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月 第11章 晋江独家发布

直到周六，姜海雾都没再见到小姑娘的身影，不过每天早晨，窗台上都会多些新鲜的玩意儿，周二是竹编蝴蝶，周三周四是小花，周五是竹编蛐蛐儿，今天便是火红的枫叶。

枫叶下依旧压着一张作业纸，上头写着：送给姐姐^v^

还记得小姑娘第一次递纸条时，还不会写“送给”二字，所以打了拼音，到现在，竟能写得如此顺畅了。

姜海雾会心一笑，下一秒却又痛苦地呲了呲牙。

红疹愈发猖狂，起先还只是在手臂上，而今已蔓延到腿上、背上。姜海雾痒得难受，总忍不住伸手去挠，皮肤都挠破了，瘙痒的程度却并未降低。

她实在受不了了，趁着周末，便打算再去镇上的诊所瞧瞧。

刚打开宿舍门，便看到门口立着一位中年妇女。

她盘着头发，穿着一件不合身的亮黄色外套。外套像是男款的，她穿起来并不合身，袖子还短了一截。最主要的是，张扬的亮黄色把她的脸映得起码黑了三个度，看起来有些沧桑。

她看到姜海雾开了门，本想迎上来说话，却因为站立太久腿脚麻了，一不小心趔趄了一下，随后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姜老师您好，我是张钦的妈妈。”

姜海雾反应过来，连忙侧身，比了个“请”的姿势：“是张钦妈妈啊，您好，进来坐。”

她为她端了个凳子，又拿纸杯为她倒了杯水，“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姜老师，我在家听见孩子念什么做……”张妈妈接过纸杯，停顿了片刻，表情有些难为情，“做……做……爱什么的，这种话我们大人都不好意思开口说的，张钦却大声地念了出来，我刚听到时都惊呆了，连忙问他是跟哪个学的，他说是姜老师教的。”

张妈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姜老师，我也不是故意来找你麻烦，就是娃娃还小，教他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怕是不太合适哦？”

做……爱？

姜海雾一脸茫然，苍天可鉴，她绝对没有在课堂上教过这个啊！

可张钦这孩子一向诚实乖巧，不像是会说谎话诬陷她的样子。

于是，她眨了眨眼，努力思考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转过头，瞥到了书桌上小姑娘送来的枫叶，她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了。

不是“做……爱”，是“停车坐爱枫林晚”。

她连忙解释道：“张钦妈妈，我想您可能误会了，这是唐朝的杜牧创作的诗，题目是《山行》。”

她把《山行》背了出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又阐述道：“而那句诗是在说诗人喜爱枫林晚景，所以停下车来仔细观赏，并不是您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太懂……”张妈妈捏着纸杯，支支吾吾地说，“但是我觉得娃娃还小，这种词汇还是太……那个了，姜老师要不然你以后注意点嘛。”

国人一向是谈性色变，视其如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这就导致青少年普遍性教育匮乏，又羞于启齿。

实际上，在对应的年龄施以合适的性教育，反而对青少年的成长更加有利，能使他们更好地保护自己。

可大环境使然，尽管有生理健康课，但老师授课时都是囫囵带过，学生们也不求甚解，相互敷衍了事。

姜海雾纵使有心也是无力。

就凭着张妈妈刚才的反应，即便她向她解释了一切，她还是难以理解，并始终纠结于诗句中“坐爱”的读音。

姜海雾浑身痒得难受，不想与她继续纠缠，尴尬地笑了笑，无奈地应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送走了学生家长，姜海雾连忙走到大路上等着大巴车的到来。

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到达诊所。

诊所的医生给出了同上次一模一样的诊断结果，并开出了同上次一模一样的药。

姜海雾面色为难地说：“医生，上次来就是开的这些药，我每天都按时涂，感觉没什么用，反而还加重了，能不能开点别的药？”

对方毫不客气地回怼：“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就这些药，别的没有。”

姜海雾一时哑言，急忙付了款，拎着药包落荒而逃。

她走在大街上，撩起袖子，旁若无人地抓挠着手臂，心里盘算着要不请个假去城里检查一下好了，走过十字路口时，却突然听见一阵嘈杂之声。

她驻足停下，朝声源处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只见一群人围在奶茶店门口，唧唧喳喳地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再后来，她便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老子跟你讲的话你是一点没听进去是不是？”

姜海雾蓦地怔住，这不是李伟的声音吗？

她急忙冲到奶茶店门口，拨开围观的群众挤了进去。

果然看见李伟揪着小姑娘的低马尾不放，而小姑娘梗着脖子弓着腰，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一记明显的巴掌印。她的脖子上悬挂着一张围裙，而腰上系带被残忍地扯断，导致围裙底部几乎要垂在了地上。

