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又一次拜访木屋时,溅满雨雪的圆形玻璃在窗框里咔咔作响,大厅中间的炉栅里噼噼啪啪地燃着旺火,屋里非常温暖,仿佛外面风雪从来都侵袭不到这间小小的木屋。
拉巴斯坦抱着儿子回了房间,当父子俩的身影消失之后,伽蓝的视线转回邓布利多身上,她又注意到了那些焦黑干枯的手指,焦虑的拧起了眉。
邓布利多感觉到了她的注视,那只手轻轻缩进了紫色和金色相间的袖口里,摇了摇头,示意她无须担心。
“收到你的传信,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但我建议你别把它放在心上,我向你保证,伽蓝,这不是一件令我不安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父亲说过你无所不知,”伽蓝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他有时候总会说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话,你们都很了解彼此。”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把头转向了墙角的冥想盆,它正将星星点点的银色光斑投射在木质的天花板上。
“那么德拉科…”
“那还是个孩子,和哈利一般大,”邓布利多走到冥想盆前,温和的说,“我不会让他犯下大错的,他的灵魂不该被玷污。”
“那就好,”她喃喃的说,“他是我的表弟,虽然有点坏,但他不会想杀人的,我知道。”
“小克劳奇先生考虑的怎么样?”邓布利多掏出一瓶新的记忆,倒入冥想盆中,细长的手指轻轻转动。
“他是我的人,但是想要脱离父亲,无异于死路一条,”伽蓝叹了口气,迷茫的说,“我只能让他继续潜伏在父亲身边,伺机而动,那条消息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太好了,我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邓布利多出其不意的感叹道,“年轻真好,还能感受到爱情的刺痛。”
片刻的沉默。
她的脸上浮起两坨可疑的红色。
“关于你父亲的故事,我想你一定还记得,我们上次说到那位英俊的麻瓜,”邓布利多说,“你的祖父老汤姆·里德尔抛弃了你的女巫祖母梅洛普,回到了他在小汉格顿村的大宅子,而梅洛普独自待在伦敦,肚子里怀着那个日后将成为伏地魔的孩子——你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她在伦敦呢?”伽蓝疑惑的问。
“因为有卡拉克塔库斯·博克提供的证据,”邓布利多说,“他当年协助创办了一家商店,博金-博克,而我最近收到了一条被诅咒的黑魔法项链,为此差点害死了一个年轻的学生,这条项链曾经就在这个商店出售。”
“情况还很不好,不过她还算比较幸运,似乎只有一小块皮肤碰到了项链,因为她的手套上有一个小洞,如果她把项链戴在脖子上,或只是用不戴手套的手拿起项链,她都会死去,幸好斯内普及时阻止了魔咒的快速传播,”迎着她紧张的目光,邓布利多安抚的说,“他在黑魔法方面的知识非常丰富,而且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工作人员每小时都在向我汇报情况,我相信那个孩子很快就有希望完全恢复的。”
“好了,言归正传,让我们来看看证词吧。”
他晃动着冥想盆里的记忆,就像淘金者筛金子一样,那些不断旋转的银白色物体中浮现出一个小老头的身影,他在冥想盆里慢慢的旋转,苍白得像幽灵一样,但比幽灵更有质感,他的头发非常浓密,把眼睛完全遮住了。
“是的,我们是在很特殊的情况下得到它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巫在圣诞节前拿来的,说起来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说她急需要钱,是啊,那是再明显不过的,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还怀着身孕,她说那个挂坠盒以前是斯莱特林的。
我们成天听到这样的鬼话:‘喔,这是梅林的东西,真的,是他最喜欢的茶壶。’
但我仔细一看,挂坠盒上果然有斯莱特林的标记,我又念了几个简单的咒语就弄清了真相,当然啦,那东西简直就是价值连城,那女人似乎根本不知道它有多么值钱,只卖了十个加隆就心满意足了。
那是我们做的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邓布利多格外用力的晃了晃冥想盆,卡拉克塔库斯又重新回到他刚才出现的地方,沉入了旋转的记忆之中。
“他居然只给了祖母十个加隆?”伽蓝简直恨得牙痒痒,“这个奸商!这可是我的祖先——斯莱特林的遗物!”
“卡拉克塔库斯·博克并不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人,”邓布利多说,“这样我们便知道,梅洛普在怀孕后期,独自一个人待在伦敦,迫切的需要钱,不得不卖掉她身上惟一值钱的东西——那个挂坠盒,也是马沃罗非常珍惜的一件传家宝。”
“但是她会魔法呀!”伽蓝震惊的说,“她是个女巫啊!”
