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不能打针!”
医疗室内。
高鼻蓝眼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挥着手喊道:“我绝不打针!”
路西连忙安抚:“船身摇晃,请您不要大幅度摆动,不然会更加难受……”
男人根本不理她,而是和对面的医生说道:“我有恐针症!请您用神药治好我,我不接受吃药以外的其他治疗手段!”
“不必担心。”
方隐年放下听诊器:“你只是普通晕船,只需吃些晕船药,卧床休息,及时补充水份即可。”
男人充满怀疑:“真的吗?刚刚我的肚子在翻滚,我以为要死了!”
方隐年抬眼,两年默契,他无需开口,路西就知道要做什么。
她向病人解释道:“这是由于邮轮剧烈摇晃让我们的前庭器官过于兴奋,发送大量混乱神经给大脑,这些相互矛盾的信号就会引起身体不适,例如呕吐,头晕等等现象……”
“当然,还有其他各种因素,”路西说,“很多人都会有这种现象……”
“那怎么你们安然无恙?”
路西笑了笑,将而后的头发拨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贴片:“其实我们也晕船,上船前我们会吃预防药,每天也用贴片的,包括我们方医生,此刻也是强忍着不适在给您看病——”
路西本意是想说这只是正常现象,无需过于担忧,不曾想男人听完直接来了句:“我们花了钱,你们就该为我们服务。”
路西直接愣住,而后皮笑肉不笑地道:“您说的是。”
对面的方隐年扫视男人一眼,将打印出来的处方笺递给路西:“让他去拿药。”
“好的。”
路西接过纸张,温声对病人说:“您出门右转药房拿药,回去休息即可。”
男人出去之后,路西的脸彻底拉了下来:“你说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上帝?我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才选的医疗专业……”
路西越说越生气,想起来之前在短视频软件看过的一句话,“你们Z国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被雷劈,我一时想不起来——”
方隐年幽幽道:“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路西叹了一口气,“要是当时不辞职就好了,唉……”
路西原先在陆地的大医院上班,后来和邮轮的轮机长艾丹相识结婚,为了跟随爱人,她放弃了之前的工作跟随艾丹开启了独特的海上生活。
“后悔吗?”方隐年忽然问。
路西摇摇头,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虽然工资比以前少,但我现在每天能和艾丹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
“没有什么比让你快乐的爱人更珍贵。”
路西笑了起来,“方,你似乎在爱情方面颇有造诣啊。”
“是吗?”
“是的,”路西说着,想起来什么,“对了,你有没有觉得这次药物很管用,除了方才那位患者之外,暂时没有其他人出现严重症状……”
“有的。”方隐年说。
“谁?”
方隐年勾了勾唇,没回答路西的问题,他起身将白大褂脱去,“我回房休息会,有事电话联系。”
“?”
路西愣住,虽然说是弹性上班,但往常坐诊十二个小时不带休息的方医生,竟然只待了一个小时就要走?
方隐年见她目瞪口呆地,“怎么了?”
路西连忙摇头,方隐年虽觉奇怪,但没多想就走了。
他回到十楼的时候,顾时屿已经醒了,送来的早餐一口没吃,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
大手将通用卡扔在桌上,方隐年朝身影走过去,发现顾时屿眉头紧皱,似乎很难受。
“有吐吗?”方隐年轻声问他。
顾时屿缓缓睁眼,摇头,“吐不出来,头也很晕。”
“那就再睡一会。”方隐年说。
“睡不着……”
方隐年知道他睡不着,只是内服药外服药都用过,对顾时屿来说作用并不大,看着他如此难受,满脸痛苦的模样,心中沉闷不已。
额头相抵,低沉的嗓音落在顾时屿耳畔,“再坚持一下,德雷克海峡很快改名德雷克湖了。”
顾时屿轻轻笑了一声,“哪里学来的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转移注意力有些效果,顾时屿比先前好了一些。
只不过严重的胃肠道反应导致他食不下咽,方隐年抱他进房间躺下之后,出来联系管家。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哪个餐厅有中餐?”
“Charlotte餐厅,”管家回答,“需要帮您预订还是送到房间?”
“让厨师熬一份营养粥送到房间。”
“好的。”
方隐年挂掉电话之后回到房间,顾时屿侧躺着,直勾勾地盯着他进门。
“怎么?我脸上有金币?”
“……”顾时屿翻了个身面对窗边。
方隐年绕过去,在他不远处的单人椅落座。
灰调的天空和翻腾的深蓝色海浪融合在一起,落地窗仿佛一个画框,将外面的海景变成画卷。
大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方隐年逆着光,目光深邃地望着床上的人影。
顾时屿看不清他的神情,下意识想要转身,方隐年忽然出声,“我很吓人吗?”
“嗯?”
“你每次看见我,似乎都很害怕。”
顾时屿身形一僵,“有、有吗?”
“你说呢。”
顾时屿咬了咬唇,总觉得阴影中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他想逃离这道可怖的视线。
“你心虚,”方隐年就差点破他了,“对吗?”
话落,房间忽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坐在远处的男人默不作声在等,等他开口。
顾时屿没回话,缓缓背过身。
方隐年眸光暗了下来,随手抄起一本杂志翻看,眼神却落在前方的身影。
他的背影如同一道屏障,将方隐年所有的迈步都隔绝在外,止步不前的情绪填满他的心,让他感觉非常不爽。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他如此难以启齿?
