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打好的镣铐被毁了,阿狸也不想再麻烦御书白一次,况且那业障已经清除,李莲花就算发作也好歹能控制自己的杀意,只不过……
从来没听说上瘾能摧毁一个人的泪腺神经。
此时此刻,阿狸仿佛一个人形抱枕正被李莲花捞在怀里,大半夜的被耳畔哭声吵醒,她还没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便被他箍的喘不上气。
阿狸只好一边打哈欠一边本能地轻抚他的背,顺毛安抚这个好生可怜的男人。
其实李莲花也并不清醒,他的意识开始混沌错乱,梦中回到少时颠沛,梦到至亲被杀,梦到兄长死去。白日他还是战场上神勇克敌的江湖第一人,谁曾想入夜后智商一下子降到学龄前。
若非忘忧花,阿狸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么离奇古怪的场面。
“不哭不哭了啊,没人丢下你的,乖乖~”听着他口中呓语呢喃不要被丢下,听到各种陌生的名字,甚至还有单孤刀,阿狸满脸黑线。
得多庆幸他发作在子时啊,这要是大白天他与傅衡阳他们商议正事的时候,那群旧部老登还不得……阿狸甩开脑中杂乱恐怖的念头,耐心哄他。
李莲花突然睁开眼。
阿狸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这是真的清醒还是仅仅只是醒了。
“阿狸……”谢天谢地,李莲花的眼中有了焦距。
“我在,我在的。”阿狸捏着手中的帕子,轻轻按压他眼下的泪痕。
李莲花这辈子大约是没怎么哭过的,好似所有的眼泪都要在这几日哭完一般,看着她委屈落泪,“不要走。”
得,没醒,阿狸认清楚这个现实,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亲了亲他浮起血色的唇,“我不会离开你的。”
李莲花重新将她抱住,埋头在她颈窝,声音隐忍,只会重复一句话,“我不甘心……”
阿狸愣住。清醒也好混沌也罢,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莞尔一笑,继续拍抚他,“真是的,都这样了还装什么大度啊。”
李莲花没有回应,耳畔呼吸均匀,他好似又昏睡过去。过了许久,感觉到他浑身肌肉都放松下来,阿狸才重新将他放平,擦掉他脸上的汗,在他脸颊印上一吻,“我会让运道留在我们手中。”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阿狸带着浑身疲惫醒来,睁眼却像高度近视一样模糊。缓了许久,勉强能视物,她却不得不起来。因为到了现在还敢一时不停扣响这间院门的,必是要人要事。
阿狸开门,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确定所见没有错。
“秦巍?你出来啦!”
“额……嗯。”秦巍忽略她的措辞,道,“多亏你让傅衡阳送来的那只老鼠。”
在药物短缺的情况下,对付这种棘手的时疫之症,秦巍和关河梦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流传在江湖很久的冒险之法。将身患时疫者身上的结痂研磨,给还未发病的人吸入或服用。
只是寒山镇的时疫能否适应此法并未得到验证,经过几日排查,他们发现这种症状在几种家畜中也流行开来。而后傅衡阳让人送来那只老鼠,他们便将那提炼过的药粉放入它身后的袋子。那老鼠很聪明,每天晚上都回到有肉吃的西市,秦巍就再次给它装满药粉,不出三日,西市家畜间再无蔓延。
控制了最难控制的动物,秦巍和关河梦便安排给人投喂,当然也包括西市以外的人,所以郭祸才会挨家挨户送预防汤药。
“至于已经感染的人,我和关神医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除了身体底子不够好的老人病人,基本都可痊愈。”
“那关大哥……”
“已经回到隔壁了。”
阿狸放了心,又停秦巍继续道,“我从傅衡阳那里听说了这些天的事,便想着过来看看。”
反正李莲花现在也没了禁锢,阿狸也想知道他还有多久能好,便带着秦巍进了屋,“你兄长说已经不需要走针了,以你估算昏睡期何时能过去?”
秦巍给李莲花号了脉,忽而神情古怪地看向阿狸。
阿狸被他看的有些紧张,“怎么了?情况不好么?”或许是与他动用内力有关。
秦巍放下李莲花的手,执起阿狸手腕,眉心紧锁,“你觉得自己有几条命,把惊蛰功当日课来做!”
