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38章 第 38 章

接下来的数天内，星螺部落在这个漂浮岛屿上进行采集和休整活动，几乎将岛屿上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都搬了回来。

阿枫的木炭也烧好了三批，族长将其中的二分之一分给了每个族人，方便他们烹煮食物。虽然海上民族早就适应了生食，但是温暖美味又更好消化的熟食，没有人会拒绝。因此燃烧时间更长，消耗更少的木炭受到了族人们的欢迎。

阿枫也借着机会偷偷掏出了土豆煮肉汤，成功俘获了阿伦特的胃口。只是很可惜，一来阿枫现在没有很好的理由把这些凭空出现的食物公然拿出来种植，另一方面海上船屋的空间有限，无法再摆下更多的种植箱，除非扩建船屋。

但以现在的造船技术，无法制造更大、结构稳定且抵抗风浪能力强的船屋，只能作罢。阿枫每每看到自己的种子，总是想着：要是有足够大的土地就好了。有了足够的土地，就能进行开垦和种植，有了足够多的食物，人们就不必在充满威胁的海洋上漂泊。

但在这样一个海洋占据绝大多数空间的世界，这一愿景没有可能实现，除非传说中沉没的古大陆再一次浮起。多思无益，阿枫放下这些杂乱的念头，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木炭烧好后，阿枫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熏烤他砍回来的竹子，烟熏可以杀死竹子中的虫卵，火烤可以去除竹子中含的水份从而实现防霉防腐。熏烤竹子的同时，阿枫也用松木炭和松针制作了一些熏野猪肉和鱼肉。

熏烤好的竹子，阿枫用来制作了一些日常会使用的工具和器皿。

首先是竹席，凉夏必备品。阿枫将竹子劈成窄细的竹条，然后交错编织成一张足够两人躺着的竹席，边缘用细纤维绳进行捆扎固定。制作好的竹席阿枫清洗后，放到屋顶上进行晾晒。

此外阿枫还和其他族人一起用竹篾编织许多用品，诸如簸箕、晒盘、竹篮、蒸篓、大背篓、鱼篓、斗笠等等。后期想要的族人多了，阿枫只好让人再去砍一批竹子回来。

不过阿枫会编的花样有限，又受限于工具，只能做下基础样式。教给族人们基本方法后，一些感兴趣的族人就自行琢磨去了。

阿枫挑了一些粗细长度适宜的竹子，做了一大一小两根鱼竿，小的给阿丽娜，大的自己用。而剩余的细竹子可以用来做晾衣架。

完整的竹筒剔除毛刺、进行烤制碳化后可以当作水杯使用，根据长短进行调整再绑上木柄就能当勺子。

总而言之，竹子是个好东西。尽管目前能使用的防腐防霉手段有限，但注意使用，勤清洗晾晒，这一批竹制品足够用一段时间。等到下一次再找到竹子，再换新的就是。

岛屿上的采集活动基本结束，除了砍伐和烧炭的族人，其他的族人要么回到船屋学习制作竹篾产品，或帮助家人处理食物，要么就跟着人鱼驾驶小木船去周围海鱼捕鱼。

资源的富足让族人们放松了很多，阿枫瞧见不少族人在手头工作结束后聚集在沙滩上嬉戏玩乐。

阿枫也找到了自己的放松方式，他会在下午阳光不那么强烈的时候，把竹席铺在地上，然后躺在上面小憩。感受阳光浅浅铺在身上的暖意，还有海风拂过的温柔，能让阿枫暂时放下脑子里转动地各种工作和想法，享受当下的宁静。

当前，前提是阿伦特不要捣乱。

咸涩的水花飞溅在脸上，阿枫有些无奈地擦掉脸上的海水，喊道：“阿伦特……”

阿伦特在海水里甩着尾巴，趴在甲板边缘说：“你已经躺了半个小时了，跟我去海里转转吧。”

面对阿伦特人鱼的邀请，阿枫选择了拒绝，他对于看阿伦特追逐马鲛鱼的兴趣不大，又不是他自己追。

不知不觉，在面对阿伦特时阿枫已经非常放松了，翻了个身，阿枫看着不远处的阿伦特说：“不去了，等会儿我要去试试熬棕榈油。”

阿伦特对于阿枫不和自己出去玩有些小小的不满：“你已经很久没有下水了，你不是说要锻炼嘛？”

阿枫笑笑：“让我偷个懒吧。”

“熬棕榈油就是偷懒？”阿伦特可不觉得做这些程序繁琐的工作是偷懒，然后他悄悄伸手，在阿枫喊他之前抓住了阿枫的脚踝。

阿枫的腿很修长，覆盖着线条流畅的肌肉，放松下来时摸起来很软，但脚踝又很纤细，抓握在手里时会让阿伦特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阿伦特！”阿枫第三次被阿伦特强行从甲板上拉下来，阿伦特就好像是某种在水中伺机而动的捕食者，看见躺在靠近水边的猎物就会突然发动袭击。

