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41章 第 41 章

星螺部落的船屋在向东漂流了十数天后，海水的颜色愈发深邃幽蓝，拂面的海风也变得更加清凉。进入夜晚时，连最调皮的小孩子都知道必须得盖上小皮毯，否则第二日就有可能生病发热。

早在一天前，人鱼们就发现了这次航行的目的地，水母滩区域最大礁石漂浮岛屿，但船屋却仍然选择在远处停留。

让族人们按捺登岛的激动，选择耐心等待的原因，正是离礁石浮岛的另一侧沙砾海滩上聚集休憩的海狗和海狮集群。

这些生长着浆状鳍脚的生物闹哄哄地堆积在沙滩和低矮礁石上，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海面上人鱼战士们观察的目光。

人鱼们很小心地沉入水中，带着情报返回部落里，随后族人们就如何捕捉这些海兽展开了兴奋而激烈的讨论。

海狮和海狗都拥有着厚实的皮毛和脂肪，是帮助族人们渡过寒冷暴风雨季极为有用的物资，并且不论是在前海集市还是环岛集市上都是珍贵的货物。

但海狗和海狮都是游泳的好手，一旦让它们逃入海中，普通人基本没有追捕的可能。就算是人鱼，也很难像驱赶鱼群那样驱赶它们，尤其是脾气暴躁且生有尖利牙齿的北海狮，被咬上一口必然皮开肉绽。

并且这是海狮海狗群这些年来第一次出现在礁石岛屿，在受到惊吓后它们极有可能不再返回水母滩，因此星螺部落大概率只有这一次狩猎的机会，需要慎重考虑。

对海兽皮毛、油脂和肉食的强烈渴望令很多族人有些迫不及待，但又因为狩猎策略的不统一，只能陷入焦躁的等待之中。

“你们有什么建议？”族长纳奇尔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仍然感觉有些棘手，便向更清楚情况的人鱼们询问。

科威特偷偷看看阿伦特和桑，然后抖抖自己绿海藻一般的头发不吭声。而阿伦特则是站在桑的身后，目光不知道望向哪里，好似在发呆，同样保持着沉默。

最终桑沉声开口回答：“船只不能从沙滩方向靠近，那样海狮海狗很快就会发现逃走……但只有我们三个很难拦住这样大群的海兽，必须要其他族人帮忙。”

停顿了片刻，桑似乎有些犹豫，但纳奇尔示意他不用顾虑，有什么想法说出来。

“沙滩后方是近十米高的礁岩，族人从这个方向登岛慢慢靠近，低处沙滩上的海兽大概率是发现不了的。”桑用树枝在沙子上大概画出了地形图，“我认为族人们可以在礁岩上投掷绳网，同时我们三个从正面驱赶，尽量将更多的海兽留在沙滩上，只要海兽被困在沙滩上，我们很快就能杀死它们。”

接着桑也道明了自己顾虑：“只是这样，族人们必须从礁岩上跳下来，下方都是尖锐的礁石，就算有阿枫在，也有丧命的风险。”

纳奇尔在询问了古瑞德及其他几个族人的意见后，比较之后还是采纳了桑的方法：“不管怎样，都是会有危险的，与其白费功夫，不如冒一些风险，我也会尽量安排有攀爬经验的族人去礁岩。”

“那些年轻小伙子就划小船跟在桑的后面，等网撒下来了，再从沙滩登岛帮忙。”

“阿枫也跟着去。”

纳奇尔很快确认了人手和行动安排，族人们得到指令纷纷开始行动起来。尤其是被指派去抛洒网具的人，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对狩猎过程中可能存在的伤亡产生任何畏惧，反而十分兴奋地打磨自己的鱼叉和骨刀，期盼着多抓住几头海狗或海狮。

而在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时，阿伦特却象是个无所事事的牛皮糖一样贴着阿枫。

阿枫无奈地摸摸阿伦特的额头，看到阿伦特一脸烦躁，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

阿伦特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有些不爽而已。”

这令阿枫有些诧异，他很少见阿伦特这样烦躁不安，把人按进怀里：“和我说说？”

阿伦特在阿枫手臂上懒懒蹭过，然后突然站直起来凑到阿枫耳边小声说：“你登岛的时候靠后一些。”

阿枫眨眨眼睛，知道阿伦特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心中一阵温软：“好……但是如果有人受伤，我还是要去的。”

阿伦特撇撇嘴，眉峰蹙起，盯着阿枫看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雄性北海狮就算在陆地上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对付的，你要小心，尽量避开。”

阿枫点点头，看着眼前阿伦特因忧心而抿起的淡色嘴唇，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冲动，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就低头亲了上去。

