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正开着车,老远看到前面有一群警察在路口设卡拦截。
不知道是查超载还是抓走私。
他很心虚,右打方向盘,往省道旁边的小路开去。
虽然绕了点,但也能到东莱镇。
路况不好,车子颠簸得厉害。
偶尔路过一个巨大的豁口,很容易把光头的老婆颠醒。
吴旭东赶紧把纸箱子上的胶带撕下来,准备找点什么把女人捆起来。
可是这一撕,吴旭东惊呆了。
这些外包装印着食品信息的箱子,里面装的居然是一些碎砖和石头,做做样子而已。
怪不得在巷子里的时候这货直接弃车了。
无奈,他只好时刻警惕,盯着这个女人。
车子继续颠簸,车厢门不断互相拍打着。
车门凹痕处,一缕天光时不时晃悠在他脸上。
他很快注意到了后面跟着的白色桑坦纳。
开车的正是昨晚那个老哥。
他不能让这个大哥跟着他赴险,靠近门口,比划一番,想让大哥调头回去。
赵建华摇摇头,拿起大哥大,给周子琰汇报了一下最新的位置。
周子琰在前面路口拐上小路。
王腾虎立马提醒道:“周指导,开错了,沿着省道直走就行了。”
“顺路看个朋友。”周子琰随口胡诌。
警察在视线里越来越小,王腾虎好奇:“居然设卡拦截,估计出了大案子吧。”
周子琰面无表情:“缉毒,刑侦,打拐,说不准。”
王腾虎不说话了。
要是他的腿没断,转业回来当个警察也不错。
可惜了,这辈子也没机会了。
真羡慕耀宗啊,长得好看,学习也好,身体健康。
就是命不好,父母早早死了,还好他叔厚道,不辞劳苦把这小子养大了。
也该是这小子孝顺他叔的时候了。
赶紧回去,结了婚,生了娃,一家子去城里过好日子,多好。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惆怅,耀宗毕竟不是他叔亲生的,不是他亲堂弟。
可惜了,可惜。
而且这小子神志不清,一直闹着找什么亲生父母,都死了还找什么找?
也不知道到底是耀宗记错了,还是长辈弄错了。
不行回去问问好了,总这么闹也不是个事儿。
*
货车终于出了省城地界,进入了东莱镇所在的坞头市。
省城的刑侦大队都去处理一个连环凶杀案了,警力不够,便联系了坞头的警察协查。
光头绕开省城的警察,刚从小路拐回省道,又看到了一群警察。
光头慌了,连忙倒车,准备退回小路。
可惜小路太窄,后面有一辆桑塔纳堵着,光头根本退不回去。
急得光头赶紧打满方向盘,冲下旁边的农田,压着一地的水稻秧苗狂奔出去。
桑塔纳调头需要时间,很快就把人追丢了。
“货车从稻田里拐上了旁边的桑槐镇,镇上的车印子很快就没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不过坞头的警察沿着镇上的大路追出去了,别急。”赵建华反馈了最新消息。
周子琰也不好怪他,毕竟一个车行老板又不是侦探,更不是刑警。
人家愿意丢下车行的生意追到这里够可以了。
周子琰说了声谢谢,拿起地图看了看,在前面路口一拐,往桑槐镇开去。
王腾虎以为认错了路,提醒道:“周指导,走错了吧,西边是桑槐镇,东莱镇在东边。”
周子琰没有理他,进了桑槐镇专挑小巷子钻。
这种亡命狂徒不会走大路的,只会找小路躲猫猫。
很快,她在一个巷子的尽头,看到了慌不择路撞上路边围栏,卡在悬崖边上的货车。
货车要掉不掉的,里面的光头显然已经撞晕过去了,额头上的血迹糊在挡风玻璃上。
触目惊心的红。
周子琰赶紧给赵建华打了个电话:“赵老板,麻烦你过来帮我个忙,我在桑槐镇西南角上的悬崖边上。”
挂断电话,周子琰制止了准备下车的楚劲雄,问道:“会开车吗?”
“会。”楚劲雄点头。
那就好。
周子琰不想让王腾虎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去后备箱拿了个双肩包背上,里面的野外求生工具一应俱全。
她把钥匙扔给了楚劲雄:“去东莱镇加油站等我,我晚点来。”
楚劲雄明白她的意思,接过钥匙,赶紧开车离开现场。
周子琰赶紧联系坞头的警察过来帮忙,挂断电话把大哥大放进双肩包里,走向了货车。
车厢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如果她就这么进去救人,很难保证车子不会掉下去。
只能拿出包里的麻绳,把车子拴在附近一株巨大的槐树上。
可惜麻绳只有一根。
她在附近观察了一下,很快盯上了一丛生筋藤,这东西韧性很强,用手很难扯断,长度也足够。
掏出军用折叠匕首砍了,搓成了草绳,一头拴在树上,另一头绑在了她自己腰上。
以防万一。
准备妥当,她终于往货车走去。
光头醒了,迷迷糊糊的挣扎起来,连累货车磕头捣蒜的晃悠起来。
然而车头已经越过路面腾空在悬崖边上,周子琰救不了他。
收回视线,她判断了一下货车的重心,徒手掰开了已经开裂的车厢门,轻轻跳了上去。
吴旭东被撞晕了,幸好他当时离车门近,只被石头碰破了头皮。
周子琰靠近一点,想把他抱下去,总不能拖着他的腿让他下车吧。
脸都得刮毁容了。
可是她刚把吴旭东翻过来,车子就往下滑了一截,就算有麻绳拴着,也不见得万无一失。
只得先拽住了吴旭东的腿。
头痛之际,赵建华来了。
他把车停好:“小周,要我做什么?”
