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53章 第 53 章

一条人命的代价足以让人收敛内心的贪婪，通过参与救援的族人的描述，所有人都对会释放带有麻痹毒素的毒液海葵和几乎有一间房屋那么大的蜘蛛蟹心有余悸。

而随着船屋愈发深入，这片海域终于显露了它的狰狞残忍，与这些可怕生物的遭遇就越发频繁起来。

“之前或许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外围打转，所以没有碰到这些聚集在中央的生物。”刚刚才和蜘蛛蟹搏斗过的桑，有些疲惫地说。

阿枫帮桑疗愈被蜘蛛蟹锋利爪钳划破的血肉，另一边还半身不遂的科威特咸鱼一样躺着。尽管有阿枫每天来帮科威特加快毒素的代谢过程，科威特的恢复速度依旧十分缓慢，三天过去了他的双腿还是不怎么听使唤。

一条人鱼的缺位立即增加了另外两条人鱼的压力。

桑简单和科威特交换了一下信息，末了他转头看了看近几日一直寡言少语的阿枫，迟疑片刻后伸手按在阿枫的手臂上，温声说：“阿枫，那个族人的死不是你的错，打起精神来。”

阿枫勉强勾了勾嘴角，点点头：“我知道……只是突然觉得虽然自己有这份能力，还是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桑摇摇头：“就算像我们这样得到海神赐福的人，许多情况下同样有心无力……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治好伤口，桑就立即离开继续护航了，阿枫则继续帮科威特减缓毒素带来的不适。

科威特也难得没有像以前那样偷懒，虽然神情蔫蔫，但他有十分努力地配合阿枫治疗和按摩，以求最快速度恢复行动力。

科威特有一头绿海藻一般杂乱的卷发，此刻耷拉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枫突然出声：“要怎样才可以成为人鱼？”

科威特愣了一下看向阿枫，发现阿枫神色格外认真，想了想说：“按照祭祀所说的，只有得到海神认可的人才能获得赐福成为人鱼战士。但实际上在我看来，很多德行才能远胜于我的人，一辈子都没得到赐福……”

接着科威特有些自嘲地说：“你看我这样偷懒耍滑，胆小怕事，没什么学识主见的人居然也是人鱼之一。”

科威特的年纪比阿伦特小两岁，蓬松卷发下的模样还稍显稚嫩，此刻他脸上满是落寞像是淋湿的小狗。

阿枫却摇摇头：“你已经非常好了，虽然有时候懒散了些但是该你做的事情你都完成了，而且你年纪还小，况且知识和经验都是要慢慢累积的。三天前，你明知道丢下那个族人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更大，你明明也很害怕，但直到最后你都没有放弃他，很少有人能做到你这一步的。”

摸摸小狗的头发，阿枫说：“你很好，科威特。”

科威特定定地看着阿枫，半晌突然汪的一声哭出来。这让阿枫哭笑不得地安抚哭泣小狗。

抹了抹眼泪，科威特平复了一下心情。得到阿枫的认可，科威特不免对他更亲近了些，他回想刚刚阿枫的问题，有些好奇：“阿枫，你想成为人鱼是吗？”

阿枫点头：“是的，我感觉部落你有你们三个还是太勉强了些，要是我也能出更多的力就好了。”

阿枫表达了自己隐忧，“你们三个人鱼一直在海里冒险，受了伤我也没法立即来救你们……我总是很担忧，你们要是在海里受了致命伤，没法回到船屋来，该怎么办。”

虽然现在阿枫借着褐巨藻的氧气交换可以在水下停留的时间更长，但他在水下还是一样的笨拙，也没法去水压更高的深水区。

阿枫慢慢吐出心中的郁气，“那个族人……如果我能像你们一样在水中来去自如，我或许就能更早去救他，他也就能活下来了……”

并且这件事情也让阿枫猛然发现自己自满于异能的现状，这么长时间他竟然从未尝试过去探索其他的医治方法。

那个族人死于毒素麻痹了重要的神经导致的脏器衰竭，想要得救必须要降低体内毒素的含量，而现阶段阿枫消耗再多的异能也只能维持他躯体的活性，一旦脱离异能，族人立马就在持续的衰竭中死去。

倘若他在以前能尝试直接剥离毒害物质，也就不会眼睁睁看人死去，而明明他之前是有碰到过中毒病例的，为什么就没有想过去研究一下呢？

这也是阿枫这几天难过愧疚的真正原因。

科威特感觉到阿枫的自责，有些忙乱地想要安慰阿枫：“阿枫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那不是你的问题。”

阿枫笑了笑：“不谈这些了……你是怎么成为人鱼的，可以告诉我吗？”

科威特点点头：“当然。你知道吧，我来自流浪族群，大概四年前我和我祖母之前的族群因为争夺食物发生内乱，我当时掉进了海里因为抽筋溺水了……我的祖母跳下来救我，但海浪太大。”

科威特许久没有回忆那个时候的事情了，他的父母很早就死了，和祖母在充满暴力和争夺的族群里相依为命。落水后他拼命挣扎，看着年迈的祖母跳下水来试图救他，却也被乱流卷进海底。