尽管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和脸颊都在发烫，阿枫还是在这个短暂的亲吻结束后极力保持平稳地说：“我知道……你也，小心。”

阿伦特在短暂的愣神后，很快抓住想要亲完就溜走的阿枫，蓝色的眼睛明亮了很多，闪动着狡黠的光泽：“再亲一个。”

阿枫退一步，阿伦特就进一步，直到阿枫后背靠上了屋里的墙壁，退无可退。

明明自己比阿伦特还要稍微高一些些，但阿枫莫名觉得自己几乎整个人都要被阿伦特包裹进去了，阿伦特灼热的目光让他的心跳动得更快了。

然而不论阿枫怎么躲闪，阿伦特就像是固执又耐心的捕食者，直到阿枫再也忍受不住，再一次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贴了一下。

心满意足的阿伦特这才放过了颤抖的大海螺，心情甚好地走出了屋子准备自己的工作去了。

阿枫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平静下来，看着屋外阿伦特神清气爽的模样，最终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即将迎接一场大型狩猎，族人们都磨刀霍霍积极准备着。首先就是从上方抛洒的阻拦网剧。族人们将大型渔网重新解开变形为长方形状，并在一端用绳索连接到投掷矛上。

这样只需将长矛用力抛出，就能将整个渔网牵引洒出，扔出更远的距离。

然后是捕猎的重要工具——鱼叉。三个人鱼手中都拿着最锋利坚固的裂齿兽谷制成的鱼叉，因为他们是拦截和解决海兽的核心。

然后是跟随登岛的其他族人，由于兽骨的数量有限，不足以满足人手一把，不过好在还有竹子，很快族人们就制作出竹制矛作为替代。

其余的用具，诸如绳索、匕首、护甲等也都一一备齐。

开始行动前，纳奇尔开展了一次全族动员，一方面鼓舞族人的斗气，一方面也告知族人们完全的行动计划。

首先由凯特、青鱼和伊森等十数个小青年男女跟着三个青壮年组成的投网队伍，他们负责从另一个方向从礁石上靠近兽群，然后将束缚网抛下。然后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攀下礁石加入狩猎。

然后是三个人鱼作为前锋，阻拦驱赶收到网具惊吓的海兽群，尽力将它们赶回沙滩制造混乱，同时主要负责解决颇具危险性的强壮雄性北海狮。

其次是乘着小船在人鱼后跟着上岛的壮年族人，他们由纳奇尔领队，必须注意和人鱼之间的距离，过近很可能会提前引起海兽的警惕，过远又会导致无法及时配合人鱼形成包围。

阿枫就在这些小船上，负责策应和伤者救急，为此他花了很长时间和古瑞德一起准备止血的药物和用于汲取能量的消耗植物。

经过紧张的忙碌，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族人们选择了在黎明时分发动袭击，那时候海兽群刚刚从休眠种苏醒，反应迟钝。同时昏暗的光线也为族人的行动提供了一些掩护。

海浪在礁石和沙滩上翻出雪白的浪花，微风和海浪声裹挟着杀机不断靠近，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沙滩上沉沉呼吸，还未察觉的兽群。

太阳从海平面上跃出，将光辉倾洒向夜幕还未褪去的天空，染出一片如梦似和的蓝紫色。休眠的海兽群开始苏醒，恰逢第一只海鸟高声啼鸣着振翅飞向天空。

狩猎开始。

提前一晚爬到礁石上耐心等待了大半宿的小青年们在几个长辈的提示下捏紧了手中的长矛，目光炯炯地看向下方毫无觉察的兽群，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这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狩猎，是证明自己实力的绝佳机会，每个人都期待着自己有所收获，得到亲族的认可。

星螺的号角骤然响起，年轻人们奋然起身用尽全力同时将长矛朝着斜上方投掷出去！

这些长矛好似俯冲扑杀的猛禽，在短暂的攀升后，拖着巨大的网具径直向着下方的兽群飞去！

直至长矛刺入兽群，刚刚苏醒的迟钝海兽才堪堪反应过来，被落在身上的网具惊吓地发出阵阵吼声，顿时整个兽群乱作一团！

成年的雄性海狮凭借着巨大的体型在其中横冲直撞，撞翻了还不知所措的雌海狮和幼崽们，甚至将它们活活压死。这样慌不择路的行为不但没有使自己脱困，反而将束缚网越拉越紧，更将困在其中的海兽挤得动弹不得。

