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萤火 第2章 去不到的荧光海

早自习的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林夏用橡皮擦去草稿纸上第23个琴键图案时，后排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是顾辰的笔袋摔在地上，透析导管从书包侧袋滑出半截，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银光。

"升旗仪式马上开始，请大家到操场集合。"广播响起时，顾辰正把药瓶悄悄塞回裤袋。

林夏看着他过分用力攥住楼梯扶手的手指，关节泛着缺氧的青紫。

国歌响起第三小节，前排女生突然尖叫——顾辰像被剪断丝线的木偶般向后仰倒，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林夏挤开人群时，看见他蜷缩成胎儿的姿势，左手死死揪住左胸的校服，右手五指痉挛般抓挠地面，指甲缝里嵌满砂砾。

她跪下来托住他的头，掌心里全是冰凉的汗："顾辰！顾辰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让开！都散开！"校医扒开顾辰眼皮用手电筒照了照，转身朝赶来的体育老师喊："心室颤动！AED！快拿AED！"

林夏被拽到警戒线外，看着顾辰的校服被剪开，电极片贴在他单薄的胸膛。

除颤器充电的嗡鸣声里，她突然注意到他肋间陈旧的疤痕，像条蜈蚣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

救护车蓝光划破晨雾时，林夏鬼使神差地爬上了担架床。

护士正在给顾辰注射胺碘酮，针头扎进他青紫的手背，鼓起的血管像蜿蜒的河流。

他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中，林夏听见他嘶哑的呢喃："乐谱...书包夹层..."

急诊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

林夏抱着顾辰的书包缩在走廊长椅，透析液的特殊甜腥味从帆布缝隙渗出。

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而过，车上摆着深静脉穿刺包和镇静剂。

"又要造瘘了，"两个护工推着仪器嘀咕，"这小孩的血管脆得像威化饼。"

当林夏透过ICU探视屏看见顾辰时，他正用滞留针遍布的手翻着《拜厄钢琴基础教程》。

呼吸面罩在他脸上勒出红痕，心电监护的波形随着翻页节奏起伏。

"他们说你在等家属签字做血液滤过，"她小心翼翼地把保温杯放在床头柜，"其实你根本没告诉父母转学的事对不对？"

顾辰的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

透析导管从他锁骨下方延伸出来，像条透明的蛇钻进被子。

"你看过涨潮时的荧光海吗？"没有回答，他突然问，"每次做静脉穿刺，我都会想象针头是发光的夜光藻。然后一阵阵海浪朝我扑来。"

“没去过，等有时间，我和你一起去。”林夏看着他苍白无比的脸庞，格外认真。

“我很喜欢那片荧光海，可我不敢去。”

她猛然意识到，他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了，根本撑不到去海边。

“那就等你好了，等你好了……”她没再说下去，鼻头酸涩，声音也跟着梗住了。

林夏拧开保温杯递过去，看见他手腕上密布的针眼，有些结痂的伤口还渗着组织液。

"昨天你晕倒时，"她声音发颤，"为什么还那么在意书包里的琴谱？"

监护仪的滴答声填满沉默。

顾辰转过头："因为那首《海上萤火》，是写给你的。"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按琴键，呼吸面罩蒙上白雾："主歌部分用了你脚步声的节奏——七级木阶吱呀响，十三级转角有石膏像..."

探视时间结束的提示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林夏走到门口时，听见背后传来虚弱的琴音。

顾辰用指甲轻敲不锈钢床栏，哼着未完成的副歌。暮色从窗外漫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一条没有尽头的五线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