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墙很老很旧,砖的缝隙里不知道藏了有多少年的污垢,到苏格兰的秋天时候,生命好像都变得厚重,就更不用说那些成千上百岁的砖墙了,老,老,老,一切都显得很老,没课的下午伊迪丝就坐在墙的旁边和杰斯闲聊,玛杜丽一般不会在,她总是把自己的课排得很满,有一次伊迪丝看见墙上以前的学生刻下的脏话,她也想刻一个,杰斯觉得最好还是不要。
斯拉格霍恩又开了一次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伊迪丝不想再去,但她让玛杜丽和杰斯给她带酒——全是和火焰威士忌一样,她喝得烂醉如泥,然后去那面该死的老墙上刻下“去他爹的父权社会”,心里舒畅多了,但仍头昏脑胀,胃里传来翻涌的感觉,她钻进不知道哪一件盥洗室吐了个精光。
“呃……你还好吗?”那是60年代的英俊一些的西德·巴勒特,只不过头发梳得很整齐,还穿着斯莱特林的校服。
“西德。”伊迪丝忍不住感叹出来,“西德,哦,西德,你都不知道大家有多想念你!”她差点摔到西德身上,他接住了她,抓着她的手腕,手有些冰凉,她突然看清楚了,那不是西德·巴勒特。“雷古勒斯·布莱克,对不起。”她踉踉跄跄地退了回去,尴尬地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雷古勒斯是西里斯的弟弟,上个学期打比赛的时候为了抓住金色飞贼撞到了她身上,他们一起摔在地上,做了两周的病友。他就比他们小一岁,和西里斯长得很像,但没那么高大,伊迪丝想起有一回她和玛杜丽说雷古勒斯不如西里斯帅,玛杜丽调侃她就是喜欢又高大又帅的,连矮一丁点的杰斯都看不上。
“没事,我们扯平了吧。”他好像没什么表情,伊迪丝看不清。
“扯平?你在开什么玩笑呀?我那时骨头断了你怎么说呢?”
“我是开玩笑的,你醉了吧?我可以给你找醒酒药。”
“好呀。”她跟上他,“谢谢你哦。”
“你要和我一起去?”
“这里是男生盥洗室吧?我要是把下一个进来的人认成詹姆斯·迪恩、阿兰·德龙或者罗伯特·泰勒什么的岂不是完蛋了?”
雷古勒斯没说话,他让伊迪丝抓着他的袖子,这样就可以防止一个醉鬼走丢。他们绕过城堡的走廊和楼梯,现在还没到宵禁时间,但快了,路上遇到的学生们都在赶回各自的宿舍,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大概也要散伙,伊迪丝困得人影都看不清,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倒在雷古勒斯肩膀上,雷古勒斯让她再坚持一下,他们马上就到地下的魔药材料储藏室。
“我很快熬好。”雷古勒斯让她坐在一个封闭的桶上等他,他自己去架子上翻找材料。
“你觉得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伊迪丝晃了晃两条腿,敲响木桶的侧面。
“不知道。”雷古勒斯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埋头盯着坩埚里面不断腾起烟雾的液体,再往里面丢东西。“但我建议你最好别乱动。”
“好吧。”伊迪丝用手撑着桶的盖子,仰起头观察着架子上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神奇生物器官,看自己能认出多少来,这个游戏还没结束她的目光就移向了挂钟,现在已经远远超过宵禁时间了。“你经常这样吗?我是说,大半夜的呀,在学校里乱逛什么的。”
“呃——有时吧。”
“我猜也是呢。”
“弄好了,你快点喝吧。”他把一个试管递给她。
“好恶心喔,这个真的可以喝——”雷古勒斯直接把那瓶东西灌到她嘴里,很辛辣,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伊迪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东西就不再有重影了,清清楚楚的雷古勒斯·布莱克看着自己,“好些了吗?”
“好了,完全好了。”她点点头,从桶上跳下来,“谢谢了。”
“你说过了。”
“我知道,那次是谢谢你给我醒酒药,这次是谢谢你送我回去,你是级长嘛,跟着你回去被教授或者其他级长发现我就不用关禁闭啦。”她指了指他胸前的级长勋章。
雷古勒斯不是很情愿地瞪着她,“我宿舍就在这附近,我不想绕远路。”
“可是你上次撞断了我两根肋骨啊。”
雷古勒斯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伊迪丝把门拉开,雷古勒斯跟在她后面,走廊上的灯都熄了,很黑,那种黑暗不是简单的缺乏光亮,而是一种存在,一种有形的实体,它有自己的重量和质地。雷古勒斯点亮了魔杖,走廊上的画像烦躁地睁开眼睛不满地咒骂起来,伊迪丝很想朝他们甩咒语,但最后还是点亮自己的魔杖,门旁边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想凑过去看看,那双眼睛便以一种相当犀利的速度窜了起来,伊迪丝吓得倒吸一口气并连退后了好几步,借着光看清了,那是一只狗,当然也可能就是某种犬科动物。
“为什么霍格沃茨会有狗啊?”
