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8章 第 8 章

加入星螺部落后的十几天里，阿枫一直很忙碌。这得益于族长纳奇尔对他治病疗伤能力的大力称赞，一个能治病救人的医生通常都是很受欢迎的。当阿枫帮部落里有点头疼脑热、小伤小病的族人治疗过一轮后，他自然就被绝大部分人接纳了。

阿枫这会儿正努力从一位名叫瑞娜的老太太手中脱身，他刚刚帮老太太缓解了膝盖关节的肿痛，瑞纳就极为固执地想要留他吃饭，任阿枫怎么推辞都不行。

瑞纳睁着小眼睛，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填满了固执，干瘦的手牢牢抓着阿枫硬生生控住了这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不行，今晚你得到我家吃饭！”

阿枫十分无奈，并非是他要驳瑞纳的情谊，这些天他也从凯特和阿丽娜那多少了解一些部落里的其他族人的事迹。

瑞纳是个可怜人，她年轻的时候是其他部落的女奴，后来丈夫也因为意外死去，逐渐衰老的她被原来的族人残忍地赶出了船屋，在海面上漂流了很久才被救起。然而这只是让她落入更加悲惨的境地，又被作为献祭给海神的血肉扔进大海。好在因缘巧合之下没有丢了性命，再次被救起，这才来到星螺部落。

但无论如何，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本就没法为部落做出多少贡献，因而能分得的食物少得可怜，阿枫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她因为感谢自己而挨饿。

阿枫余光扫见一边经过的阿伦特一脸看热闹地走过，灵机一动说到：“阿伦特说他腿疼，我已经答应晚上给他看看了，下次我再来看您。”

好容易说服了瑞纳老太太，阿枫抹抹额头上的汗水，正要松口气，就听到阿伦特略带嘲讽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我的哪条腿疼啊？我怎么不知道。”

阿枫松气改为叹气，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已经体会到阿伦特的不好惹，包括但不限于小心眼、毒舌还记仇。于是只好诚恳地道歉：“抱歉，借你的名头用用，晚上请你吃烤蟹腿怎样？”

“哼！”阿伦特甩头就走了，看似余怒未消。但阿枫知道他这是同意的意思，心里不禁又笑起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就是脾气大。

阿枫作为目前族里最受欢迎的医生，不少人请他治病后送了食物作为报酬，因此阿枫最不缺的就是吃食。纳奇尔也将治病记为他对部落的贡献之一，可以随时去鱼仓取对应的鲜鱼，鲜鱼没有了还可以换鱼干和其他海货。

晚上阿枫将自己之前在岛上的那块生火用的木砧板拿出来生火，在海面上木材极为珍贵，因此部落里除了重大节日外极少生火。这些木材还是阿枫之前从树屋带回来的，吃完这一顿就没有了。

既然要开火，阿枫就索性把阿丽娜兄妹也喊来吃完饭了。阿枫在沙坑里燃起了火，取来了一条体格足够大的鲜鱼宰杀后架在火上烤制，然后将几条螃蟹腿用木签串起来放在火边慢烤。他记得之前凯特还送给他几条鱼干，索性把大蚌壳翻出来准备煮鱼汤。

很快阿伦特就闻着味找来了，毫不客气地在烤鱼前一屁股坐下，虎视眈眈地看着冒着香味的烤鱼和烤蟹腿。随后见阿枫在处理鱼干准备煮汤，阿伦特丢过去一袋海螺和蚌壳：“一起煮吧。”

“好。”阿枫接过阿伦特带来的小礼物，虽然阿伦特看着任性懒散，其实还是很懂礼貌的。

没过一会儿，阿丽娜的笑声就从外砸进来，还一边大喊着“阿枫”，随后就见凯特和阿丽娜一大一小打打闹闹地进屋，阿丽娜手里拿着她和哥哥的饭碗。凯特手上则提着一串湿漉漉的白色东西：“刚刚桑叔叔从外面回来，捞了很多白水母，正好晚上一起吃了吧！”

阿枫递给凯特一片树叶当作餐盘，凯特利落的把白水母的腕足扯开，掀开富含胶质的伞盖，淋上浆果和椰果汁做成一道海上常见的沙拉。

恰好蟹腿都烤得差不多了，阿枫将蟹腿塞进几个小孩手里，然后把烤鱼淋了点果汁翻个面，再把蚌壳汤锅放上去等着煮开。

一时间房间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咬碎蟹壳，嗦吸水母的声音交错起伏，叫人无端觉得放松起来。

阿枫抿着蟹肉，听到凯特说：“桑叔叔说在西南边发现了聚群闪鳞鱼，咱们的鱼也快吃完了，估计要去捕鱼了。”

阿伦特早就啃完了蟹腿，现在正直勾勾地看着烤鱼，闻言撅撅嘴巴淡淡地说：“那就捕。”

