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46章 第 46 章

随后的两天，除了昆图尔偶尔的聒噪和阴阳怪气，没有别的噪音来打扰阿枫的正常生活。

于是阿枫除了早上查看两个重伤患者的伤口，用一点点异能做一些基础干预外，就和其他的族人一样，再一次开始忙碌又简单的生活。

阿枫先把家里的物资清点了一下。他和阿伦特还有百余条鱼干，三条腌马鲛鱼，两条烟熏野猪排骨，两串鱼肉肠，螃蟹海虾海螺两盆。然后还有两个竹筒的猪油，棕榈油十数筒，鸟卵二十枚，数斤笋干，椰果七八个，毛山栗松果一桶，浆果干两碗，没吃完的红薯叶一把。

此外还有海狮狩猎的成果，几十公斤的海兽肉和脂肪，以及阿枫自己悄悄用种子袋囤的十几个红薯和土豆。

如此看来，他们的食物储备还算十分富裕，唯一的遗憾就是可以用于腌制的盐不太够。

海上部落的主食是海鱼和海藻，本身就含有一定的盐分，喝的海岛泉水中也含有盐分，因此族人也用费太多心思主动摄取更多的盐分。制作鱼干更是直接晾晒即可，就算要用需求也比较少，盐渍草就足够了。

此前阿枫自己用海水和草木灰溶液制备了一些盐，但考虑到木材木炭的消耗不太划算，因此提炼较少的盐，大多也在煮汤时用掉了。

因此没法制作咸鱼和咸肉，阿枫还为此可惜了一阵子。不过考虑到阿伦特的猫舌头更喜欢吃新鲜的食物，这些腌制食物也算不上必需品。

然后那张巨大的海狮皮还需要每天鞣制才能慢慢变得柔软耐用，这活是阿枫和阿伦特轮流着来做的，估摸再鞣个七八天就能拿去裁制了。

等这些工作做完，阿枫就会跟着阿伦特去礁石滩采集。

水母滩的这座礁石岛屿上全是长满藤壶、甲壳动物的礁石，有的在水面下形成了一个个水坑，运气好的话能从里面捕捉到不少海鱼。

礁石之间还有许多可以食用的生物，如月亮贝、猫眼螺，带子、青口、生蚝和鲍鱼等不胜枚举。此外还有大量可以食用且种类不一的海藻，如此简单易得的食物吸引着部落的每一个人。

最开始登岛的时候，海岛上还有四五只巨大的杀人蟹，挥舞着长满尖刺的巨螯，普通人难以在地形复杂的礁石滩开展有效的进攻，一不小心就会被锋利的贝壳划破皮肤。

阿枫也连着收治了好几个腿部划伤的族人，虽然还没有“恢复”异能，但简单的清洗伤口和上药还是可以的。

最后还是靠着人鱼的蛮力和投索牵制，才击败这些杀人蟹。阿枫有幸品尝到鲜甜滋润的蟹腿肉，并用蟹肉蟹膏和少量海虾，加上种子袋里变出来的一点稻米偷偷煮了个海鲜粥和阿伦特一起分享，满足一下自己肚子里馋虫。

阿枫也是近期才发现，他的种子袋可选的作物又多了许多，除了原本的红薯、土豆、萝卜等粗粮蔬菜，现在还开放了一些如水稻小麦等的主食作物和香料植物。

阿枫推测种子袋的可选项增多或许与他异能升级存在某些关联，而异能的升级与异能的反复使用和感悟有关。但这些还需要进行更多的验证。

下午阿枫运气很好，用鱼叉叉到了一尾猫鲨，正准备带回去和阿伦特一起做晚饭，就听到了所有人集合的螺号声。

阿枫放下渔获，和不远处的阿伦特对视一眼，阿枫勾勾手指，将近来一直趴在船屋下方自由生长的褐巨藻召唤到近处。

这两日重伤族人的伤势在阿枫的调理下逐渐好转，就算没有异能的每天加持，伤口感染也控制住了。因此大部分伤患都很感激阿枫的帮助，尤其是那个脑内出血的族人。

除了少部分轻伤者及其亲族依旧对阿枫不肯使用异能患有怀疑和不满，但由于上一次纳奇尔和古瑞德没有明面表态，让他们也有些迟疑，只是在阿枫面前小小阴阳怪气或是暗中抱怨一下。

阿枫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比起这些人，还是族长和祭祀最终的决定和态度更令他关注。

其中纳奇尔的心思他暂且看不明白，他也思索许多，自加入星螺部落后，在海兽狩猎前他在几乎完全听从纳奇尔的安排，还绞尽脑汁地想着利用上辈子的知识烧炭炼油给部落增加物资储备，为何纳奇尔对他态度不进反退？

