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 第2章 第 2 章

“我89年出海的，96年女儿出生了，当时我还是一个水手，在欧洲装货，我是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才知道，那个时候是寄信，孩子快一岁了我才见到她，这感觉吧，自己说不上来。”

不仅仅是他自己，连袁海也同样说不出口，以前船上的坏境很恶劣，甚至连空调都没有。这大夏天的，甲板滚烫，让人心生烦躁，好在身边人都忍受过来了，也一并刻在自己越来越深入的皱纹中，唯独没能消除掉对自己孩子的愧疚。

一年只能回家一样，每次只有几天时间，过去的时候甚至好几年才能下地，时间一长，思念和愧疚也如荒草增长。

袁海心想，恐怕他以后也会经历如此一遭吧，

“老叔，那你有没有想过，退休算了？”

“我才多大，还早着呢，现在孩子也大了，这种念头更没有了，我得多赚点钱，给我女儿买一辆车子。”

“那肯定有的，一年就可以了。”

水手长的工资到手的和袁海差不多，资历却比袁海长很久，这便是有证书和没证书的好书，有大证在，能不断往上走，而海员也是唯一一个能爬到最高位置的一个职业，相对于其他的工作来说，晋升机会很大。

“哈哈哈，是吧，所以都一起努力吧，我呢，存钱给我女儿买车子，你呢，买房子娶老婆吧。”

两个人互相笑了笑，那一类的话题以前也多次被说起来，可也一样都带着轻松，男人的世界，女人和烟酒一并被挂在嘴巴里。

只不过，曾经的起点和期待，终究变成了风里来雨里去的那种淡然，

“老叔，我有可能不想继续走下去了，海上的世界不怎么适合我。”

“工作是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只有能不能做，你现在走了，下面一堆人等着接替你，别忘了，这个时候还是经融危机的时代，航运不景气，我们的位置也很多盯着，特别是是国远。”

他淡淡地开口，顺便指了指一个穿着白色轮机员连体服的某个机舱员，那身白衣服已经很旧了，再加上很重的油迹挂在上面，还有其他五颜六色的油漆，看起来很是脏乱，

“他来的时候跟你差不多大，比你还小吧，如今工作快五年了。”

“那他还是轮机员。”

“是啊，你能往上走，我们不能，我们的路已经是看到底了，而你有学历，有知识，还有能力，船长很器重你，不然也不会那么快把你提到二副的位置上。”

老叔说完拍了拍袁海的肩膀，在一段阳光越来越热烈的时候将话扯断了，

“行了，回去吧，睡一觉，然后什么都别想。”

袁海微微一怔，可人已经走远了。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老叔带着很多故事，毕竟一个爱笑的人，怎么会时不时地去叹气呢。

所以自己也有些无奈。

至于水手长，他姓李，名振洋，和船长都是本家人，但不是兄弟，顶多有点血缘关系，而船上是一个小社会，每一个领导下面都有一些自己的亲戚或者是自己介绍的人，袁海，李振洋，都是船长李航的老乡，所以这三个人关系也最亲近，就像中午，明明是袁海替水手长值班，但船长还是叫上袁海一起下去到岸上买点东西。

“小袁，船上蔬菜没有了，你和我一块去岸上买点，等会儿会有船过来接送。”

“好。”

袁海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他甚至也知道，船长叫上他是有一些话要说。

果不其然，还在摆渡船上的时候，对方就已是先开口了，

“你最近还好吧？”

“还好。”

“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没有。”

末了，他不理解地反问道，

“怎么了？李叔？”

“我听说，你好像不想做了？”

袁海一瞬间想到了水手长，为此心里多了一丝其他的想法，不过李航解释了一番，

“你别多想，之前和你老洋在船舷边说话的时候，我就在你们不远处，看着你那个时候的脸色，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没有，我就是觉得，航海有点厌倦，并且不是那么舒服的事情。”

“现在做什么都不容易，就说我儿子好了，跟你一个岁数，学的是机械制造的，现在也要在车间去实习，那个车间比机舱的噪声还要大。”

“他是工程师啊。”

“对啊，但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去做工程师的，任何人都得一步一步地来，我也是，我从实习水手最起来，我水手就干了近十年，后面才一步一步考上去的。”

听着别人的经历，知道得多了后，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容易的，袁海未免有些感叹，

“李叔，我也不瞒你，一开始吧，我对海员还是很期待的，等上了船才知道，我自己后悔了，什么那种征服大海的勇气，以及诗情画意地旅游全世界，最后触目所及的，只有黄色的海洋，还有比钢铁还生硬的码头，这么一番场景，让我觉得之前在大学里学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

“大海本就这样，海水也有蓝色的，不只是那种脏的黄，很漂亮的蓝色，你应该是见到。”

是见过，可看多了也会心生厌倦，

“有，看多了，一样觉得没意思，而且啊，我们都觉得那蓝色的海水好像很美丽，其实蓝色且透明的海水往往预示着它所在的那片海域空无一物，我现在就是航行在这么一处感觉起来好像很美丽，但是结果却很平淡的世界中。”

“别想多了。”

身边人安慰不了我，他也同样经历过和我一样的处境，都是从惊奇，逐渐转换成烦躁的，顶多两个人的出发点不一样，李航比袁海更现实，为了生活，袁海则带多了点为了验证诗情画意的美好才去经历的，这场风里来雨里去的，终究破灭了所有的互相，可是人又不能仅仅靠着幻想去度日子。

生活不管你已经为什么为难着，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往下走，那便是一个活着的本质，

“再过几个月，我替你申请你一下，你回家休假一段时间吧，放松一下心情，也记得顺便考虑一下，什么是值得和不值得的。”

“好，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