“那是‘狗灵’。”雷古勒斯举着魔杖一本正经地说,“你没有上过占卜课吗?”
“我没选那门课。”
“狗灵是一只巨大的黑狗,有着闪亮的铜色眼睛,它被认为是死亡的预兆。当它出现时,通常意味着有人将要死去。我们三年级的时候就学到的。”
“真的吗?”伊迪丝再次被吓到了,右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扶上了下巴,虽说她并没有选占卜课,但那并不代表她不相信,“真的会有人死去吗?”
“不会。”雷古勒斯似乎忍俊不禁,“只要你上过那门课就知道那都是胡诌,我上个学期就放弃了这门选课,那只狗可能就是某个麻种学生舍不得自己家里的宠物然后带进来的。”
“这样啊。”伊迪丝放下了右手,左手依旧举着魔杖,“但怎么说,它起码也是一门学术,有一定的道……”
“怎么了?”
“我听到有什么声音。”那是一种很微小的声音,似乎在呼吸,而且很不平缓。
“我也听到了。”
伊迪丝顺着声音找,然后走到一个拐角的地方,她把魔杖照在地上,然后发现,一个人躺在那里,身上沾了血,因为不适应突然的光照而一直眨着眼睛,他看清了伊迪丝,然后开始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念叨着:“帮我,请你帮我。”
“帕拉巴斯?”伊迪丝蹲下来,她惊讶得大脑几近空白,帕拉巴斯白色的衬衫上都是鲜红的血。“为什么会——”
“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叫教授。”雷古勒斯对她说,他举着魔杖走了。伊迪丝来不及叫住他,只好开始查看帕拉巴斯的伤势,他的皮肤和肌肉都被割裂开,她尝试对着伤口念“愈合如初”,但是没有用,帕拉巴斯已经昏厥过去了。
“你为什么要救他?”
伊迪丝抬头,惊讶地看到西里斯·布莱克靠着墙站在那里,样子好像很不屑。
“为什么要救他?布莱克,你是巨怪吗?他会死的。”
“你前几天还说要杀他呢?”
“我说的是如果他杀了其他人,我会这么做的,而且我只是威胁他不要再纠缠我,布莱克,你不会真见死不救吧?”
西里斯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对着帕拉巴斯的伤口念解咒,唱歌一样反复念着咒语,帕拉巴斯的伤口在愈合。
“这不会是你干的吧?”
“不是。”西里斯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低头念咒语。
“那你为什么知道解咒?”
“你能先别打断我吗?
“抱歉。”伊迪丝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的地上,等西里斯念完咒语,魔杖的光照亮他很硬朗的脸。
“我一看就知道他中了哪个咒语,有一次穆尔赛伯对我们学院一个麻瓜出身的低年级学生用那个咒语,我发现了把他送到校医室,庞弗雷夫人就是这么治好他的,其实就是‘速速愈合’,要念很多遍。”
“那你觉得会不会是穆尔赛博和埃弗里干的?”
“等这家伙醒了让他自己说吧。”西里斯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却停下来看着伊迪丝,“你不走吗?”
“雷古勒斯去找教授了,他让我在这里等着。”
西里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好像又憋住了,他居高临下地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夏瑞恩。”
“你问吧。”
“你是不是喜欢雷古勒斯·布莱克?”
“当然不,你疯了?他撞断过我两根肋骨!”
“那为什么你和别人说话就是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态度,刚才和他说话就是那种、那种……”他修长的手好像要在空中抓住一个形容词。
“那种什么?”
“那种软绵绵、娇滴滴、好像要撒娇撒痴的语气?”
