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人的合力之下,肖紫衿终于消停。
乔婉娩显然不希望太多人插手,傅衡阳他们在前院议事被动静惊扰过来,正事未完此时也得接着回去,秦巍心里惦记着空心银针和匕首上的东西,阿狸很是想跟上去,被李莲花侧身挡住。
秦巍见状,在众人不尴不尬的目光中朝李莲花道,“阿狸姑娘找我寻些安神定心的药物,虽说封印内力的猛药伤身,但暂且压制的缓气丹药我倒是可以做一些,晚点给你们送过去。”
这说辞十分合理,阿狸松了口气,李莲花虽然不能完全相信,却也没听出什么破绽,颔首道谢。
“阿狸,走了。”目送秦巍离开,李莲花回身朝阿狸伸手。
阿狸看着在光中飞舞的尘埃落到李莲花掌心,缓缓将自己的手放进去。她回头,看不见被褥之下的肖紫衿,唯有乔婉娩那双温和又凌厉的眼睛闭了闭又挣开,几乎不可察觉地朝她微微点头。
阿狸知道,乔婉娩将她那封信中的内容看进去了,只是不到绝望处无可认同。
李莲花没有带阿狸回住处,反而牵着她来到大街上。阿狸很困惑,停下来仰头看向他。
“手这样冰,是方才吓着了?”见阿狸困惑地目光,李莲花眉心略紧侧目打量她,不肯错过她的每一分表情变化。
“嗯……”七八月的盛夏,即使在北域也不至于手脚冰凉,她是吓着了,吓坏了,但却不是因为肖紫衿。
“我们走走吧。”他正要迈步,阿狸却没动。
“你不用跟傅衡阳他们再去商议正事么?”
李莲花微微一笑,“只靠商议是出不了什么结果的,何况现在你才是我最大的正事。”
阿狸抿唇微笑,垂眸乖巧,她瞧见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奔波辗转这几个月,他揣着心事大约无法有一日安眠。
两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边城重镇的接道,出来一趟阿狸才发现,寒山镇竟然多了这么多人!
上次他们逛吃的那条街搭起了棚户,许多北域着装口音混杂的人在其间休息。
“这些是飞暮城来的人?”阿狸问道。
李莲花点点头,“镇上许多居民常年定居在此,不愿离开故土,空出的房屋太少,飞暮城又是北域各族聚居的特殊城邦,人员实在难辨无法迁徙中原,所以只能先安置在此处,好在是夏天。”
人也太多了。阿狸在心中感慨,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居住密度,又赶上酷热难耐的夏季,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见方多病?”阿狸觉得奇怪,方才傅衡阳他们过来也没瞧见方多病的身影。
李莲花带着阿狸一路穿过西市来到北城门,还没走近便听到方多病中气十足的声音,“安排个屁,要不你们找宋怀把那队挖地道的老鼠兵借来,给他们挖洞住地下算了。”
阿狸很是震惊,素日里讲究的不得了的方大公子此时外袍挂在成门楼子下面的破椅背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贴身束衣服,袖子撸到胳膊肘上面,裤腿挽起活像个渔夫,双手叉腰一副泼妇吵架的气势。
跟他面对面的人也好不到哪去,走近阿狸认出跟方多病正在吹胡子瞪眼睛的是何璋。
“我的个老天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方多病前面还在鼻子冒烟,脸色还没缓过来,瞧见李莲花和阿狸,又因突然地震惊表情很是扭曲。
李莲花显然也没想到北城门乌泱泱集了这么多人,除却四顾门门众和江湖各派侠士,还有一队重兵。
大夏天男人扎堆的地方场景大多好看不到哪里去,何况这里是豪放剽悍的北域,不是礼仪为框的中原。可惜他们并不晓得过去的阿狸是可以在政府军众目睽睽之下换衣服而面不改色的女人。
何璋见到李莲花,表情不说高兴吧,那基本上也是毫无笑意的,再看到阿狸,更是装都懒得装,直接带人走了。
方多病一脸气不过想要跟过去,李莲花一把扯住他,“准驸马坐镇历练军中,何必在意这些小事。不过今天又是什么情况?”
方多病闻言平复了一会,带他们来到城门下那方小木桌前坐下,劈了半个西瓜,随手掰了一块一边啃一边道,“傅衡阳脑子抽筋了,除了飞暮城,隔壁三座村子的人也往镇上送,你看看这满大街的人,那里还能塞得下?分明隔壁莺啼城现下已经控制住,怎么不往那边塞。”
“军民分住也是应该的,天气炎热,一旦有疫病发生,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存战力”李莲花仔仔细细切了一小块西瓜,切成好入口的厚薄递给阿狸。
“站着说话不腰疼,寒山镇的守备军还少么?军民分治又不能彻底。”他嘟嘟囔囔的,阿狸第一次见方多病焦头烂额的模样,很陌生。
“实在不行我就把他们送傅衡阳院子里,没听说谁家军队打仗还顺带收留难民随军的。不说这个了,大热天你带她出来晒太阳又是作什么?”