但托阿伦特突袭的福，阿枫已经不会因为突然掉进水里而惊慌，并且能很快找到平衡调整姿态，浮出水面然后无奈地看着得逞的蓝色人鱼在自己面前晃悠。

“和你出去玩，你有什么报酬？”阿枫决定向某只烦人的猫讨要一些回报。

阿伦特在阿枫面前不足一个手臂的地方冒出金灿灿的脑袋，蓝色的眼睛狡黠地一转：“带你玩点刺激的。”说完，阿伦特就拉着阿枫的手腕，带着他快速地朝岛屿的另一面游去。

阿伦特的游速很快，但又会很注意地不让掀起的海浪影响阿枫。两人在海面上牵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阿枫感受到飘扬的水汽在他的脸颊上欢快的跳动，这时他身边突然想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快滴答声。

水面上露出数个灰色的三角背鳍，原来是那群之前与部落合作的鱼兽，它们正围绕在两人两侧，好奇地打量着阿枫这个看上去不会游泳，被人鱼拉着游泳的人类。

随后这些鱼兽开始在水面上腾跃、翻滚，像是在空中自由翻飞的鸟，做出一系列阿枫难以想象的动作。

“你也想试一试吗？”阿伦特突然回头问阿枫。

阿枫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阿伦特的意思，就听到阿伦特说：“闭气。”他下意识听从了阿伦特的指令，然后整个人就在阿伦特的牵引下沉入海水之中。

他们在蔚蓝深邃的海水里迅速下潜了十多米，随后开始斜向上加速，阿枫这才明白阿伦特刚刚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现在已经不能拒绝了。

模糊的视野里，阿枫看到闪动着阳光的水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他们一头撞开了那层海面的鳞光，从海洋里飞向天空。水面在视野里下降，天空中柔软的白云在阳光的熏烤下像是一大团烤面包，散发着一种奇妙的甜意。

阿枫隐约感觉到他们似乎飞得很高，身边跟着一起蹦起来的鱼兽叽叽喳喳地坠入海中，而他们还上上升，直到重力告诉他，他们已经到达了那个顶点。

阿伦特回过了头，沾染着海水的金发恣意地扬起水珠，他脸上是阿枫熟悉的笑容，带着阿伦特一贯的张扬，却又多了某种味道。

然后阿枫在阿伦特眼中的湖泊里看到了自己。

人鱼在空中灵活地改变着姿态，他翻过身打开了双臂，任由阿枫撞进他的胸膛，双臂抱住阿枫的后背。肢体大面积接触的触感令阿枫大脑几乎宕机，一种陌生的颤栗感令阿枫几乎忘记了呼吸。

然后他们下坠，在阿伦特的怀抱里，他们再一次回到海洋的包裹之中。

阿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水面的，还有些缓不过神来，他听到阿伦特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怎么样，喜欢吗？”

阿枫这才发觉自己还在阿伦特的臂弯里，猛地一惊，喘息了几口气感觉到心脏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着，他看向阿伦特。

半晌，阿枫抬手抹了一下脸，微微拉开了些许距离，才说：“确实……很刺激。”

“吓到了？”阿伦特当然感觉到阿枫的僵硬，这在他的预期之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他希望的。他不相信阿枫没有感觉到，他的用意。

谁知，阿枫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主动拉住了阿伦特的手，眼神亮亮地看着他：“再来一次。”

阿伦特：“……好啊。”

然后他们就像是兴奋的鱼兽，在海面上腾跃了一次又一次。

再回到船屋上时，桑都来打趣他们俩：“知道吗，咱们船屋上好多人看你们两个跳水看了一下午呢。”

阿枫哈哈大笑：“以前从来没这样玩过，太有意思了……就是辛苦了阿伦特。”他拍拍身边阿伦特的肩膀，“给你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

阿伦特此刻的表情有些复杂，最终他略显沉重地点点头：“我要吃煎马鲛鱼。”

“休息会吧。”阿枫让阿伦特歇息，自己去准备食材了。

阿伦特坐下沉思，产生了一些怀疑。就在这时阿丽娜扑过来：“阿伦特！我也要玩！”

阿伦特撇撇嘴：“玩什么玩。”

“你带阿枫玩的那个！”阿丽娜两眼放光，她就是在船屋上看了一下午的人之一，眼馋得不行，“明天带我玩好不好？”

“……”

一提这个阿伦特就有些心闷，一头仰躺下去不理会阿丽娜在手边扑腾。

阿丽娜爬到阿伦特身后，戳戳他的脸蛋子：“阿伦特，你怎么了？”

阿伦特轻轻叹了一口气：“没什么……”

“那你明天带我出去玩？”

“……”

