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丽迈着大步,急冲冲地拉着林开昀往前走。
尽管心里慌乱,但林开昀脑子里还是不断回放着周泽瑜孤零零地站在楼梯上的身影。好像是硝烟过后,旁人清理完战场匆匆离开,而只有他被留在了那里,承受炮火的余悸。
门锁“啪”地一声轻扣上,林开昀还呆愣愣地站着,脸上突然被人扇了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她骤然回神,陈知丽红着眼睛盯着她,嘴唇颤动着,像是要说什么。
她忙着学习,陈知丽忙着奔波生计,母女俩很久都没有像这样严肃又认真地面对彼此。小时候,还住在农村,吃完早晚饭从外婆家回来的时候,往往已经是晚上了,她牵着陈知丽的手,走在田埂上,碰到下雨的时候,地上全是泥泞,陈知丽就会背着她,只有在陈知丽的背上,她才会高半个头。
现在,她已经比陈知丽高了,陈知丽需要稍稍仰头看她。
“过两天我们就走。”陈知丽最终只是这样说。
林开昀低头沉默。她上的是C城最好的高中,但并不代表她没看过青春疼痛文学,她知道大半夜从一个男孩子的房间钻出来意味着什么。人们往往对未知的结果以最坏的揣测。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很快传来水流声。
林开昀独自回到小房间,安静地整理她脑子里纷乱的思绪。
周家那么有钱,也没能将白如君治好。无尽的担忧都涌上心头,她想起住进周家之前,周泽瑜在她记忆中的样子,干净清爽又谦逊有礼,家世优越,与她动荡的家庭环境比起来,他美好的人设和她的世界都不存在于一个图层。
别墅里挂有白如君之前的国画,有俏皮的鸟啄红柿,也有恬静悠远的山水图。林开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一个可怕的想法如乌云般盘踞在她脑海里,她怕周泽瑜会慢慢变成白如君的样子。
陈知丽在卫生间卸了妆换了衣服,打开小书房的门,林开昀正坐在书桌前背英语,她看了一会儿,又轻轻把门关上了。
二楼,白如君的房间门已经被关上,或许是已经吃了药睡下了。周泽瑜的房间门也是关着的,陈知丽在门前驻足了片刻,伸手敲响了书房门。
书房里,周任健正在空旷的会客厅踱步,白如君的病情令他焦躁不安,周泽瑜还是冷冷淡淡的,可也摸不准有没有受到影响。他准备在治疗白如君的时候,让周泽瑜再去做一次检查。
见陈知丽进来,周任健皱了皱眉,问:“这个点过来有什么事?”
“我不做了,”陈知丽开门见山,“张婶不在,也不知道能跟谁说,就来找您了。”
“哦,”周任健神色未变,像是不想面对陈知丽,转身背对她,仰头看着书房背景墙,“李秘书会帮你们找房子,别墅里的事情,也希望你不要向外张扬...如果你想要补偿,我这里可以给一些...”
身后没有回应,周任健回头,书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陈知丽关上书房门,往楼梯口走的时候,抬眼瞟了一眼墙上的挂画,是白如君的作品,画工细腻,布局错落有致。联想起白如君方才发病的样子,她暗叹一声可惜,思忖了片刻,她转身走到白如君的房间,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因为白如君的病,她的房间门是不能上锁的,以便于突发情况能及时被救助。
白色的窗帘被拉开,淡淡的月光照进房间,使得空荡荡的房间更加幽冷昏暗。陈知丽见房间里没有动静,她虽然担心白如君,但也不能贸然进到雇主家的房间,只好叹了口气,准备关上房门。
“陈姐。”里头传来白如君的声音。
“太太?”陈知丽试探着喊了一声,里边却又没声音了,默了半晌,她还是打开了房门,走进了房间。
出人意料的是,房间里空无一人,陈知丽有些惊慌,一边喊着“太太”,一边到处找人。她确信刚才那一声不是幻听,找了一遍没发现人影后,她开始翻找橱子和衣柜。
陈知丽喘了口气,正准备出门叫人,却突然瞥见床角有一抹淡紫色。是白如君那件紫色的睡袍,被月光晕染成了淡紫色。她跑过去趴下身,果然看见床底下有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
“能来看我的,只有你了。”那黑色人影沙哑着声音说着。
“太太,外头没别人,安全的,你出来。”陈知丽一边哄着,一边伸出手去。摸到了白如君的手臂,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不住地发抖。
“太太,明天还要见小瑜呢。”陈知丽无法,只得念起白如君的孩子。
白如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动了身,握住陈知丽的手从床底钻了出来。
陈知丽为白如君拍了拍灰尘,一边整理着白如君的睡袍一边问:“太太换身衣裳吧。”
面前的人一直没说话,陈知丽觉得不对,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白如君,只见白如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嘴里喃喃着:“你要下地狱,恶鬼。”
这幅魔怔样子让陈知丽瞬间头皮发麻,她以为白如君又发病出现了幻觉,连忙哄道:“太太,休息吧。”
庆幸的是,白如君也没再折腾,由着陈知丽带上床,闭上了眼睛,作安睡状。
陈知丽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带上了房门。
回到保姆间,门缝还亮着灯,林开昀还没睡。
林开昀学习的时候,陈知丽从来不去打扰,这会儿她却叩响了小书房的门。
“开昀?”
