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鱼道: “不过你也没吃那份不死药,陵寝里的不死药也好,葆江观里的不死药也好,能让人长生不老这事是真是假还难说,何况真有用的话,妘仓怎么还是死了。”
“其中必定是有什么缘由,让妘仓没有用上葆江的药就死了。不过我听马车上的人谈天的内容,那个叫葆江的医师有点来头。”
鹭鱼问:“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吗?”
陆沿答到:“神话古籍中记载,在昆仑山之阳,有一个同叫葆江的巫师,掌管着不死之药,而马车上的那个葆江,恰好也来自东昆仑。”
鹭鱼猜测道:“或许正是他碰巧叫了这个名字,又恰好在东昆仑,所以才被妘仓抓来了羲京吧,对了润姬给你的那份不死药呢?”
“被我埋在玄络梧的树下,所以我才让你在我死后,封住玄络梧。”陆沿却觉得事情没有鹭鱼想到那么单纯,润姬曾告诫过他,无论在八神柱中看到了什么,都不能和鹭鱼谈及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不说未来事,方能在未来获得一线生机。
陆沿总觉得冥冥之中,葆江和未来的事情有着莫大的关系。
养魂池涵养出灵力不知道能维持多久,陆沿之前已经通知过泊方,一定要等他神魂灵力耗尽后再把木心带回泊家,放回养魂池内。
下次不知是何时才能再见了,陆沿生怕错过鹭鱼的生死劫数,万一,万一最后的一线生机就是在这不死药中呢?
在八神柱内看到的事,陆沿对鹭鱼有所隐瞒,但在眼下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鹭鱼葆江和不死药的不同寻常。
想到这层,陆沿还想继续去探究葆江在王宫里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他们还在鹭鱼的识海,真的想弄清楚,要看润姬睹丝还会显现出什么。
十七八天的时间里,除了喊润姬下马车去吃饭休息,妘律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这样无意义的静默时光在鹭鱼的识海里过得很快。
牧氏所在东堰城地处沿海,绕过嵫山,到陆地的尽头,潮水一涨一跌,咸湿的空气扑到脸上,便抵达了东堰的城邑。
因为东堰还在和沿岸的九夷打仗,空气里还弥漫着烧焦的血腥味。
牧连生觉得润姬顶替的姜月身份敏感,倘若真让姜俄知道自己的孙女还活着,被姜俄发现自己明目张胆地将润姬放在牧宅,恐有不妥,打发了随从,带着润姬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
妘律回到了东堰,便一头扎进了军营,一连半个月没有回来。
因为有了同身术,鹭鱼有时候会让陆沿守着润姬,自己跑到军营里看妘律在忙什么。
鹭鱼本来替润姬不值,亡魂饱受脖颈上的戕痛几千年,只换来这短短的十年,妘律还一直躲着她。但真的了解了当前的边境的形式,便知道妘律是真的很忙,抽不出一点空。
在军营待了那么多天,听着人来人往的言谈,鹭鱼也明白妘律在她未回溯时为旸朝战死,不仅仅是为了守护妘旸的江山。
东堰环海,海市通达,地缘资源禀赋辽阔,百姓以捕鱼为生,曾是富饶的地方,自从九夷经过其中三个实力最强部落的整合,便开始联手在海边滋事挑生事端,很多航船都停运,东堰的子民生活难以为继。如今两方兵马直接刀戈相向,更是民不聊生。
说妘律在为妘旸打仗,不如说是在为牧氏、为东堰的百姓拼战沙场。
何况接连失去了母亲和润姬,妘律已经生出了别的心思。
元旦刚过,兖州叛乱,举朝哗然。
兖州在羲京与东堰城之间,和东堰之间隔着游魂关。
不过半月,兖州叛军首领卢连广连破了七座城邑,势如破竹,旸军大将洪幡战死嵫山鳌岭。
妘归手握十六师却按兵不发,美曰其名道:“兖州毗邻羲京,没了十六师,羲京危在旦夕,应当让东堰的将士来解羲京之困。”
朝臣纷纷上奏,要求驻边的妘律赶赴兖州驰援。
牧连生本是不同意,但大王已经派人给妘律送来了蠃鱼符。
妘律派人给润姬传了口信,便直奔侍卫营,带着精兵,连夜出东堰城。
路过城门时,似有所感,妘律吁声停马,横过马回头往上望。
有个身影立在站在城楼上。
他也只是停下一顿,摸摸马头,返身脚一蹬马镫,奔向浓稠的夜色里。
润姬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披风,呼气成霜。
鹭鱼同她一样冷得要命,陆沿画了一个小结界包裹住鹭鱼,结界内有盎然暖意,才勉强让鹭鱼抵抗因睹丝同感而从神魂里散发出的寒意,止住了牙颤。
牧连生慢慢踱步上楼梯,站在润姬的身旁道:“我劝过他莫要去,鱼符能调动的不过是游魂关的五千名将士,再说东堰的士兵对付九夷已经分身乏术,他只带了这几百个人,他去了那怎么可能解困啊……”
眼下没有光,虫鸣也稀疏,润姬道:“舅舅,我给他卜了一卦。”
牧连生不禁问:“是什么卦象?”