凯特嘎吱嘎吱地咬着蟹爪，一张还显得稚嫩的脸上露出些许不满：“上一回就是咱们干的活最多，那些人不听指挥还使劲闹腾让渔网绷断，才让古瑞德爷爷不得不下水补救……还被撞伤了。”

阿枫上船屋不算久，之前的事情了解不多，便询问：“发生了什么？”

阿伦特比凯特先开口，却似乎没有多解释的意图：“一群又懒又蠢的人罢了，你不用理会。”然后阿伦特对凯特说，“我去教训他们。”

阿丽娜不赞成地说：“阿伦特，你又要闯祸了。”

阿伦特反驳：“不是我要闯，是他们非要撞上来。”尽管他的语气不甚在意，阿枫却注意到阿伦特眉眼间隐约显露些烦躁来。

阿枫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来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碰阿伦特的霉头，便趁着鱼汤沸腾说：“先吃饭吧，汤煮好了。”

鲜贝鱼干汤的鲜美足以镇住三个小孩，然后阿枫把那条不小的烤鱼分了，所有人都饱餐了一顿。

天色渐晚，凯特和阿丽娜吃完饭很快回家去了，只剩下阿伦特还赖在阿枫的屋子里打盹。

阿枫也不赶他，他屋子里的空间足够大，就算阿伦特打算和他住在一起都绰绰有余。

阿枫在一旁坐下，看着火焰因为缺少可燃物慢慢缩小，心里一边想着如何能保留火种，一边又趁着阿伦特吃饱了心情应该还不错，询问到：“以往部落里捕鱼是怎样的？”

“嗯？就那样。”阿伦特漫不经心地说，“撒网，然后我和其他两个人鱼下去赶鱼，最后收网。”言简但不意赅。

阿枫失笑，看出阿伦特不是敷衍他，就是单纯觉得捕鱼就是这样简单，摇摇头：“有机会我也去帮帮忙。”

正好他也和另外两条人鱼熟悉一下，前些天与阿丽娜聊天才得知这个世界地人鱼并非独立于人类的种族，人鱼们以前都是普通人类，因为自身的勇敢与智慧得到了海神的认可，被赐予了变身人鱼的能力。想要在海面上生存的部落，都必须有这样的人鱼成员，可惜自他进入星螺部落后，另外两条人鱼就被派出寻找食物和查看天气了，因而没有机会得见。

阿伦特：“不用，我们部落里出二十多个成年男人就够用了，你在上面歇着吧。我去抓最肥的鱼你烤着吃。”

阿枫不得不打破了阿伦特的烤鱼梦：“没有木材了，不能做烤鱼了。”

阿伦特肉眼可见的萎靡了，蔫蔫地说：“那就先吃生鱼，也好吃。”

阿枫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有意思，唇边带了些笑容：“好，那我等着。”

坐了一会，天彻底昏暗下去，沙坑里也只剩几颗不甘的小火星，阿枫对一边的阿伦特说：“你不回去？”

“赶我走？”看似睡着的阿伦特很快回答，但很显然他清楚阿枫不会赶他走，依旧大大咧咧地躺在草垫上。

“不，你想和我一起睡？”阿枫走到草垫的另一端也准备躺下歇息了。

阿伦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我不介意。”这是阿枫的草垫，倒成了阿伦特说不介意。

阿枫笑了一声，他当然不会和一个十**岁的小孩计较：“那行。”然就干脆地在阿伦特身边躺下来，合上眼睛。

空气中还有食物的余香，木排随着海浪规律而轻缓地晃动着，海浪声带着潮意湿漉漉地钻进耳朵里，好像是某种沉甸甸的呼唤。

阿枫的意识逐渐响应这种呼唤缓缓坠落下去时，突然听到少年的声音：“你身上的伤痕，怎么来的？”

阿枫清醒了一些，但没有睁眼，只是轻轻说：“不知道，或许是别人打的。”

阿伦特没有回应。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阿枫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稀稀疏疏的声音和脚掌落在木板上的闷声，似乎是阿伦特离开了。又过了一阵子，阿枫听到一声水花声在黑暗中突兀的绽放又很快归于静谧。

阿伦特还是回到海里睡觉去了，阿枫想着，或许和他一样，阿伦特也藏着许多自己的秘密，这使得阿伦特和部落里其他同年龄的孩子相比总是显得更加孤僻和敏感。

尽管与阿伦特称得上是相识的朋友，但阿枫无意主动探寻他人的过去，正如他同样也不想有人来挖掘自己的秘密。这也是他对阿伦特好感的来源，阿伦特无疑是个敏锐的人，他似乎看出了阿枫隐藏了一些东西，也对此抱有好奇，却从不曾因此冒犯过阿枫。

或许有一天，阿枫在最后的一丝清明里飘乎乎地想，倘若有一天他能真正放下了过去和阿伦特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挚友，他会满足阿伦特的好奇心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