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鸟知天风 第3章 演讲

安予恬没想到，自己随手发的帖子爆了。

最要命的是，share的大数据直接让大学城很多学生都看到了这条帖子，一眼认出了熟悉的地铁站。

她真想把下午的场景复述一遍，警醒大家不要被这人的外表所欺骗。

因为这个帖子，她的大号多了一堆粉丝，大家都在私信问她更多信息，想要找出照片的主人公。

这就有点过分了。

眼看着评论和私信还在不断上涨，即使置顶了新评论，还是有很多人在评论区推测个人信息，在事态进一步扩散之前，安予恬直接将帖子删了。

“甜甜，你刚刚那个帖子怎么删了？”

江瑶从自己的床上探出头，还在书桌面前坐着的林琦抬头，解答了这个问题：“下午那条动态吗，我刚刚也看了一眼，太多人去扒信息了，容易影响到人家现实生活，删了也好。”

江瑶恍然大悟，感叹道：“也难怪被顶上来。我也是在主页刷到的，甜甜这张实在拍得太有气质了，不去学摄影可惜了。”

林琦赞同地点点头：“我感觉那个男生长得不一定有那么好看，脸都没露。还是甜甜抓拍得厉害。”

其实他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帅啦……

被两位室友夸得天花乱坠的安予恬不好意思地在心里说，此时杨卿卿在share发来私信。

【木卿】：甜甜，你刚刚删的照片不是文学系今年来自海城的高考状元吗！

【安不甜】：？？

【安不甜】：真的假的？没看到脸，你怎么认出来的？

【木卿】：包真的，这个男生名字也很好听，叫时谨。我之前加了一位大二的学姐，她认出来了时谨他妈妈。当初录取结果出来之后，他妈妈来学校办公室闹过！学姐对此印象深刻，刷到你这个帖子后偷偷告诉我的。你别到处传哈。

安予恬回忆起下午的场景，母子俩倒是完全反过来的模样。

【安不甜】：这么精彩？然后呢？

【木卿】：那我就不知道了。

【安不甜】：没用的东西，再探。

【木卿】：遵命！/敬礼

安予恬最痛恨只能听个开头的八卦，没继续回杨卿卿。

帖子虽然被删了，却被很多人留档。这张照片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小范围传了出去，安予恬只好在主页置顶了一条“免责声明”。

【安不甜】：帖子已经删了，保存了照片的各位也麻烦克制一下，不要私下扩散！我发出来的本意也只是个人日常分享，并不认识照片主角，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请大家不要再猜测身份，就算找到本人也请不要私下进行骚扰，如果本人有看到这篇澄清帖，我先在这道个歉！/双手合十

虽然她觉得以时谨那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自己肯定逃不过被扒层皮。

爆了的帖子被删后，安予恬的主页也重新冷清了下来，只有三三两两表示赞同的回复，安予恬登上小号发表了一条哀嚎的动态。

【予你心安】：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没想到上午评论过她大号的那个罗伯特又找到了她小号。

【罗伯特04】回复【予你心安】：出什么事了，和我分享一下呀/撒花

安予恬：？？

总觉得它的语气中有一丝幸灾乐祸。

【予你心安】回复【罗伯特04】：借你吉言，我差点下海了/微笑

【罗伯特04】回复【予你心安】：我这里有一些攻略，你要吗？保证你如鱼得水/开心心

安予恬：……

她也不知道她在和罗伯特较个什么劲。人家就是一个毫无逻辑的机器人而已。

可是他这副模样莫名让她想起时谨，总觉得这是他可能干得出的事。

一想到她很可能还要因为帖子的事被时谨嚯嚯一顿，安予恬明知是自己不对，还是感觉有些亏。

于是她点开罗伯特04的备注栏，输入了时谨两个字，然后开始毫无负担地和它互呛了起来。

结果就是越来越憋屈了。

安予恬和它来回几个回合后终于认识到人是吵不过机器的，果断闭麦截图，发到榕城朋友的三人小群里，正面打不过就转为在背地里蛐蛐。

钟宛悦收拾完行李，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安予恬和苏巧已经在群里聊了99 的消息。