阿枫在不远处看着阿丽娜闹腾阿伦特，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但又很快隐去了。

他向来敏感，自然知道阿伦特此刻在为什么而闷闷不乐，迟疑和愧疚像是融化的热油在他心中流淌，带来一片灼热。

将切好的马鲛鱼段涂抹上猪油放在烧得滚烫的石板上，滋啦的油星跳动声音焦躁地蹿动起来。

这是一种阿枫全然陌生的情感，它像海潮一样从蓝色人鱼身上涌出，将他热情地包围着，渴求着他的回应。

而阿枫心中似乎闪动着很多东西，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给予怎样的回应，也害怕着自己的回应会令人鱼失望难过。他本能的像是缩进壳里的海螺，自欺欺人地试图进行逃避。

或许在以前阿枫的确能一直逃避下去，但现在的阿枫，不论是理智还是情感不都允许他这样瑟缩下去，他需要给阿伦特一个回复了，就算他有可能因此失去很多东西。

用过晚饭，尽管新鲜的香煎马鲛鱼十分美味，但两人都忧心忡忡，颇有些食之无味，只有无忧无虑的阿丽娜全身心地享用了这份美味。

阿伦特清洗完烹具和餐具，回到房间里，发现阿枫难得没有在忙活什么东西，安静地坐在竹席上，似乎是在等他回来。

人鱼的本能让阿伦特意识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阿伦特走到阿枫身边坐下。他感觉到阿枫神情中的欲言又止，于是很耐心地保持聆听的沉默，直到阿枫准备好。

“阿伦特……”阿枫黑色的眼睛里流淌着太阳最后的余光，使他看上去格外的动人，阿枫的声音沉沉地落下，“我感觉到了，你的……”

阿伦特看着他，在他迟疑的语句后，自然又平静地接上：“我的喜欢，你感觉到了，对吗？”

阿枫抿了抿嘴唇，然后点头。

阿伦特是个坚韧又执拗的人，他的情感也是直白而热情的。或许是与他过去的经历有关，他的表达没有同龄人那样的青涩扭捏，更加的直率，潜藏着一些小心思却也会考虑阿枫的想法。

阿伦特的呼吸有些加重了，他的直觉告诉他或许他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了，但他的心却忍不住地想要靠近阿枫，再靠近一些，渴求着一个美好的答案。

阿枫有些不敢看阿伦特，他心如擂鼓，但他知道他要给阿伦特一个回复，尽管他其实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意。这让他又一次陷入失落，他总是这样心乱如麻，没有办法抓住自己的情绪。

“阿伦特，”阿枫再一次摒弃这样的自己，他借着这股强烈的负面情绪开口，“你值得更好……唔！”

阿伦特突然用手掌捂住了阿枫的嘴唇，摸到了那片他翘想许久的柔软，然后靠近，近到他们呼出的气流相互交织。

“在我心里，阿枫就是最好的。”阿伦特将额头贴在阿枫额头上，看他闪动的眼睛，他放缓自己的声音和语气，“知道吗，阿枫？你的眼睛，刚刚像是在哭泣。”

阿伦特撤下自己的手，更加大胆地去亲昵阿枫，他们的鼻梁接触在一起。

阿枫听到阿伦特说：“阿枫不讨厌我对吗？”

阿枫的呼吸都有些打颤，他从未和任何人如此亲昵，阿伦特就好像是只霸道的猫，在意识到他的拒绝后就蛮横地闯到他的身边，大剌剌地开始占据地盘。

但的确，阿枫不会因此产生厌恶，甚至与之相反，有些隐秘的欢喜。

阿枫微微摇摇头，有些沙哑地说：“不讨厌……”

于是猫就开始心安理得地得寸进尺。

阿伦特把阿枫扒拉到自己怀里，抚摸阿枫僵硬的脊背：“这样也不讨厌？”

阿枫闻到人鱼身上的某种海洋气息，皮肤相贴带来颤栗感还有某种令人安心的温暖，说：“不讨厌……”

“那这样呢？”阿伦特彻底放开自己，低头吻在阿枫鼻梁上。

“！”微凉柔软的触感让阿枫整个人猛地一弹，但还不等他动作，阿伦特见好就收，然后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阿枫……依旧不厌恶，甚至对于阿伦特这种狡诈地得寸进尺行为，也不感到讨厌。呆愣几秒后，阿枫有些复杂地开口：“你喜欢我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阿伦特喜欢他什么呢？

阿伦特歪歪头：“就是喜欢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喜欢看你工作，喜欢吃你做的饭，喜欢和你睡在一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到放松、舒适和安全。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阿枫眨眨眼睛，他回忆和阿伦特一起渡过的时光，他们一同捕鱼、游泳，一同享用食物，一同入睡，所有的生活都很自然，对于阿枫来说这本身就意味着接纳与喜爱。

但这份喜爱是否与阿伦特所持有的感情等同，他不清楚。

阿枫慢慢撑着阿伦特的肩膀坐直起来，不知不觉中，阿伦特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生活，于是他说：“会。”

阿伦特看着阿枫，动了动嘴唇，终于将自己的心意完整地展现：“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