“车上有绳子吗?”周子琰不敢大意,最好是再加一道保护。
赵建华说有,还没走到后备箱,货车便翘了起来。
吓得他冲上来双手死死地扒住了车厢地板,拼命用身体压着。
“怎么办,车子是不是撑不住了。”他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有点慌。
周子琰观察了一下天边飘来的乌云,拿出大哥大催了催警察。
还好,马上就到。
雨点落下来的时候,警察终于赶到,七手八脚的过来帮忙。
可是昨天的那场雨,让整个悬崖异常潮湿,就算暴晒了一上午,表面的土层也是松软的。
警察刚把赵建华带的绳索拴上车子,还没来得及系在大树上,货车便吱吱呀呀,一头往山崖下坠去。
轰然坠落的爆炸声里,周子琰拴车的那根麻绳断了,腰上的草绳也猛地绷紧。
周子琰吃痛不小,勒得小腹生疼。
强忍着,抱紧吴旭东的一条腿,晃晃悠悠,垂挂在了山崖下。
草绳崩裂了大半,靠近她的这头只剩细细的一丝拉扯着。
警察们及时扑上来,全都拽着草绳。
可是草绳已经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而且她的脚后跟磕到了悬崖上,鞋都飞出去了一只,脚踝处鲜血直流,她不确定能坚持多久。
赶紧从背包侧兜拿出一个登山镐,趁着草绳晃到山崖近处的时候,一镐子凿了上去。
啪的一声,草绳断了,几个警察齐齐摔倒在地。
周子琰一手握着登山镐,一手拽着吴旭东的腿,竭力撑住。
警察没带这些专业的登山设备,实在爱莫能助。
万幸,下面三米左右有一个突出来的小平台,一米来宽。
挂不住货车,但是足够站几个成年人。
平台再往下,则是平缓的斜坡,有不少突出的小石块,可以攀爬到谷底。
换言之,最直上直下无处借力的只有刚开始这几米,只要落在平台上,基本就安全了。
海军的体能训练里包括攀岩这一项,所以她想下去倒是不难,只是她拽着吴旭东的腿,实在是没有第三只手腾挪了。
好在吴旭东被晃吐了,醒了。
迷糊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小东,别怕,姐姐带你回去。”
谁?
睁开眼,吴旭东直面深不见底的悬崖,这才意识到自己命悬一线。
他赶紧观察了一下四周,喊道:“你松手,让我直接摔那个台子上去。”
毕竟他是倒挂着的,除去两人的身高,离那平台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周子琰不敢,怕他控制不好惯性直接摔下去,喊道:“别乱动,旁边的松树更稳当一点。”
她提起一口气,手臂肌肉紧绷,用力把吴旭东甩向悬崖半腰的一棵歪脖子松树。
吴旭东一把抱住树干,翻身爬了上去,总算安全了,可他离平台有点距离,暂时不好转移。
周子琰轻松不少,借着登山镐,忍着痛,一点点转移到了平台上,随后把登山镐装包里,连包一起扔给了吴旭东。
“老赵,你去东莱镇加油站找楚劲雄,下雨了,让他先找个旅馆住着,别急着走。记住,别提吴旭东的事,我要防着跟他一起的那个人。”
赵建华有点担心:“你呢?”
“我去谷底看看,有没有路绕行上来。”
当地警察赶紧回道:“有的,往西三里地就是可以攀爬的斜坡,地势平缓。”
他们也准备从那里下来,给坠毁的货车做个现场勘察。
赵建华放心了,赶紧去传话。
周子琰抬头看去,树上的大学生正静静地打量着她,鲜血糊了他半张脸,迎着光,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招了招手:“你下来啊。”
吴旭握紧了树枝,盯着她血淋淋的右脚踝,眼中有流星划过。
她今天穿的长裤,撕半截裤管可以包扎一下。
移开视线,他拿出登山镐,往平台上转移。
落地的时候崴了脚,幸亏周子琰扶了他一把。
两人齐齐跌坐在地上。
周子琰的假发早飞了,那扎手的一脑袋板寸,让吴旭东恍惚得很。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她以命相救,一时呆立不动。
周子琰看着自己苦寻多年的小东终于活生生的来到自己面前,一时思绪翻涌,难得的脆弱起来。
一滴热泪落下,周子琰笑着歪头:“还记得我吗?”
吴旭东茫然摇头,又点头:“昨晚见过。”
周子琰脸上一黑,头也不回,往谷底坠车处攀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