等她爬楼看完来龙去脉，这俩人又在底下聊了一堆新消息。

【choco】：真有你的，和一个罗伯特牛头不对马嘴饭现在哈哈哈！

【安予恬】：你知道最气人的是什么吗？是我每次打字半天发出去，它能秒回我，根本不需要动脑！这谁说得过啊？

钟宛悦没忍住，笑出了声。

也就甜甜会和一个机器人这么较真。

【晚钟】：所以你给它取时谨名字干嘛？精神胜利法？

【choco】：纠正一下，是失败法。甜甜不仅被本人挖苦，现在还被机器人怼了一通。

【安不甜】：……

【晚钟】：放弃吧甜甜。不如想想怎么和人家道歉，让亏损最小化。

安予恬只好采取了钟宛悦的提议，自欺欺人地单方面休战。

折腾下来已经快十一点了，明天还要参加开学典礼，大家再兴奋也还是早早收拾上了床，熄了灯的宿舍里，三张床位上依然有着明显的屏幕亮光。

安予恬还在淮大的相关话题中不停刷新帖子，置顶的动态又收到了一条回复。

【时谨】回复【安不甜】：算了，下次不要这样冒冒失失了。

本已经平复下来的心情瞬间引爆。

怎么这罗伯特还阴魂不散的。

这一次她不在评论区出洋相，直接点这个id，发送私信。

【安不甜】：你有完没完？

时谨用高舒豪手机扫了个大概后，记下安予恬那条动态的id和内容。

学校零点停热水。大家都在高温下奔波了一天，盼着早点上床躺下吹空调，宋燃很快洗完澡，时谨收拾到了半夜才想起这回事。

他摸索着找到安予恬的主页，看完她置顶动态，并不想追究，刚发出评论对面就发来这样一条私信。

没等他慢悠悠熟悉二十六键发出消息，安予恬继续自顾自地输出了过来。

【安不甜】：我怎样还用得着你教吗？

【安不甜】：你是什么东西心里没点数？

【安不甜】：我懒得理你，你还得寸进尺了？

【时谨】：？

【安不甜】：又进化了？还会发单问号了。

【安不甜】：姐姐赏你一个感叹号要不要。

时谨被莫名其妙凶一通，也来了脾气。

刚输入一大堆话点击发送，对话框左边就蹦出一个红感叹号。

时谨点了一下，才知道这是被拉黑的提示。

时谨：……

是他见识得还不够广，世界上还有如此奇葩之人。

就当新添一个写作素材好了。

火星刚引爆就被单方面强行掐灭，时谨这下也没了脾气，爬起来打开台灯，把这事写进了日记。

明天还要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届时麻烦才是真正的接踵而至。

董诗连他穿什么都要亲手操办，根本不允许他选择自己的穿衣风格，一心只想儿子专注学业的她直接买了一堆相同的衣服换着穿，让时谨一度遭到别人以为他从不换衣服的误会。

时谨又熟悉了一下手机和share的基本操作，网络用语像一群小人在他脑子里密密麻麻地念咒，想要一晚上就看明白这些是不可能了，只得先休息。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祝愿所有的同学们所行之路熠熠生辉，不怨不悔。”

安予恬盯着台上发言的那道身影。

聚光灯下，是熟悉的那张脸。

早在时谨刚登台那一刻，新生中的一部分就开始微微躁动，有人认出了那像极了自己刷到的照片主角，连衣服都是同一件。

在台下黑暗的窃窃私语声中，时谨被架在聚光灯下，开始了他早已准备好的演讲。

可惜无人在意他演讲的内容。开学典礼总是程序化般的枯燥乏味，大部分人都在冷气不足的封闭空间中昏昏欲睡，剩下一小撮打起精神的同学们也只是惊讶原来这是自己的校友。

时谨早已对此感到习惯，如同笼中供人观赏的金丝雀，在一片或不在意、或打量的目光中，孤身只影地继续自己麻木的表演。

如果说他的一生就是在一场场优秀代表的演讲中走到了现在，那安予恬则一直是台下那个毫不起眼的学生。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听这类演讲，往常这个情况她早就和身边的朋友们昏得东倒西歪了。