人鱼们也在网具落下的瞬间开始在浅海猎杀和驱赶边缘没被网住，并试图逃离的海兽，为后续族人的支援拖延出足够的时间。

面对体型更小的海狗，人鱼战士们凭借着巨大的力量，挥舞着鱼叉很快送它们回归海神的怀抱。当然人鱼们谨遵祭祀的叮嘱，主要目标放在雄性海兽身上，放过怀孕或是带有幼崽的雌海兽。

但猎杀海狗不是他们最主要的任务。尽管现在渔网将大群的海狮困在其中，但仅凭着十几根长矛和渔网是无法长久拦住发怒狂躁的北海狮的，很快它们就会不顾一些地撕碎渔网，因此人鱼需要见缝插针地用竹制地桩稳固渔网，并吸引海狮的注意。

雄性北海狮长达三到四米，最大能达到一顿重，其支起上半身就几乎有一个成年族人高，一张血盆大口里有着尖锐的犬齿，厚实而充满褶皱的皮毛甚至能够抵御鱼叉的攻击。

桑眼见一头雄海狮怒吼着撞向渔网边缘，纤维绷断的声音不绝于耳，当机立断调转鱼叉刺向海狮的吻部，迫使它为了躲避而后退减缓渔网的压力。

尽管渔网网住了几十头海兽，沙滩上仍然有更多的海兽四散而逃，人鱼们也顾不上这些，他们尽量刺伤一些体型小的海兽让它们难以移动，留给后续族人们来处理，然后奋力压制网内大约七八头雄性北海狮。

此时，小船上的族人奋力划着浆，离海滩还有十几米的距离。而礁石上的青年们也在尽快沿着绳索爬下来。

阿枫看着三个人鱼险而又险地躲避雄海狮的撕咬和拍击，找寻机会用鱼叉攻击对方防御薄弱处。但就算如此还是吃了数量少的亏，人鱼再强大也无法同时吓退两倍数量的雄海狮，同时这些海狮不论雌雄都在生与死的威胁下爆发出全部的力量，不断攻击着渔网和人鱼。

阿枫只能摇着船桨，盼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就在小船离岸边还有两米时，最大的那头雄海狮被阿伦特刺伤左眼，疼痛和受伤的刺激使它发出刺耳的厉吼，硬生生扯断渔网，失去理智地朝阿伦特扑咬去。

“阿伦特！”阿枫大骇，同时将背后的竹矛狠狠投掷出去，长矛砸向十几米外海狮的脖颈，雄海狮在搏斗中已经明白了这些投掷物的厉害，下意识想要躲开刺向自己的物体，阿伦特得以借着这个空隙跳离近在咫尺的獠牙。

但不妙的是，雄海狮给渔网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原本在网中挤挤挨挨动弹不得的海兽都从这个口子重逃蹿出来。

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要逃走了，族人们眼红地冲向海滩，与此同时一些手脚灵活的青年已经从礁石上下来，淌过充满尖锐沙石的石滩，不顾鲜血淋漓的脚掌，冲向即将逃跑的海狮们。

尽管青年人的狩猎技巧不算熟练，无法立即使海狮们失去行动能力，但也延缓了海兽们分散的趋势。

借着这一些时间，族人们终于从小船上冲向沙滩，正式开始狩猎。

以普通人的力量和速度，大约需要两到三个人才能保证大概率不受伤地杀死一头雌海狮。

而雄海狮在没有人鱼帮助的情况下，更是需要至少五六个人通过不断相互拉扯使雄海狮在不断消耗中进入疲惫状态，才有可能以最小的代价杀死它 。

就好像是一群狼围攻撕扯一头巨大的棕熊，需要紧密配合的进攻和足够耐心的等待时机。

这场狩猎，为了减少男人的伤亡，不少强壮的妇女也加入进来。厉害如朵朵那样的就和丈夫达克尔一起默契地打配合；力气小的妇女就拿着贝壳或空竹筒在外围不断制造噪音或使用石头投掷，混淆海狮的判断给进攻的人创造机会。

很快几乎所有没有幼崽的雌海狮都失去行动能力，族人们完成了对剩余雄海狮的分散和包围。

当然也不断有族人受伤，有人不幸的被海狮咬住了手腕，尖锐的犬齿撕扯开一大块皮肉，更危急的是扯断了动脉，鲜红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

阿枫在其他族人的掩护下，将受伤者拖拽出来拉到安全地区，紧急开始止血。这次他的助手是奎娜，奎娜还是第一次直面如此惨烈的伤口，顿时脸色苍白。

但阿枫没有时间安抚，只能立马动用异能愈合破损动脉的，但就算有异能的帮助，这名族人的脸色还是不断衰败下去，体温开始持续降低，变得意识不清。

阿枫满头大汗，一边双手都按着伤口增加异能的输入，一边大喝：“止血药，撒上来！”