“坎卦六三爻。”润姬回答。
牧连生眺着远处早已不见的背影,无奈地说:“这卦,也不算太差,看他造化吧。”
“也不算太好是吗?”鹭鱼问陆沿,“坎卦六三爻是什么卦象?”鹭鱼不懂占卜之术,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陆沿答:“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窖。须舍命逐志,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
神女石像说过妘律还有十年寿命,但鹭鱼还是不禁担忧,问陆沿:“他会活着回来吧?”
陆沿道:“应该吧,润姬卜的这卦,不算大凶之卦。”
牧连生摸着胡子,目光挪到润姬身上打量了一会,道:“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附身在这个姜月身上,而像玄女庙里的神女像显灵一样,神圣又疏离。”
润姬淡然地说:“或许哥哥也这么想吧。”
牧连生:“是啊,他其实夜里时常去看你,不过到了你住的地方门口就停下了,唉,等他脑筋转过弯就好了。”
牧连生这么一说,鹭鱼也觉得像极了,在牛灵镇,润姬还有闲心与她玩笑,现在是真的像个活了几千年的活神仙,她现在可不就是。
在东堰城偏隅一角,润姬的生活过得不算无聊。
东堰人善植草木养花鸟,牧连生给她安排了几个侍女,润姬开垦了屋前的荒地,在侍女们帮忙下,荒地里种植上了各类植物花草。
侍女说东堰有一种长在沿海边的树叫海雪樱花,极难开花,据说开花后,白色的花瓣会在当天夜里脱离花萼,像雪一样飘落下来。润姬特意让人在隔壁空院子里挖了浅水池,又从海边运了海水灌进水池,在池塘边移植了一棵海雪樱。
除了陪着润姬、看她摆弄花花草草外,陆沿偶尔去王宫探看葆江的消息,而鹭鱼时不时去游魂关看看妘律。
她最近又跟陆沿学了一个缩地成寸的术法,在游魂关和东堰城之间的几百里内来去自如。
妘律赶到游魂关后,便派驿官通知接过洪幡重担的副将,联合正在与卢连广作战的宁周,准备包圆合抄了兖州军马。
不料想,卢连广听闻了风声立刻收兵回城。
叛军与妘律率领的五千名将士就这么一方城内、一方城外僵持了一个多月。
济水畔,将士们将帐篷扎在干枯的河床上。
妘律坐在篝火边,与姚其清、郭辙一起研究舆图。
两人同他一起在侍卫营里长大,此次上战场,也是二话不说,抄起长戈策马随妘律一同前往。
姚其清揉揉眼睛,拍拍妘律:“今日到此吧,郭辙的哈欠要打上天了。”
话音未落,郭辙又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连日长途跋涉,我们连敌军的屁股都没摸着。”郭辙抱怨道。
“倘若牧伯侯能派兵协助我们,我们也不会啃不动建城这座卢连广的王八壳。”姚其清叹口气。
妘律收起舆图,抽出腰间的剑放在火上轻翻,剑锋焠出精亮的光,照在他因风吹日晒而皴的脸上:“游魂关驻军本就是为镇守东境,制约游魂关外的蛮夷,如今东堰分身乏术,我们与卢连广持战了一个月,各方势力都作壁上观,伺而不动,舅舅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郭辙忧心道:“假若南鲁姜氏和卢氏联合,我们才会成了瓮中之鳖。”
姚其清轻摇其首:“南鲁伯将其孙女嫁给二王子,也是一种制衡的信号,也说明他还在观望到底要不要扶植大王子上位,不过我听说大王病得越发重了,怕是时日不多。”
“不必辨别姜伯侯是敌是友,当非我能用之人就对了,姜月也没嫁给我,她在去羲京的路上就死了,”妘律仰望苍穹,“诸侯,向来都是天下合而同谋,天下乱而逆起。”
郭辙道:“要是玄女大人还活着,也能成为你的助力。”
姚其清锤了一下郭辙的盔甲,郭辙顿觉失言闭了嘴。
鹭鱼在篝火旁听着他们谈天,用手肘捣了捣陆沿,:“我就说吧,妘律这次不会再替妘归守江山了,他现在想做大王了!”
陆沿看她道:“你怎知他在上次就没有想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