伊迪丝的脸红了,“那时我喝醉了你能让我怎么办——等等,你跟踪我?我说怪不得这个时候你会出现在这——”
“拜托,是个人看到你们两个单独走在路上都会觉得奇怪的,好吗?算了,跟你说这个干嘛?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他假装自己打了个呵欠,背过身去,伊迪丝看了一眼帕拉巴斯,他的伤并没有完全好,躺在地上似乎睡得更安稳了。
“嘿,西里斯。”她叫住他,西里斯从迈出去五步远的地方回头。“我代替这蠢蛋谢谢你。”他的表情有些惊讶,伊迪丝试图对他绽出一个甜美些的微笑,他点了一下头,就走了。
四个学院的院长和邓布利多教授似乎都来了,斯普劳特教授去查看了帕拉巴斯的伤势,她询问伊迪丝是不是她帮助帕拉巴斯疗伤,伊迪丝不好说西里斯的事,一是怕他夜游被发现了又得关禁闭,二是他和雷古勒斯的关系很僵硬,她便说是有人教了她这个咒语,邓布利多教授给她和雷古勒斯加了分,并让他们回去睡觉,教授们会着手调查此事。
第二天杰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帕拉巴斯清醒过来后指认是穆尔赛伯和埃弗里干的,那两人停学回家了,随之而来的是——佩蒂尔夫妇不愿再让儿女们待在学校,这件事情引起的轰动并不小。
玛杜丽在寝室里收拾东西,她的手提箱总有一股广藿香的味道。
拉文克劳六年级的女级长总是很安静,黑色的头发坚硬顺直,来自恒河流域的紫铜色皮肤,黑曜石样的眼睛透明透亮,总是紧闭着薄薄的嘴唇,毫无疑问,她不爱说话,但是很刚强,很美,伊迪丝一直这么觉得,她们其实是在分院仪式过后的第二天早餐桌上认识的,因为同时叉中了同一块南瓜派,黑发的印度姑娘当时怔了一下,伊迪丝觉得她的眼睛漂亮极了,她给了她第一个微笑,然后用刀把南瓜派分开,她们一人一半。
她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伊迪丝半夜起床上厕所,然后看到玛杜丽窝在飘窗握着羽毛笔。
她钻进去找她,“你干什么?要吓死我吗?”玛杜丽在羊皮纸上写东西,大概率又是论文作业。
“没有啊。”玛杜丽说。拉文克劳人本来就比较少,这间寝室只有她们两个人住。她抬头看了下伊迪丝,光线很暗,她要眯眯眼睛,然后拿出一瓶可乐的易拉罐,伊迪丝忍不住笑了,“你还喝这个呀?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闻一口。”
伊迪丝把鼻尖凑近罐子开口,伏特加的味道,“太好了!”玛杜丽分了她一点,伊迪丝觉得喝起来很爽,玛杜丽问她喜不喜欢女孩,伊迪丝在她身边很容易装作若无其事,所以她回答当然了,玛杜丽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是奖励你的,以后见不到了哦。”然后她把脑袋靠在伊迪丝的脑袋上,用羽毛笔挠了挠她的鼻尖,轻飘飘的,伊迪丝打了个喷嚏,扯下一根羽毛,让它飘进窗外踌躇的夜色里去了。
伊迪丝搂住她,像爸爸妈妈通常做的那样顺顺她的头发,她了解玛杜丽她不是别人说的冷淡,她只是低调内敛些而已,但她不是滴水不漏的,谈话间仍然不经意地流露出敏锐的聪明和激进的头脑,但她不知道伊迪丝因为她的露馅感到被信任,她只是习惯了每天监督她起床、包庇她的违纪行为、阻止她抄作业、还会把伊迪丝偷偷改短收紧腰线的校服衬衫缝回去而已,但现在,伊迪丝发现自己也不太了解她。
“对不起。”她一下一下地摸着迪娅硬硬的发根。“我知道这么说很怪,但我发现我好像一直都不够了解你。”
“有些事情我没想告诉任何人,你不用道歉,也不用说不够了解什么的,你只要接住我就好,我也会接住你。”
“接住你?像罗密欧接住朱丽叶一样吗?”伊迪丝被逗笑了,但玛杜丽没有笑,她看着窗外的塔尖。“只是想着你会懂。”
“好,我会接住你,一直。”
第二天,玛杜丽提着她的手提箱走出了霍格沃茨,里面总是有一种广藿香的味道,她从正门出去,回头看满满当当装了六个年头的古城堡,天文塔上伊迪丝在和她挥手,看不太清楚,但是她也挥了挥手,希望她知道。
伊迪丝等着她回来,可是一周过去了,她没有回学校来,也不会再回来了。第二周的时候,杰斯和伊迪丝收到了她从法国寄来的信,她和她的家人留在了巴黎,她会在那边完成麻瓜高中的学业,然后上大学,或许会去当个政务服务员或者会计师,并鼓励他们好好学习,毕业了找个好工作,特别叮嘱了伊迪丝,她没告诉他们她为什么走,也没告诉他们还会不会回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疏离他们,但是又愿意接住他们。
现在不会再有人监督伊迪丝起床、包庇她的所有违纪行为、阻止她抄作业、并把她偷偷改短收紧腰线的校服衬衫缝回去了。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现在很想把那天晚上飘走的那片羽毛找回来。
1. 《报春花与羽毛》是穆夏笔下经典艺术女性形象的作品,两幅画中用不同的明暗色彩突出了两位女神,一位手持象征初恋的报春花(又名樱草)孤芳自赏,另一位手持象征文学的羽毛笔若有所思
2.“当然啦”并不是百分百的确定,妹其实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嘞,但妹的确是B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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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