“但是我们上次说到,我认为梅洛普在被丈夫抛弃之后,就不再使用魔法了,总之,你待会就会看到了,她的选择导致你父亲的童年是怎样的,”邓布利多说,“请你过来,伽蓝,这次我们要进入的是我的记忆,我想,这次不仅细节生动,而且准确无误。”
伽蓝走上前,朝冥想盆俯下身,她的脸扎入了盆中冰冷的记忆,她又一次在黑暗中坠落。
几秒钟后,她的双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和邓布利多正站在伦敦一条繁忙的老式街道上。
“那就是我。”邓布利多指着前面一个高个子的身影欢快的说,那人正在一辆马拉的牛奶车前面横穿马路。
这位年轻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长头发和长胡子都是赤褐色的,他来到马路这一边,顺着人行道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他身上那件考究的紫红色天鹅绒西服吸引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他们不远不近的跟着年轻的邓布利多,最后穿过一道大铁门,走进了一片光秃秃的院子。
院子后面是一座四四方方阴森古板的楼房,四周围着高高的栏杆,他走上通向前门的几级台阶,敲了一下门,过了片刻,一个系着围裙的邋里邋遢的姑娘把门打开了。
“下午好,我跟一位科尔夫人约好了,我想,她是这里的总管吧?”
“哦,〞那个姑娘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邓布利多,突然扭头大声叫道,“科尔夫人!”
远处有个声音大喊着回答了她,那姑娘又转向了邓布利多,“进来吧,她马上就来。”
他们跟随年轻的邓布利多走进一间铺着黑白瓷砖的门厅,整个房间显得很破旧,但是非常整洁,一尘不染。
大门还没在他们身后关上,就有一个瘦骨嶙峋神色疲惫的女人快步朝他们走来。
她看见邓布利多后猛地刹住脚步,一脸惊愕,仿佛看见一头长颈鹿迈过了她的门槛。
“下午好。”邓布利多说着伸出了手,科尔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我叫阿不思·邓布利多,我给您写过一封信,请求您约见我,于是您非常仁慈的邀请我今天过来。”
科尔夫人眨了眨眼睛,“噢,好吧,请到我的房间里来。〞
她领着邓布利多走进了一间好像半是客厅半是办公室的小屋,这里和门厅一样简陋寒酸,家具都很陈旧,而且不配套。
她请邓布利多坐在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她自己则坐到了一张杂乱不堪的桌子后面,紧张的打量着他。
“我信上已经对您说了,我来这里,是想跟您商量汤姆·里德尔的事,给他安排一个前程。”邓布利多说。
“你是他的亲人?”科尔夫人问。
“不,我是一位教师,”邓布利多说,“我来请汤姆到我们学校去念书。”
“那么,这是一所什么学校呢?”
“校名是霍格沃茨。”邓布利多说。
“你们怎么会对汤姆感兴趣呢?”
“我们认为他具有我们寻找的一些素质。”
“你是说他赢得了一份奖学金?这怎么会呢?他从来没有报名申请啊。”
“噢,他一出生,我们学校就把他的名宇记录在案一一”
“谁替他注册的呢?他的父母?”
毫无疑问,科尔夫人是一个精明到让人感到头疼的女人,邓布利多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从天鹅绒西服的口袋里抽出了魔杖,同时又从科尔夫人的桌面上拿起一张完全空白的纸。
“给,”邓布利多说着把那张纸递给了她,一边挥了一下魔杖,“我想,您看一看这个就全清楚了。”
科尔夫人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专注起来,她对着那张空白的纸认真的看了一会儿。
“看来是完全符合程序的。”她平静的说,把纸还给了邓布利多,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一瓶杜松子酒和两只玻璃杯上,这些东西几秒钟前肯定不在桌子上。
“我可以请你喝一杯杜松子酒吗?”她用一种特别温文尔雅的声音说。
“非常感谢。”邓布利多笑眯眯的说。
科尔夫人把两个人的杯子斟得满满的,一口就把自己的那杯喝得精光,不加掩饰的咂巴咂巴嘴,第一次朝邓布利多露出了微笑,邓布利多立刻趁热打铁。
“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说说汤姆·里德尔的身世?他好像是在这个孤儿院里出生的?”
“没错,”科尔夫人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些杜松子酒,“那件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当时刚来这里工作,那是一个除夕之夜,外面下着雪,冷的要命,一个天气恶劣的夜晚,那个姑娘,年纪比我当时大不了多少,踉踉跄跄的走上前门的台阶,这种事儿我们经历的多了,所以我们把她搀了进来,不到一小时她就生下了孩子,又过了不到一小时,她就死了。”
科尔夫人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大口杜松子酒。
“她临死之前说过什么话没有?”邓布利多问,“比如,关于那男孩的父亲?”