异能罢工事后，纳奇尔更是冷淡至极，甚至还拒绝了他通过古瑞德传递的面谈请求。这些都让阿枫心中隐隐发冷，他直觉自己或许忽略了什么，但至今未能想到，只得暂且压下。

好在相比于纳奇尔的回避态度，古瑞德更好打交道些。古瑞德之前既然愿意和他私下沟通，态度也算和善，或许还有几分支持他的可能。不过最终结果端看这拖延许久，终于在今日举行的海神祭祀了。

虽说是问神，但准备的祭祀品可不少，食物、皮毛、骨器等多达十多件，将在祭祀投下带有祈愿和请谕涵意的海螺后一一投入海中。

阿枫之前猜测这个世界的神应该只是某种古人的神秘信仰，那么解释权都在祭祀手上，因此古瑞德的态度很重要。他也提前问过青鱼他们，祭祀是如何判断海神是否给予回应，又是如何解读回应的。

阿枫得到的答案是，古瑞德作为祭祀具有一定和海神爱宠空浮游交流的能力，因此祭祀都会选在有空浮游的漂浮岛屿周围，祭祀将会从空浮游那里获得答案。

这一说法让阿枫一时陷入迟疑，此前他就知道据说星螺族掌握某种和空浮游交流的方法，是星螺岛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他对承托岛屿的空浮游的了解有限，无法预判古瑞德的打算。

随着族人的聚集，阿伦特作为海神赐福的人鱼之一需要同其他人鱼一起辅助海神祭祀，他捏捏阿枫的手权做安抚后就走到人群前方去了。

阿枫想了想，大概率古瑞德不会在这样的公共场面直接撕破脸，就算古瑞德完全不站他最多也就是当众斥责。

如此思考着，阿枫按照指引褐巨藻从船屋甲板下方绕行到举行祭祀的位置附近，虽说做好了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但倘如时机合适，阿枫也不介意冒充顶替一下“神迹”，为自己、阿伦特还有支持自己的人争取一些权益。

经过这两天异能持续不断喂养的褐巨藻，体型已经远超最初的模样，此刻更是像一条庞大无比的长毛海蛇，摇摆着泛着棕红色的叶尾端，贴着船屋底部超目标位置游曳而去。

阿枫在人群边缘寻了个角落一边观望祭祀仪式的开始，一边分心引导褐巨藻的移动。突然，他感觉有人靠近自己。

扭头，阿枫便对上乔伊卡尔那对充斥着莫名意味的眼睛，顿时皱起眉头。

“我以为这种祭祀的大场面，古瑞德会让你也参与？”乔伊卡尔悠悠说，仿若此刻他只是来找阿枫闲聊。

阿枫冷淡地收回视线，他也没有心思同乔伊卡尔争吵，也知道乔伊卡尔也不是个专程来嘲笑他的蠢货，只说：“有话直说。”

乔伊卡尔轻笑一声，似乎并不为阿枫的冷淡态度所影响，反而更为放松了。他将目光从阿枫身上挪开，投向人群另一端，正在甲板边缘双臂高举口中念念有词的祭祀身上，随后开口：“你倒是比我想的更有胆量些，只是可惜，你并不了解纳奇尔。”

阿枫暂且没有吭声，同时也在琢磨乔伊卡尔在这个时间点来找自己的意图。

乔伊卡尔继续说：“阿枫你有能力，也有学识，借着这些来收拢人心的本领也是不小的。”

闻言阿枫微微一怔，脑海中瞬间滑过某个猜想，但紧随而来的是不可置信，面色凝重地低喃：“纳奇尔因此猜忌我？”

乔伊卡尔耸耸肩，抱起手臂：“看来你真的没有意识到呢。”

阿枫深深吐了口气，松开紧皱的眉峰，心中却翻滚过许多杂乱思绪。

“不过你加入不久，许多陈年旧事不知道也是正常。”乔伊卡尔又轻又淡地说，“纳奇尔曾有两个哥哥，因为他们都不幸死去，再加上还是古瑞德百般争取，这族长才能轮到纳奇尔来做。”

“你对星螺族的过往倒是十分了解。”阿枫自然理解了乔伊卡尔的言下之意，却并不让他继续，说，“纵然如此，对我一个刚开始无权无势的外族人，而且我过去所做之事也都知会古瑞德，族长也不应当会如此猜忌……想必其中有你的功劳吧。”

对此，乔伊卡尔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的，你的加入和后续作为完全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我这人向来心胸狭隘，必然要给你添些堵才能舒畅呢。”

阿枫自然不会被乔伊卡尔这粗浅的挑衅惹恼，他反而好奇道：“我以为你与纳奇尔势同水火，你怎么做到的？”

乔伊卡尔倒不遮掩：“对于一头敏感多疑、智慧不多又焦虑异常的野兽，只需让虫蝇在它耳边多叮咬几番，就能轻易激起它的怒火。而正好呢，它的身边有一个比它年轻、有才能又有向上企图的同类……进些谗言对我来是很容易的事情。”