不知为什么，大同小异的内容到了时谨的嘴里，安予恬总觉得他掺杂了几分真心。

也许时谨真的将大学作为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即使他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无比恶劣，想要以这个性格开局也确实不大容易。

她身处人群中，环视一圈，有的人也许是因为那张照片，审视地盯着台上那个男生，和身边的人小声地评头论足。

“这是不是昨天那个照片里的人？感觉拍出来的更好看啊……现在看到脸反而没那么惊艳了。”

“感觉就还行吧，不丑。这么热的天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脸还装模作样地打码，这不是一眼认出来了？”

“对啊，一般人哪会这样。别是他自己找人拍完p图自导自演的吧，他这个程度放大街上遇到，我也不至于去拍啊。”

恶意的揣测与评价传进安予恬的耳朵里，她心里一沉，抬头望着全场唯一暴露在众人目光下的那个人。

其实并没有那些人说得那么不堪。

他低敛着眉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前方的地板，高挺的鼻梁与白皙的面庞都隐藏于聚光灯的阴影之中，用毫无情绪起伏的语调背着他的演讲稿——仿佛一座冰冷的机器人，并不在意听众的互动与反馈，就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与照片中的沉静不同，倒是和昨天那副拽了吧唧想和她算账的模样无比契合。

明显在敷衍，毫无激情的演讲与开学典礼完美契合，进一步加深了它的无聊。

反正又不是请什么明星表演，大家也早已习惯这步程序，没人会真的把这场演讲看进眼里过多苛责。

本该是这样的，现在却因为安予恬前一天的举动，有人开始将自己所谓臆想出来的完美形象套在时谨身上，在见到本尊后大失所望，拿起放大镜吹毛求疵。

安予恬知道，自己的鲁莽确确实实给人家带来麻烦了。

很快，时谨鞠了一躬走下台，安予恬在一片阴影中努力用目光追寻着他的踪迹。

时谨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路过来不是没感受到若有似无投射来的目光。

宋燃早就流着哈喇子扒拉在高舒豪身上睡得死死的，高舒豪皱了皱眉头，小声提醒时谨：“昨天那篇帖子新生里也有不少人刷到，刚刚你在台上的时候底下已经小范围传开是你了，你……不要紧吧？”

时谨想到自己昨晚大度原谅却被始作俑者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几分，轻轻摇了摇头。

高舒豪看他这反应也没敢再说话，典礼结束后，拉着不明所以的宋燃去逛校内超市。

时谨顶着一路毫不掩饰的好奇眼神远离了人流，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身形有些眼熟的女生追上了他。

安予恬怕把人跟丢，出了礼堂直接一路跟着。如今什么也没准备，搜了半天身上，就搜出来几颗从宿舍带出来的水果糖。

她直接扒拉开时谨的手掌，把糖果塞了过去，人还喘着大气就深深鞠了三躬：“时谨同学对不起，我是昨天偷拍你的那个女生，我不该把你的照片私自上传到社交平台，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真的很抱歉！”

安予恬忍着脚底抹油的冲动站在原地等对方作出反应。

她从未和这类人道过歉，也不知道究竟该做到什么程度才合适，只怕时谨又蹦出一句以牙还牙的内容，让她也被发网上公开处刑一番。

时谨看着面前女生这副紧张又真诚的模样，很难把她和昨晚屏幕对面那个人联系起来。

她第二回撞在自己枪口上，时谨把手揣进口袋，脑海里莫名冒出对面昨天说的话，积攒起来无处发泄的委屈终于化为伤人的利刃。

既然原谅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应，不如回到最初的不依不饶。

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安予恬，深不见底的眼睛覆上一层寒霜，将原话全数奉回：“我是什么东西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