奎娜颤抖着手将混合了乌贼骨粉和各种止血草药的药粉不要钱似地洒在巨大的创面上，两人整满手的鲜血，最终险险将流血止住了。

阿枫也来不及放松，叮嘱奎娜照看对方，他立即奔向下一个伤者。

折断腿脚的，被海狮咬破肚皮的，摔倒后脑袋嗑在礁石上的……在阿伦特和纳奇尔终于战胜最大的雄海狮时，阿枫已经拖回来了五六个重伤者。

好在随着海狮逐渐疲惫，并被逐一击破，人手充裕起来，受伤的人减少，阿枫也能抓来青鱼和奎娜一起照看受伤的族人。

“凯特他们呢？”阿枫用手背擦擦额头，结果擦得满脸血污，他喘息着问青鱼，他记得青鱼和凯特是一起行动的，准备叫凯特和他一起去搬运其他伤者。

青鱼：“刚刚好像和鲁鲁特他们去杀雄海狮了，在那边。”说完青鱼指了一个方向。

阿枫看去，在靠近礁石的一边，五六个青年人正围着一头伤痕累累的雄海狮，但双方此刻双方正僵持不下。

阿枫听到几个青年人大喊了些什么，其中纳奇尔的小儿子鲁鲁特在凯特佯攻吸引海狮注意后扬起守着的鱼叉冲上去攻击它的耳后薄弱处。

谁都没有料到，危情骤生！

那头体型在雄海狮中不算大的海狮竟然十分狡诈，它似乎看穿了凯特的佯攻，也假意被凯特吸引，却在鲁鲁特冲上来时突然摆尾，将鲁鲁特狠狠抽打出去。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不及时从鲁鲁特缺失的包围空袭中试图踩着鲁鲁特逃跑！

近五六百公斤的体重一旦压在人身上，侥幸不死也成了残废，而此刻鲁鲁特还难以起身。

在这时，谁都没有料到外围辅助的凯安娜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举着手里的匕首扑上前去，扎向海狮的眼睛。

但体型差距过于悬殊，凶猛的海狮被划伤眼角，愤怒地咬住凯安娜的肩膀，一甩头就将她抛飞出去，落在满是石头的石滩上。

鲁鲁特悲呼着：“凯安娜！”挣扎着想要起身，但他刚刚被海狮抽断了肋骨，难以站起。而他的身后，是来势汹汹的海狮。

凯特爆出怒吼，拿着长矛就冲上去：“快把他俩拉走！”

这一异动自然很快吸引了其他的族人，但这些族人要么还在搏斗，要么受伤动不了，要么在照顾伤者，赶去已经来不及。而原本包围海狮的人阵型已乱，完全控制不住为了逃生爆发出所有力量的海狮。

尽管凯特和其他人奋力攻击海狮，试图将它的注意力从受伤的鲁鲁特身上挪开，但海狮完全不予理会，只想踩着受伤的捕食者赶紧离开。

阿枫正朝着凯特那里冲去，但已经来不及，眼见着石滩上凯安娜生死不明，而巨大的海狮要将鲁鲁特压成肉饼了，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拦住它！

而在这一瞬间，阿枫感知到了什么。

它原本如死物一般躺在鲜血泼洒的沙滩上，人类和猎物的搏杀与它全无关系，直至它感受到了某种强烈渴望的驱动。

它顺应着这种渴望舞动起来，棕褐色的根茎如长蛇一样诡异地扭动着，瞬间缠住了那庞然巨物，它汲取着某种令它茁壮强化的能量，变得异常坚韧的茎叶竟然足以令海狮动弹不得。

海狮发出愤怒又恐惧的吼叫，明明它即将逃离，怎么会突然被一丛即将在沙滩干死的褐巨藻缠住！而它竟然挣脱不开本应脆弱的海藻？！

脱离濒死的褐巨藻甚至在不断地生长，它沿着长矛在海狮体表留下的伤口生长，然后不断勒紧，令海狮不断哀嚎，也不断奋力挣扎着。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震惊得瞠目结舌，直到跪倒在地的阿枫捂着头颅痛苦大喊：“快杀了它！我拦不住它了！”

下一秒，一柄鱼叉从远处如利剑一般射来，尖锐的叉尖精准地从动弹不得的海狮的眼睛刺入大脑内，瞬间结束了它的生命，令这庞然大物终于轰然倒下。

阿枫：抛瓦升级！

阿伦特：投掷满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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