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门厅里挤满了学生,都在来回打转,等待八点钟的到来,那时礼堂的大门才会敞开。有些人要与其他学院的舞伴碰头,便侧着身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寻找对方的身影。
平时穿着黑袍的学生们现在都穿着五颜六色的礼袍,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露出稚气十足的面庞。在这些人里面,哈利和罗恩显得十分显眼。
哈利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平时凌乱的头发也随意抓了抓,增添了一些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他旁边的帕瓦蒂黑亮长发编织成漂亮的辫子,像埃及的神猫。 两人看起来十分登对,至于一边和帕德玛站在一起的罗恩,也显得不那么蹩脚了。
一群斯莱特林学生沿着台阶从他们的地下公共休息室里上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马尔福,他穿着一件黑天鹅绒的高领礼袍,像是衣架子上长出一个刻薄苍白的贵族,他仿佛天生就是为正装而生。潘西·帕金森则穿着满是褶边的浅粉红色长袍,她紧紧吊着马尔福的胳膊。克拉布和高尔都是一身绿色,像两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哈利满意地看到他俩都没能找到舞伴。
“怎么没看到塞尔温?”罗恩撇撇嘴,问哈利。
“她也许是去德姆斯特朗找卢卡斯了。”实际上,哈利也一直在全场扫视,寻找着她的身影。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德拉科,他从昨晚开始就没见到路德维希在休息室里看书。
德拉科暗示过很多次路德,如果她不愿意他和潘西跳舞,他可以勉为其难留在休息室陪她,或者和卢修斯写信驳回这一安排。但是路德维希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微笑着让他不要忤逆卢修斯,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甚至没有从书本上离开。
他注意到,那是一本麻瓜书籍,标题是《简·爱》。
塞德里克和秋·张走进门厅,哈利有些尴尬,假装和罗恩聊得起劲,这样就可以不和塞德里克说话。
人群鱼贯而入,人声鼎沸,大家都在讨论着舞会。期待克鲁姆和德拉库尔的舞伴。哈利正在和罗恩讨论赫敏的去处,就在这个时候,人群突然渐渐安静了下来,就连正口若悬河的德拉科也噤了声。
有一道鬼魅的身影从人群中走来。在五彩斑斓的美丽当中,她就像一幅徐徐铺开的水墨画,像一道溪流融入山间。
路德维希盘起金发,几绺发丝垂在眉上,一朵黑色芍药垂下黑色蕾丝网盖住一边的发顶和眼睛,优雅纤细的脖子上坠着一条闪耀的钻石项链,她很大胆的选择了黑色抹胸长裙,黑丝绒手套夹着珍珠小包,尖头高跟踏在点点星光的草坪上,就像是散发着浓郁的韵味,馥郁盛放的一朵饱含危险意味的大丽花。
她和一切格格不入,几乎吸引走了所有目光之后,目不斜视穿过人群,往斯莱特林那群人的方向走去。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又点点头,顾盼生姿,往别的方向走了,直到谁也看不见她,于是纷纷收回眼神。好像那一瞬间的怔愣全来自于她刻骨铭心的美。
“她要去参加谁的葬礼吗?”潘西撇了撇嘴,把目光从她裸露洁白的背上收回来,对旁边的德拉科说道。德拉科那张万年不变的不可一世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裂痕,他眨眨眼,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橡木前门缓缓打开,他理了理袖扣,不以为意地说:“也许吧。”
他的袖口是一枚黑曜石镶嵌的盐树枝,会根据衣服袖口形态变换不同的枝桠,是今早路德维希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德拉科摩挲着这颗袖扣,在德姆斯特朗队伍里扫视了一圈——
克鲁姆走在前面,旁边站着一位不认识的穿蓝袍子的女生;他旁边是卢卡斯·塞尔温,一如既往倨傲难测,穿着得体的西装,整个人英气逼人,正挽着同样精致得体的埃弗里小姐。一位拉文克劳的六年级生。
刚刚路德维希匆匆来找他,只问了一句,是“穆迪教授在哪里?”
袖口的盐树枝冰凉,他想,那就像她的眼睛。
德拉科抓不住路德维希,他被树枝扎了一下,狠狠蹙眉。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舞会期间找穆迪那个疯子,但是难得的,他看见她外露的不满和糟糕的心情。
“路德维希会来参加舞会吗?”潘西小心翼翼掠过仙女们星光点点的草坪,问他。
他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不会来了。”
“因为西奥多不在吧,”潘西没注意到他的反常,自顾自说着,“赫奇帕奇那个迪戈里也有自己的舞伴。好像是拉文克劳那个漂亮亚裔。”
“她总是抓不住最值得的人。”德拉科嗤笑一声,给出答案。
黑丝绒手套夹着一根徐徐燃烧的chapman,路德维希靠在穆迪办公室的门上,把那支快抽完的中支香烟递到嘴边,白色的烟嘴沾上她的口红印,一双修长的手指夹过香烟,换了个方向,递到了另一个人嘴边。
小巴蒂·克劳奇的头发抓得一丝不苟,背头和凹陷下去的脸颊让他显得颓废又英俊,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烟雾缭绕下显得浑浊不堪,他此刻穿着剪裁得当的西装马甲和条纹衬衫,就着她的手吸烟。
“德国烟,”他吞下烟雾,随后缓慢地吐出来,烟雾从鼻腔流进去,“亲爱的,你爱抽青苹果味?”