而科威特已经因为窒息而动弹不得，无情的海水吞食着他的意识，在他逐渐消散的意识里很快所有思绪和情绪都粉碎了，只余下强烈的渴望，他不想死，也不想祖母死。

“然后我就感觉到身体一热，呼吸瞬间畅通了。”科威特描述那时候的情形，“我感觉到能够再次控制自己，然后就本能地游向祖母，直到我抱着她浮到水面上，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是人鱼了。”

流浪族群的船屋早就抛下他们俩，科威特只好抱着祖母在海里漂了四五天，他们运气极佳碰到了外出捕鱼的星螺小船，加入了星螺部落。而他的祖母因为这次落水和后续的饥饿生了大病，全靠乔伊卡尔给的药粉才活下来，这也是他和乔伊卡尔交好的根本原因。

听完科威特的讲述，阿枫第一反应是阿伦特成为人鱼的契机也是落海即将溺死，难道成为人鱼的先决条件是必须经历生死劫难吗？

科威特挠挠头：“我知道的人鱼很少，或许你可以问问桑。”

阿枫点头，随后他同科威特告别，决定之后找时间询问一下见识和经历更丰富的桑。

由于愈发厚重的海雾和密集的礁石，船屋不得不再一次放缓速度小心前进，人鱼们更是忙个不停。尽管无比小心，船屋还是触礁了好几次，所幸航行速度不快没有造成太严重的损伤，修修补补还能继续前进。

除了巨型蜘蛛蟹时不时会试图爬上船来抓人吃，也没有出现更难对付的海洋生物。只是每日都被迷宫似的迷雾和礁石包围，担惊受怕的日子一久，阿枫便发觉族人们的情绪愈发暴躁，争吵和摩擦时有发生。

族内就好似即将沸腾的水面，不安焦躁的情绪四处攒动。

但或许星螺部落在数次不幸后终于获得了海神的眷顾，就在祭祀和族长几乎按不住族人们即将爆发的争吵时，人鱼传来消息，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人居住的迹象。

所有人都惊异于在这样可怕的地方都有人定居的同时，心中都不免产生一些微妙的希望，既然有人可以长期生活在这里，说明这里并非是无法克服的死地。

很快外人的靠近惊动了定居此地的主人。那用破木板和石头在礁石柱子顶端垒起的房屋里走出一个短发的高大女人，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不远处的船屋和在海中沉浮的三条人鱼。

出于谨慎，双方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女人生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灰色眼睛，她如猎隼一般冷静地凝视着闯入领地的人，凌厉的面部线条和流畅的肌肉轮廓彰显着她的气魄和力量。

就在桑准备上前交涉的时候，女人转身拿了一把鱼叉，然后径直从十几米高的礁石上跳入水中，紧接着飞溅的水花中跃出一条人鱼！

女人停在船屋不远处，眯着眼睛审视了一番，随后冷声质问：“来做什么？”

最为年长的桑上前，却没有靠得太近，他同对方对视了片刻后，表明来意：“我们的部落因为风暴误入此地，受困已久，前来问路。”

女人神色丝毫未变，也没有立即回复。

桑：“倘若你愿意帮助我们，我们会支付报酬。”

片刻思考后，女人皱了皱眉，点头：“可以。”借着她微微转身，朝着身后的浓雾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她似乎是个哨兵。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船屋，似乎在估算着什么，随后她开口：“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这样大的船，在这里很危险。要离开火山岛至少还需要七天的行程，我不负责你们的安全。”

顿了顿，女人转过身：“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故意带错路，我更希望你们这些莽撞的外来者早点离开，再过半个月这里就是海龙的繁殖地，你们这样的不安定因素早点消失比较好。”

旁听的阿伦特心神一动，追问：“海龙？真的有这种生物？”

女人不耐烦地甩尾：“信不信由你。”

桑已经获得了足够的信息，便先返回船屋同族长和祭祀商定行程和报酬。

不多时，纳奇尔就乘坐着小船来到女人面前确定交付的酬劳，女人要了几张海狗皮、一些油脂和食物。

部落先给了油脂和食物，女人利落背着这些东西爬上礁石柱放好后就如约开始领路。

女人似乎对这片复杂的礁石林极为熟悉，在她的引路下船屋很快来到较为宽阔的水面，摆脱了走几步就遭遇死路的窘境，速度提升了不少。

同时女人也不像她表面上那般冷酷，路上碰到拦路的蜘蛛蟹她也并未袖手旁观，反而抄起鱼叉一勇当先，在力量上完全不逊于桑这个男性人鱼。凭借着精湛老练的手法，甚至不需要其他人鱼相助，就能逼退来势汹汹的蜘蛛蟹。

这给星螺部落的族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打消了一些人心中对陌生人的怀疑。

因此到了晚上船屋不便前行的时候，桑也邀请女人一同上船休息，不必和他们一起巡逻。

女人也不推拒，大大方方地上船来吃饭休息，一个人就干完了接近几斤的海狮肉和数只碳烤大生蚝。

阿枫笑着安抚因被迫分享碳烤大生蚝而十分不爽的阿伦特：“只是一些调味料而已，以后再做给你吃。”

女人嗦干净蘸着蒜蓉的鲜美蚝肉，看了有些幽怨的阿伦特一眼，轻哼了一声，随后对阿枫说：“我叫芙利德，你叫什么？”

阿枫有意外这看起来十分冷酷的客人会主动进行社交：“我叫阿枫，这是阿伦特。”

芙利德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吃饱了饭，这位寡言少语的人鱼战士就随意找了个空地躺下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