门打开,林开昀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怎么了,妈?”
“我决定不做这个了,”陈知丽道,“欠的钱只剩下一小部分还没还,现在我们出去,也不会比之前更难。”
林开昀面色未变,只说:“好。”
“你和...”陈知丽想问林开昀和周泽瑜现在是什么关系,想了想,又把这句话吞了下去,“他这种出身,以后是不会跟我们这种人家在一起的,更何况还有...那种病,你现在还小,长大了就懂了,不要怪妈。”
林开昀的手不自觉地捏了一下衣角,仍然只是应道:“好。”
道了晚安,小书房的门再被关上,林开昀躺在了折叠床上,望着绿窗帘发呆。
他和她不止是隔了一层楼板,简直是隔了两个世界。她从不觉得身下的这张床板逼仄硌人,也从不觉得这间小书房窄小憋闷,此时却不由地想起周泽瑜那间敞亮的,足足有十个这间小书房的卧室,也不由地回忆起卧室里那张柔软宽大的床,还有躺在她身边的,如皎月般的少年。
半夜,陈知丽被噩梦惊醒,梦里林开昀不见了,她到处找也没能找到,梦里的她潜意识里认定是周泽瑜把林开昀带跑了,她靠着这双脚怎么跑也找不到,最终在惊吓中猛地弹起来。
拍了拍胸口,陈知丽喘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又躺了下去,可醒这一下却再也无法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不知道怎的,又想起白如君来。
脑子里陡然生出一个不好的想法,此时陈知丽有些懊恼,周任健的书房也在二楼,发现白如君状态不好,她应当多走几步去通知周任健的,可那会儿她心里正憋着一股气。
她总是无法正面应对周任健,初时是因为他身上生意人的强势气场,后来则是因为她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的“不拒绝”是一种罪过,是一件道德低下的事。她不愿面对周任健,就像她不愿面对与他相处时的“自己”。
今天发现林开昀竟然能偷偷跑到雇主儿子的房间,她有那么片刻怀疑,是自己起了个坏头,让自己的女儿也觉得“清白”无所谓。
再上了个厕所,陈知丽没有选择躺回床上,她穿上拖鞋,走出了保姆间。
摸上前厅楼梯的扶手,陈知丽顿了顿,朝门口望了一眼,走向后院,绕过林开昀小书房的窗台,从侧面的小道往里走,穿过门廊,她试探着推开了门。
小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穿过走廊,就走到了客厅后,绕过孔雀屏风,就到了楼梯口。
陈知丽仰头望了一眼黑洞洞的楼梯尽头,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走廊,被巨大的屏风挡住,她什么也看不见。
也许她的女儿,曾经许多次,偷偷穿过这条走廊,与楼上的少年相会。
思及此,陈知丽越发后悔选择这份工作。
二楼很安静,陈知丽看了一眼周泽瑜的房间门,门缝里无光,不知道里头有几个人。
今天白如君的精神状况让人不安,她走到白如君的房门,伸手准备叩门,想了想,又将手落在门把手上,轻轻旋开一条缝隙。
一丝古怪的气味传来,陈知丽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她打开门,径直走向卧室。白如君正闭目在床上躺着,身上盖着被子。见状,陈知丽松了一口气,上前为白如君轻轻掖了一下被角,转头却差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一大跳。
浴室的门没关,是方才她寻找白如君时打开的,她上前两步准备将浴室门关上,却陡然想到了什么,抬起眼睛和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原来“恶鬼”说的是白如君自己,那时她根本不是发病,她是清醒着的,清醒地说自己要下地狱。
陈知丽只觉得脊背寒毛竖起,瞬间冻如冰霜,她转身一把将白如君身上的被子掀开。
林开昀被外头嘈杂的声音吵醒,她掀开窗帘的缝隙,后院里没人,前厅的灯光大亮。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三点过了。
打开窗户,她伸出头去望,只听见前厅有好几个人说话,却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关上窗户,林开昀打开了小书房的门,却不见陈知丽的身影,顿时就有些心慌,连忙穿上衣服。
别墅里有个精神病人,今天才刚刚伤了陈知丽,因为陈知丽和周家那个人的关系,令林开昀不得不作出更坏的猜想。
前厅的人似乎很忙碌,却又不知道在忙什么,每个人都像是漫无目的的无头苍蝇。林开昀没见着陈知丽的身影,方才打了几个电话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不由地就让人更加忧心。
她看了一眼楼梯,摸着扶手上到了二楼。
白如君和周泽瑜的房间门都打开着,有人在白如君的房间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在说“出大事了”,她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想法,连忙跑进周泽瑜的房间。
客厅没有开灯,房间里漆黑一片,她穿过客厅,看见卧室的门打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仍旧没有开灯。
“周泽瑜?”林开昀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她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慢慢摸索到卧室。卧室里仍旧是漆黑一片,莫名的,强烈的感觉令她肯定周泽瑜就在这间卧室里。她上前几步,摸索到柔软的床单,双手一环,就将床上的人抱在了怀里。
是谁更得这么慢,是我!懒惰使人贫穷。其实写着写着会喜欢上书中的人物,塑造人物血肉的过程挺有意思的,周末要结束喽,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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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高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