即便是这样，小姑娘依旧咬着牙，表情傲然，像在表达着宁死不屈。

姜海雾共情能力极强，小姑娘又正好穿的是白色上衣和黑色裤子，这一幕落在她眼里，令她想起了新闻上那只被坏蛋虐待的奶牛猫。

那只经历了三天饥饿、铁签子扎、刀割、摔打、捆绑、拖行，最终被火活活烧死的奶牛猫。

那只不向坏蛋低头、至死都没有屈服的奶牛猫。

李伟继续骂着：“小娼妇！老子让你帮你奶奶收花生，你狗日的悄悄跑这里来打工？你这么缺钱怎么不去卖？”

姜海雾微微张大了嘴，震惊得无以复加。难以想象，像刚才那么肮脏的言语，居然是一名父亲亲口对自己的女儿说的？

李伟“啐”了一口，又朝着周围人说道：“都给我听好了，哪家店敢招她做工，老子就天天来闹，我看你们还敢不敢招她做工。”

眼见李伟就要粗暴地拖拽着小姑娘的马尾辫离开，姜海雾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上前阻止：“李永智爸爸，请你冷静点，放开她。”

李伟回过头，看到是姜海雾，想着她是宝贝儿子的老师，总要给她三分颜面，于是松开了手，满脸堆笑：“是姜老师哦，娃娃不听话，让你看笑话了。”

姜海雾赶忙把小姑娘护在身后，忍着怒气，好言好语地劝说道：“即便孩子犯了什么错，你也不应该用这么暴力野蛮的方式，这不仅会伤害到她的身体，还会影响她的心理健康。”

“十几岁喽，还这么不听话，我也是没办法嘛。”

他振振有词，表情却是不屑一顾的模样，姜海雾愈发气愤，正想与他好好讲讲道理时，人群中突然窜出来一个光头，拽着李伟便往外走，边走还边说：“你怎么出来了，组长到处找你。”

李伟有事要忙，给了小姑娘一个警告的眼神后，便随着光头离开了。

直到李伟走远后，姜海雾才略微松了口气，转过身，看道小姑娘脸上红红的巴掌印，不由得有些心疼，轻声安慰道：“没事了。”

下一秒，小姑娘却扑进她的怀中，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面对凶神恶煞的李伟，她没有哭；面对轻言细语的姜海雾，她却哭了。

不过是败给了温柔。

小姑娘哭得伤心，姜海雾也不由得为她难过，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抱抱她，然而瞥了眼围观的众人，还是放弃了这个念想。抬起的手臂无处放置，略显突兀，思虑再三，她放下左手，用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柔声道：“不哭不哭，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围观群众渐渐散去，在姜海雾的轻柔安慰下，小姑娘也缓缓止住了哭声。

她用食指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撇着嘴吸了吸鼻子，又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姜海雾，眼眶鼻头都是红红的。

姜海雾从包里摸出纸巾递给她，顺势领着她进了奶茶店。

小姑娘擦完眼泪，把纸巾攥在手中，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姐姐对不起，又让你看笑话了。”

姜海雾眉心微蹙，似乎是想让她赶快忘却刚才不愉快的经历，并没有询问她缘由，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都不知道你在奶茶店打工。”

“偶尔兼职，今天小唐和小张都有事，所以拜托我过来帮帮忙。”

小姑娘滞了滞，继续难过地说：“但是以后应该不会过来了。”

姜海雾走到柜台前，看着上头摆放的茶饮名单，好奇地问：“哪款比较好喝呀？你帮我推荐推荐呗？”

听到这话，小姑娘连忙走到柜台里面，如数家珍般向姜海雾推销起了产品：“草莓麻薯这一款特别好喝，姐姐可以尝一尝。上次有位客人点了这个，我听错了，给她做成了冷饮，她喝不了，于是只好给她重做了一杯热的，那杯冷的我自己喝了……”

说到这里，她不禁捂嘴笑了一下：“虽然被扣了工钱，但是真的很好喝。”

看到她介绍茶饮时眼中的光，以及她捂嘴偷笑的表情，姜海雾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那就给我做一杯大杯的、热的、五分糖的草莓麻薯吧。”

“好！姐姐你稍等。”

趁小姑娘开始忙活，姜海雾掏出手机付了款，随即站在柜台前注视。

可以瞧见，她工作起来一丝不苟，手脚也十分麻利。

不一会儿，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就做好了。

小姑娘用机器封了口，左右摇晃了几下，随即问道：“姐姐，你要打包还是现在喝？”

“现在喝。”

小姑娘于是小心翼翼地为她插上吸管，然后递给她：“呶，给你。”

姜海雾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笑着说：“请你喝杯奶茶吧，我的……好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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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晋江独家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