李莲花嗯了一声,“阿狸觉得冷,也想见见你。”
阿狸正在吃瓜的嘴角抽了抽,方多病则是整个人抽了抽,“假小狗又犯什么病了?”
阿狸还没开口,李莲花又道,“心寒之症,忧思多虑,不放心……我。”
方多病一口瓜喷出去老远,“呸,你是嫌我在这不够惨故意来气人的是不是。”
李莲花笑道,“驸马是奉旨带兵历练,宋将军在前线辛苦,这后方军队的统帅自然得由你来做。”
阿狸却瞧着李莲花的表情,很是心虚地低头,李莲花总能看穿她。
方多病见阿狸难得蔫了吧唧的样子,在李莲花目光示意下,还是老实了一回,“只要你没事李莲花就不会有事,不过我倒是当真好奇,那一晚究竟是什么情形,为什么传言变成了那样。”
“哪样?”阿狸蹙眉,李莲花瞪了方多病一眼。
方多病脑子快嘴更快,看了李莲花一天,“京中密信都顺带问了一句神女降世的传说是真是假,连家书里我小姨都要添一句琉火神女是不是阿狸。”
“这传的未免也太快了……”阿狸很震惊。
帮多病不以为意道,“江湖传言的速度向来如此,而且这两年除了剑神重现江湖之外,流言八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鲜少有什么新鲜劲爆不过……”原本还一脸八卦的方多病突然压低声音,“你们俩在北域的这些经历已经出现了四五个版本,我小姨在家安胎不能出门就靠这些离谱的胡编乱造打发时间。”
“事关北域王室,且死人谷当年的恩怨流传甚广,也不全因你我二人。”李莲花握了握阿狸的手,“时日无聊,总有人需要这些夸张内容消磨寻常琐碎生活,不必揣测多想。”
阿狸点点头,她喜欢看话本也是这个道理,不能因为自己成了话本子里的主人公就怀疑写这些故事的用意。
李莲花见她乖乖吃西瓜,起身将一样东西交给方多病,道,“莺啼城的审讯查出了点东西,傅衡阳让我把这个给你。”
方多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光天化日的,即便两人过手够快,也难保不会遭人惦记。一张字条破烂折叠趁一个小方块,未免太随意。
李莲花神色如常地收回手,左右张望了几下,给阿狸擦擦嘴角,道,“散了心也吃了瓜,我们回去吧。”
方多病瞧着他一派悠闲,似乎真的就只是遛弯溜到此处顺便做做的样子,心中更加不确定。等到他俩旁若无人的离开后,方多病倚着墙打开纸条,才明白自己又被利用,那破纸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边角料,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他演这出是给谁看的?想起放在李莲花那一瞬间凛冽的目光,方多病一时找不出答案。不过既然李莲花演了,他还是愿意配合,是以神色凝重的将那字条收好,放进腰带间。
李莲花带阿狸绕过西市北边,走了一条小路,虽然是土路,但有周砸茂密树荫庇护,林风阵阵带来清凉,驱散酷暑。
不过就算是这样一条小路,也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防守地十分严密。这些人并不是军中人,见到李莲花皆以江湖人士做派行礼,目光尽是信服崇拜。
“狼族就是从此处防守薄弱的地方进入城中的。”李莲花边走边道。
阿狸方才意识到前方不远就是寒山脚下的封锁口,树荫布岗处立着一人,正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那个叫陆识的少年刀客睡觉也这般与众不同。
二人走近些,轻合的双眸刷地长开,刀锋般的目光投向阿狸,又顺势看向李莲花的肩膀,眯了眯眼,“惊蛰功果然不同凡响,剑神的运道也与寻常人不同。”
虽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但阿狸知道,以陆识的内力应该察觉出来,李莲花的伤果真全好了。
阿狸意识到李莲花方才对方多病不是胡说八道,他带着自己散心,是为了让那日同他一道前往穹雾山的人说出宽慰见证,让她放心。
她是太紧张,这种紧张已经牵动李莲花的情绪。她看一眼黑压压的重兵岗哨和军帐,深知战事未完,即使李莲花不说阿狸也知道,他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忙。自己既然无法劝他放弃找反生香,那就在最坏的结果出现之前暂时不去想明天。
“我累了,想回去。”她扯扯李莲花,一脸知晓错误后的狡黠模样。
李莲花挑眉,“不需要再到别处看看?我记得刘如京藏了一瓶私酿,天地门的两位少当家在南城门给御书白做副手,还有那飞花摘叶的裘昊,虽然年轻但那日也和我一起进入绿洲……”
阿狸娇滴滴打断他,“天气太热了,人家想沐浴换衣裳哎你……”
李莲花将她抱起来,“不是累了么?腿脚休息一会,你那小脑袋瓜也休息一会。”
阿狸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