他抽回笼烟确实英俊。路德维希仔细打量着他,他们多年未见,小巴蒂在阿兹卡班这些年看来确实受够了折磨。曾经他还算一个少爷模样,如今已经是落魄名流,有种艺术家的美感了。
美?
她夺过那支烟,烟蒂还在不断往下掉落,落在他的皮鞋上。她含住烟嘴,吸了一口,让尼古丁在肺里过了一遭,又张嘴吐了出来,挑衅一样吐在他脸上。
“chapman,便宜货。见你只配chapman,对吧?cheapman。”
对方却像被她的回答取悦了,那张锐利的脸上变换出一个硕大的笑容,小巴蒂猛地搂过她的腰,温暖的手贴在她裸露在外的腰窝上摩挲,好像情人的爱抚,一下将她带离倚靠着的大门,后背悬空。
路德维希抖了一下,那根烟掉在地上,立刻烧灭了。小巴蒂见缝插针,用自己的手代替了烟的位置,硬生生和她十指相扣。
“塞尔温小姐,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他贴在她僵硬的耳边,带着一丝邪风,“对人吐烟,其实就是在**。”
他用力一拉,路德维希整个人贴上他的胸膛。属于成年男性的温热笼罩着她,尼古丁让她处在一种微妙的亢奋当中,于是她在他怀里抬起眼皮,微微挑眉:“我和你**?摄魂怪果然影响了你的大脑。”
小巴蒂眯了眯眼睛,他的头发擦过她的脸颊,和黑色蕾丝混在一起,有一种粗粝的暧昧感。他“嘘”了一声,“仔细听,亲爱的。他们开始跳舞了。”
声音通过各种介质传播,路德维希调用自己贫瘠的麻瓜物理学知识,也无法计算出礼堂里的圆舞曲传递到黑魔法防御术教师办公室要多久。古怪姐妹的歌曲由悲伤变得欢快,礼堂里学生的踢踏声此刻顺着固体介质震颤到他们这里,路德维希和小巴蒂把一首圆舞曲跳得像在较劲,她刻意不去看他,尽管他的视线就像湿漉漉的蛇一样黏在她脸上,但她依然强迫自己看向他的胸膛,西服口袋别着一方手帕,他的着装礼仪完美无瑕。
他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握着她的手,黑丝绒手套就像是珠宝的底衬,托着他瘦长漂亮的手。他们的足尖落在一个又一个既定点上,两人都是交际舞的常客,一首舞曲下来,美得让没有观众这件事都变得可惜。
小巴蒂一直在注视着她,就像毒蛇吐信。
她几乎是外露自己的早熟和蛇蝎美人特性,穿得像个丈夫早逝参加婚礼的寡妇,一进门就倚在门上抽起了烟。路德维希始终不看他,默默跟着舞曲跳舞,似乎就真的只是来陪他跳舞。
“好多年不见,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他搂着她转了一个圈,低头吐息在她脖颈。
“真该让邓布利多他们也见见,是不是?”路德维希往后退了一步,跟着鼓点把他往后轻微一阻,拉开距离。
“你在拒绝和我交流吗?亲爱的。用这种宣泄情绪的方式?”他愉悦地笑了一声,下一秒又把她拉回来,换了一只手,左右踱步。
“你用这种手段让我无法参加舞会,难道我不能有情绪吗。”她的表情并无裂痕,依然不看他。
小巴蒂搂着她的手擦过突出的尾椎骨,一路暧昧蜿蜒,直至抵达蝴蝶骨的方位。舞曲渐渐变得柔和,他们的舞步也变成了路德在他的怀里依偎,两人像风里两片纠缠的落叶。他的视线落在女孩头顶,眼神里是明显的不悦和阴鸷:“你还想和谁参加舞会?”
她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黑色扣住白色,路德维希靠在他肩膀上,展现出虚伪的依赖:“告诉你,然后你去把他杀掉?”
头顶的人从气管里发出一声闷哼,路德靠在他肩上,那串声音通过人体纤维和皮肤肌肉,传到她耳朵里时就像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们之间感情的介质早就被阻断。时隔多年她再次见到小巴蒂,那张脸没怎么变,只是整个人变得颓唐阴郁。岁月这一介质,已经无法传递他们的声音了。
“亲爱的,”他松开她的手,一反常态,不经意卷着她金色的长发,取出一绺掺着手指,“别逼我发疯。”
狭窄幽暗的办公室里,他们就像是两只纠缠不休的乌鸦,与黑暗融为一体。似乎是在和什么对抗一样,一圈又一圈跳着舞。
搂着金发女巫的那个高大男人仿佛被她下了迷情剂,一个劲盯着她的脸庞;而那个女巫只是回呛他的每一句话,眼神落在他胸前,百无聊赖地环视整个办公室。
他们就像不断转动的时空转换器,无论小巴蒂拨多少圈,他们都回不到那场舞会前了。于是他们不停地跳舞,在时间的长河里,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早就漫漶不清,也许错过就是错过。
但小巴蒂不甘心。
一直跳下去吧,路德维希。他痴迷地嗅着她发间的烟草味和香气,办公室里的钟表指向午夜十二点,而他们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一直跳下去吧,路德维希。他想,无论是谁成为你的舞伴,我都会发疯的。
哪怕那个人是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