉一样温柔,告诉她,你不要难过了,你难过我怎么也跟着难过了。
陈诗将水壶放到桌上,走到南舟面前,蹲下身,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陈诗用很轻很柔软的声音安慰她说:“姑姑,别不开心啦。”
南舟空洞的眼中恢复一丝神采。
“你困不困?想不想睡觉?”
南舟轻微地点下头。
陈诗鼓起勇气朝南舟伸出手,“别湿着头发睡觉,你去椅子上坐,把头发吹干再睡好不好?”
“好。”
南舟身上仅存的力气不足以支撑她站起来,用手撑床,还是不行,头痛欲裂,太想赶紧睡觉了,于是她将手搭上陈诗的手,再握住。
手指从相触到相握,小羽毛的尖尖扫过陈诗心尖,不轻不重,力度刚好控制在让她心痒,让她头皮发麻,让一向口齿伶俐的她变成一个哑巴,意识不知被谁偷走了,整个人都懵懵的。
她们从床边走到椅子前,半分钟不到,陈诗把这个手牵得又湿又烫。
南舟松了手。
陈诗的意识一瞬间拉回来了,心却空了。
陈诗找到吹风机,插上电,心事重重地递给南舟。
“给,姑姑。”
南舟没接,陈诗低头一看,南舟靠着椅背,闭了眼。
陈诗没再叫她,而是鬼使神差地站到她身后,按下吹风机按钮,热风吹起,她的五指穿过南舟柔软的长发,吹走湿湿的水,吹不走指尖的颤抖。
陈诗恍惚再恍惚,只见南舟的长发在她手里翩翩起舞,舞得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吹风机声音蛮大,可以盖过讲话声,陈诗大着胆子讲了。
“姑姑,你好漂亮呀。”
南舟似乎发出一声:“嗯?”
陈诗一惊,莫非她听到了?
陈诗心中忐忑,想去看看南舟有没有醒,她关掉吹风机,鬼鬼祟祟地弯腰探身去看,错乱呼吸洒向南舟额头,好热好痒,南舟睁了眼。
陈诗猛地退后,手忙脚乱地拔下插头,心虚道:“差……差不多吹干了,姑姑,你把热水喝了,我回房间了。”
没等南舟回应,她就走了,连晚安都没讲。
南舟醉得糊涂,没琢磨陈诗的异常行为,关了灯,上床睡觉了。
隔壁房间的陈诗,胸口小鹿乱撞整晚。
南舟,南舟,满脑子都是南舟。
陈诗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关于南舟,关于陈诗,关于南舟和陈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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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