阿枫失笑，微微摇了摇头，他见乔伊卡尔态度坦然，这会儿倒真的有些佩服他这么长时间的潜伏和谋划，至少的确是比纳奇尔更擅长洞察人心。

他相信乔伊卡尔所言非虚，这倒是解决了他的疑惑，这让阿枫放松了些：“那此刻你前来为我指点迷津，不会真的是出于良心发现吧？”

此刻，古瑞德已经完成了冗长复杂的祝祷词，族人们虔诚地看着他将祭品一样一样抛入海中，等待着海神的回应。

乔伊卡尔说：“我只是好奇，你难道真的选择将赌注都压在古瑞德身上吗？他几乎将纳奇尔视若己出，我可不认为他会在这个时候还选择你。”

“不选择古瑞德，”阿枫却说，“我还能选择谁呢？你吗？”

乔伊卡尔挑挑眉毛：“现在这个情况，我确实是没法为你做些什么？但以后可说不定了。”

阿枫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到守在甲板下褐巨藻传来的信息，褐巨藻似乎发现了什么，它表现得很高兴但没法表述清楚。

见阿枫沉默，乔伊卡尔似乎以为阿枫听进去了他的话，唇边勾起一抹微笑。

阿枫试图和褐巨藻沟通，但褐巨藻似乎过于兴奋，传回来的思绪过于混乱，阿枫实在没法搞清楚它发现了什么，只好暂时放弃。

古瑞德已经将最后的海螺扔入海中，然后捧起祭祀拥有的巨大星螺到耳边，开始聆听是否给出回应。所有人都紧盯着古瑞德，等待着最终的答案。

而面对信誓旦旦的乔伊卡尔，阿枫只是说：“你说的有道理……但这样的道理，我想古瑞德比谁都清楚。”

恰在此时，古瑞德放下了海螺，只见他站起身，目光从身边的图伦瓦尔开始，将身边的人都一一扫过。那双在苍白眉毛垂掩下的双眼，沉沉地看过每一个人的表情，然后在纳奇尔身上顿了顿，最终越过重重人群，似乎在寻找阿枫。

但阿枫和乔伊卡尔此刻正在他的视线死角处，古瑞德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纳奇尔上前，沉声问：“祭祀大人，对于阿枫无法使用异能一事，是否真的是海神的责罚？”

古瑞德似乎仍然在迟疑，纳奇尔又上前了一步，像是某种隐秘地追问。

最终古瑞德叹息道：“岛屿的空浮游告诉我……”

阿枫下意识绷紧了精神。

“是的……”

人群哗然，纳奇尔讶然，随后大呼：“怎会如此？！难道我……我们做错了什么吗？”他的声线中又隐隐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您没有听错吗？”

而在他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时，纳奇尔惊觉自己失语：“抱歉祭祀大人，我并非在怀疑您……我只是太过震惊……”

而古瑞德彷佛失去了力气，脊背佝偻下来，再没有没有回应。

然而族长失言的质问无疑给了乔伊卡尔机会，阿枫看见乔伊卡尔愈发不掩饰的笑意。

果然，人群中有人跟着大声质问：“是啊，祭祀大人，我们辛辛苦苦拼命打猎养家糊口，结果那阿枫说我们是该死之人，还不肯给我们治病，难道这也是海神大人的意志吗？！您真的没有听错吗？！”

阿枫不得不承认，乔伊卡尔把握时机的能力的确是炉火纯青。古瑞德若是不帮阿枫说话，此刻乔伊卡尔就能进一步煽动失望的阿枫加入自己。

而倘若古瑞德帮助了阿枫，必然和纳奇尔产生嫌隙，而此刻人群的骚动，扩大族长和祭祀之间裂隙的同时还极大的削弱古瑞德的威信，也间接打击了族长。

但究其根本，还是纳奇尔短视的行为与言语给了乔伊卡尔绝佳的机会。这下就算阿枫还念纳奇尔接纳自己上船屋的恩情，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而阿枫再怎么感恩古瑞德，心中因为纳奇尔也总会有根刺，合作关系自然不可能恢复如初。

阿枫不禁叹了口气，心道古瑞德苦心经营的平衡一切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乔伊卡尔瓦解了，还动摇了自己的声望和纳奇尔之间的信任。

倘若自己不帮古瑞德的话……岂不白白便宜了乔伊卡尔。固然阿枫因纳奇尔的行为而失望，但古瑞德最终还是选择帮助自己，还是让他心中感激。

见古瑞德逐渐难以控制住场面，阿枫勾了勾手指，甲板下的褐巨藻立即行动起来。

宽大狭长的藻叶如手掌一般攀附在船体上，褐巨藻就如同某种矫健的野兽一般瞬间攀爬到甲板边缘，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自古瑞德身后的海面上高高跃起，落在地面上。

紧接着，这颗巨大的褐巨藻用中部的两片藻叶撑着地面，高高扬起前端，甩动着尾部。

棕褐色的密集叶片沿着同一方向层层密密叠加着，使它看上去极为厚重庞大，看上去就如同一头强壮昂扬的海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