阿狸抽回手,“让你看他又没让你看我。”
“他身体底子好,有扬州慢养着本来就比常人难死。看什么看我说实话而已。”秦巍没好气道,“又有人不知死活日日用惊蛰功……他虽然在昏睡期,体力比清醒时候还要好上许多。不会太久的,但清醒之后才是精神煎熬的开始,也就是说,只要他不堕落自己主动服用那东西,基本可以撑过去了。”
阿狸松了口气,其实结论跟她预期的差不多。
“兄长实在荒唐,那陆识也是个没心肝的,他的内力刚猛无双,也就是李莲花之前用扬州慢养着……养着你许久,否则你早就……”
阿狸继续辩解,“所以我这不是没事么,可见这法子可行。”
“可行?”秦巍气笑了,伸两指手指在自己身前晃了晃,“这是几?”
阿狸生气,“干嘛?骗小孩呢?”
“我进来就发现你目光不对劲,没成想是因为这个。”叹气,“他现在不需要内力拯救,但你的情况不会好转,想多活些时日就别再作死。”
阿狸虽然被说了一顿,心情不大美妙,气走了秦巍,却又来了一人。
阿狸抱臂站在门口,歪着头冷着脸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我虽然很不喜欢你。”少女表情别扭地看向阿狸,一字一句,“但我江家从不欠别人人情。”
阿狸一头雾水。
“我来就是告诉你,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的。”江二小姐说完,便傲娇地转身抛跑开。
这简直莫名其妙啊!阿狸翻了个白眼。
盈盈小声从旁边传来,只见苏小慵和关河梦出了门,苏小慵渐渐显怀,声音却十分明亮有力气,“时疫之事,那小老鼠的功劳算在了江姑娘身上,情报鼠本就十分罕见,这次救下了这么多人,她心里平白受人感激,心里过意不去。”
“就因为这个?”阿狸觉得不可思议。
“早同你说过,她本性不坏的。”苏小慵与关河梦挥手告别,朝阿狸过来。
“咦,关大哥刚回来就又要出门么?”
“战事虽获胜,伤者亦众多,但凡懂些医术药理的都去医帐了,他又岂能流连我身边。阿狸,我想出去逛逛,你要去么?”
阿狸有些犹豫,“时疫刚刚稳固,你身子又……能行么?”
“关大哥说我可以去走走,这些天郭祸送来的汤药是他亲自调整的方子,不会对腹中胎儿有影响。担惊受怕好些日子,我闷得慌。”
阿狸想了想,还是和苏小慵一起出门,只不过一反常态谨慎小心的戴上了半透的面纱。
“阿狸,你这般小心是因为怕一旦感染会传给李大哥么?”苏小慵看着满大街只有她这般,实在感到古怪。
阿狸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些飞暮城来的人眼神有些古怪。你看你看,我怎么带着这个还是不行?”
苏小慵狐疑地望向周边,这里虽然不是西市,但是可能因为几日实在憋得慌,临街店铺重开,街上人很多,原本住在西市的飞暮城迁来的人更多。
他们看向阿狸的目光的确很不一样。
苏小慵脑子稍微转了转,明白过来,她和阿狸挑了些新鲜瓜果便准备回去,忽然一个深肤色的高壮少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准确的来说是拦住了阿狸的去路,竟然上来就要抱她。
苏小慵眼疾手快,压住阿狸想要动手的冲动,朝少年摆摆手,“她不是蛮蛮,已经嫁人了。”
少年显然不信,但见阿狸目光凶恶,也不敢再上前。
“这些人怎么回事?”回去的路上,阿狸一直以一种生人勿近的目光驱散所有跃跃欲试的上前。
苏小慵笑了笑,“我也是与关大哥在北域行医时才听说的,飞暮城处在各族交界人口复杂的位置,他们对中原女子是不会这样的。大概因长相将阿狸你错认成西域北域的异族女子,她们被称作蛮蛮。”
“蛮蛮……可是异族就能这样当街轻薄啊?”说是错认倒也不算,可当街掳人是哪门子道理?
“并非如此,他们这样大概是因为……阿狸的头发。”
“啊?”阿狸摸摸自己的头发,仍是不明白。
苏小慵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规矩,可是生活在边境的异族、汉族或是通婚族群都有一个共识,女子婚后盘发,少女则不然。北域各部落中的蛮蛮们自由开放,会当街寻觅情郎,若是不想寻情郎又想上街,便会披上头纱或发链。”
见阿狸沉默沉默不语,苏小慵以为她还在生气,“忙哄道,不过这里是寒山镇,本不会有人如此,飞暮城的人陡然迁过来,失了分寸是不该的。”
阿狸转过头来,十分认真地看向苏小慵,眸中尽是渴望,“小慵,你教我盘头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