“是啊,她说过。〞科尔夫人手里端着杜松子酒,面前是一位热心的听众,她仿佛有了交谈的兴致。
“我记得她说:‘我希望他长得像他爸爸’,说老实话,她这么希望是对的,因为她本人长得并不怎么样,然后,她告诉我,孩子随他父亲叫汤姆,中间的名字随她自己的父亲叫马沃罗,这名字真古怪,对吧?我们怀疑她是不是马戏团里的人,她又说那男孩的姓是里德尔,然后她就没再说什么,很快就死了。”
“后来,我们就按照她说的给孩子起了名字,那可怜的姑娘似乎把这看得很重要,可是从来没有什么汤姆、马沃罗或是里德尔家的人来找他,也不见他有任何亲戚,所以他就留在了孤儿院里,一直到今天。”
科尔夫人心不在焉地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杜松子酒,“那是个古怪的孩子。”
“是啊,”邓布利多说,“我也猜到了。”
“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很古怪,他几乎从来不哭,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就变得很怪异。”
“怪异,哪方面怪异呢?”邓布利多温和的问。
“是这样,他——”
科尔夫人突然顿住口,她越过杜松子酒杯朝邓布利多投去询问的目光,那目光一点儿也不恍惚或糊涂。
“他肯定可以到你们学校去念书,是吗?”
“肯定。”邓布利多说。
“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不会。”邓布利多说。
“不管怎样,你都会把他带走?”
“不管怎样。”邓布利多严肃的重复道。
科尔夫人眯起眼睛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要不要相信他,最后她显然认为他是可以相信的,突然说道,“他让别的孩子感到害怕。”
伽蓝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感觉,毕竟她经常能感觉到一股暴戾的情绪在心中翻腾,她猜这是冈特家族或者贝拉遗传给她的——一种想要破坏一切的邪恶残忍的**。
但她的本性更像软弱的梅洛普,所以可以压制这种冲动。
此刻她无比的感谢自己并不像父母中的任何一人,也感谢祖母,梅洛普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并非一丝痕迹也无,因为她把她的性格遗传给了自己的孙女。
她十分庆幸,因为她从来不想随意出手伤人。
“你是说他喜欢欺负人?”邓布利多问。
“我想是这样的,”科尔夫人微微皱着眉头说,“但是很难当场抓住他,这里出过一些事故,一些恶**件。”
科尔夫人又喝了一大口杜松子酒,“就像比利·斯塔布斯的免子,汤姆说不是他干的,我也认为他不可能办得到,可说是这么说,那兔子总不会自己吊在房染上吧?”
“是啊,我也认为不会。”邓布利多轻声说。
“但是我死活也弄不清他是怎么爬到那上面去干这事儿的,我只知道他和比利前一天吵过一架,还有后来,”科尔夫人又痛饮了一口杜松子酒,“夏天出去郊游,每年一次,我们带他们到郊外或者海边,从那以后,艾米·本森和丹尼斯·毕肖普就一直不大对劲儿,我们问起来,他们只说是跟汤姆·里德尔一起进过一个山洞,汤姆发誓说他们是去探险,可是在那里面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我可以肯定会此外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都稀奇古怪的。”
她又看着邓布利多,虽然面颊酡红,目光却很沉着,“我想,许多人看见他离开这儿都会拍手称快的。”
“我相信您肯定明白,我们不会一直让他待在学校里,”邓布利多说,“至少每年暑假他还会回到这儿。”
“噢,没问题,那也比被人用生锈的拨火棍抽鼻子强,”科尔夫人轻轻打着酒嗝,稳稳的站了起来,“我猜你一定很想见见他吧?”
“确实很想。”邓布利多说着也站了起来。
科尔夫人领着他出了办公室,走上石头楼梯,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吩咐和指责她的帮手和孩子们。
伽蓝看到那些孤儿都穿着清一色的灰色束腰袍子,他们看上去都得到了合理的精心照顾,但是毫无疑问,在这个地方长大,气氛是很阴沉压抑的。
“邓布利多,刚才她提到的山洞,我怀疑是我和雷尔发现魂器的地方。”伽蓝低声对老年的邓布利多说。
“我想,那个山洞对他来说有些特殊的意义,”邓布利多听到她的话,毫不意外的说,“你的父亲总是这么有仪式感。”
他们在三楼的楼梯平台上拐了一个弯,在一条长长走廊的第一个房间门口停住了,科尔夫人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
“我们到了,”她说,“汤姆,有人来看你了,这位邓布顿先生——对不起,是邓德波先生,他来告诉你——噢,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伽蓝和两个邓布利多一起走进房间,科尔夫人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小屋,只有一个旧衣柜和一张铁床。
一个男孩坐在灰色的毛毯上,两条长长的腿伸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
她激动的看向那个男孩,她马上就要看到父亲小时候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