明明病的是顾时屿,为什么他感觉如此难受。
啪一声,杂志被扔下,方隐年起身出了门。
顾时屿吓了一大跳,坐起身,只看见方隐年关门的背影。
突如其来的独处令他觉得落寞,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的愈发厉害。
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是顾晓打来的电话。
“喂,乖乖,你到船上感觉怎么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时屿鼻子一酸,说:“不怎么样,很难受。”
“啊?你没吃晕船药吗?”顾晓问他。
“没用,刚上船就发了,结果还是晕。”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
他视线微垂,想和母亲控诉医生丢下他不管,但其实他很清楚,方隐年治不好他的晕船症。
不忍母亲担心,他说:“医生给我贴了晕船贴,已经好多了。”
顾晓不知道德雷克海峡凶险,自然没有多疑。
“那就好,你先好好休息,明早见。”
“好。”
“别忘了来接我们!”顾晓说道,“尤其是若南,第一次去那么冷的地方,准定很不适应……”
“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岛上一点也不冷。”
“冰天雪地的怎么可能不冷!”
“没有冰天雪地——”
不等他说完,顾晓就打断他:“我现在有事,要跟若南去买车厘子,你要是不舒服就找她小叔看看,正好拉近拉近你俩关系,挂了啊!”
顾时屿连句拜拜都来不及说,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嘟嘟声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
拉近关系?似乎有点困难。
·
翌日,凌晨四点。
凶猛的海浪褪去,海平面回归平静。
黑色的海平面升起一抹光亮,将天边染成了橙红色。
邮轮停靠在乔治王岛。
航行两日的游客终于到达目的地。
这里是许多野生动物的栖息地,主要有两大种类的企鹅,分别是帽带企鹅和王企鹅。
故地重游,对顾时屿来说,和两年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非要说什么不同的,那就是这一回,他不是一个人。
邮轮离开西风带,顾时屿的晕船症便彻底好了。
他下船之前和母亲通过电话,直升机和邮轮是差不多时间到达乔治王岛。
远方的空地上,蓝白红标志的直升机正盘旋起飞。
顾时屿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方隐年跟在他身后,他停下脚步,扭头:“你——”
“我去接若南。”
“……”顾时屿欲言又止,“我不是要问这个。”
“那你要问什么?”
话落,又是一阵沉默。
昨天,方隐年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顾时屿一人默默喝完粥,第二天醒来,推门而出,两人才打了照面。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发散,一路相对无言到现在。
“没什么。”顾时屿说。
“那就走吧。”
方隐年抬脚走在前头,还没到停机场,远远就看见顾晓和方若南拎着两个筐过来。
“好久不见啊,小屿!”方若南一见面就给顾时屿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旁的顾晓乐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一条缝。
顾时屿拍了拍她,笑着说:“也就三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咳。”方隐年清了清嗓子,朝顾晓颔首,“阿姨。”
顾晓一听,连忙说:“呀,这辈分不能乱,你得叫我姐!”
“……”
“妈,他要怎么叫就怎么叫——”
“这哪能呢!不能乱叫!”顾晓拍了拍他,“你也要叫小叔!叫人!”
顾时屿嘴角一抽:“我不要。”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都是同龄人,叫我名字就行。”方隐年忽然说。
顾晓正准备反驳,只见方隐年忽然咳嗽起来,“咳咳咳……”
顾晓见状,也不跟他再继续掰扯,她扯着顾时屿到一旁,不知跟他嘀咕什么。
“方隐年。”方若南突然喊道。
“怎么?”
她眼神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嘿嘿,小叔,我最有礼貌。”
方隐年:“……”
“小叔,我感觉我能笑你好多年哈哈哈哈哈……”
“……”
不远处的顾晓被吸引视线,问道:“什么这么好笑啊?”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哈”方若南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方隐年啧了一声,直接喊全名。
方若南立马闭嘴。
“坐直升机感觉如何?”方隐年问顾晓,“有没有不适?”
“完全没有!”方若南直接抢答,她以为顾晓会不适应直升机颠簸,结果一点事也没有,“顾阿姨身体嘎嘎棒,我都差点颠吐了……”
“真的假的?”顾时屿不太相信,“我坐船跟海盗船似的……”
顾晓没好气地说:“明知道晃来晃去的,你还非要坐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顾时屿努努嘴,没说话。
“不说这些啦,走,我们去看企鹅!”
方若南拉着两人,对方隐年说:“就麻烦小叔你帮我们把东西放到船上咯?”
“去吧。”
“等等……”不容顾时屿拒绝,方若南拉着他就往海边走,顾时屿频频回头。
方隐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
顾时屿挣脱方若南的手,“抱歉,你们先坐车去看企鹅,我有点事要和方…方先生说。”
“有什么事待会说呗,非得现在说?”顾晓拉着他,不让他走。
“妈,我真有事……”
“不行——”
不等她说完,方若南笑眯眯地打断她,“阿姨,让他去吧!”
“谢谢!”
顾晓:叫姐!
方隐年:姐,咱商量一下,能不能跟你儿子谈个恋爱?
顾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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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