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寒冷的气息。十二月刚刚到来,就有不少学生翻出了去年的旧袍子,含绒的、皮草绞边的,远远望过去像一团又一团蒲绒绒。路德维希和西奥多依然坚持每天早上手磨一杯摩卡,然后放上很多很多冰块,对此德拉科表示“不懂这两人怎么还不变成精神抖擞的冰雕”。
格兰芬多的赫敏·格兰杰最近一直忙着为自己的小精灵权益协会拉赞助,图书馆、走廊、礼堂甚至猫头鹰塔楼都有她的身影。
路德维希撑着脑袋,面对对面的棕发女孩,她面带那种虚情假意的亏欠,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赫敏于是收起募捐箱和羊皮纸,斗志昂扬转身前往图书馆的下一张桌子。后面跟着仿佛比赛谁先把谁绊倒的罗恩和哈利,当哈利经过的时候,罗恩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换来哈利手忙脚乱的表情,他抿唇对她笑了一下,笑容里带有自己也不知道的羞涩。
一个聪明的麻种女孩,一个纯血家族不入流的后代,一个大难不死的男孩。路德维希纤长的脖颈转了回来,内心布满讽刺,查理·韦斯莱在罗马尼亚为他们家提供不少帮助,罗恩·韦斯莱却是个咋咋唬唬的,德拉科最近告诉她他迷恋上了芙蓉·德拉库尔——“自作多情。”他不屑地说,又自然地补充,“你比她漂亮多了,那个巨怪连美是什么都不知道。”——路德维希打了个哈欠。
关于小精灵的权益解放,她不置可否。历史上不是没有精灵起义,她更偏向于认为任何一个群体的解放都要靠自己,否则就会像男性领导女权运动一样可笑。
“你想好要和谁一起去圣诞舞会了吗?”德拉科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很看不惯她这幅懒散的模样,感觉永远没睡醒一般。
“不知道呢。”路德维希把自己耳边金色鬈发捋到耳后,羽毛笔蘸上墨水,正在和自己的占卜课论文搏斗,她正在对着书本画星象图。
“想来想去也没人敢邀请你,”他从鼻子里出气,“你哥哥那副样子感觉谁敢靠近你下一秒他就会把他拖到德姆斯特朗那艘船上把他揍成仰望星空派。你会和他一块,是吧?”
她的笔尖顿了一下,很快就继续顺滑地用花体标好星星的名字,她出生的时候海王星落在水瓶座,卢卡斯恰恰相反,海王星落在处女座:“爸爸给他找好了舞伴,要求他一定去邀请布里娅·埃弗里,你爸爸不是也给你安排好了吗?”
然后顺着星轨,去寻找星图当中叫做“Draco”的那颗星星。她的笔尖划过一道美丽的虚线,在羊皮纸上留下蓝色的墨水痕迹。德拉科看了一会,觉得很无聊,就立刻偏过头去:“应该是,但爸爸还没写信告诉我最后定了哪一家。我允许你抢先邀请我,我或许……”
“你想让我猜吗?”路德维希没抬头,拽过旁边西奥多的作业,西奥多刚刚离开座位,去窗边倚着看书了。她一边分析着西奥多不羁的笔迹到底代表了什么单词,一边随意地把羽毛笔对准了坐在对面的潘西·帕金森,“别和我说话了,你的舞伴快憋气把自己憋死了。”
她没等德拉科有什么反应,好像是发现了西奥多作业上有哪处出了纰漏,路德维希起身去找窗边的西奥多,全程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
看着对面眼睛亮晶晶眼巴巴盯着他的潘西,德拉科顿觉无趣。他的视线和一些人的视线一样,落在了窗边的两位璧人身上。斯莱特林最般配的一对,他的脸上涌上不屑,再怎么说唯一能和她称得上般配的也只有他德拉科马尔福。赫奇帕奇的庸才,还有诡谲冷血的诺特,连给她提鞋都差了点。他暴躁地任由羽毛笔划破羊皮纸。
舞会。
路德维希并不陌生,她甚至算擅长。斯莱特林大部分纯血都已经在家人的安排下找好了舞伴,不用想都知道又是神圣二十八族之间的内部消化。剩余的纯血们大都不愿意参加舞会,和他们认为的“下等人”一起跳舞,对他们来说并不体面。
杰玛·法利和七年级的威廉·罗尔劝路德维希早早下手——“好的男孩总是很抢手”。她首先想到了卢卡斯,但安德烈不久前来信说已经为卢卡斯物色好埃弗里家的二女儿。出于让她亲近凤凰社的考虑,他并没有为她也指定一个交往对象,只是在信里长篇大论让她最好选择一位既符合塞尔温家体面、又不在食死徒阵营、又要是纯血的一位男孩作为舞伴。
后两条真是难以同时满足。特别是当她问过西奥多却得到他圣诞节要回诺特老宅参加聚会的婉拒后,她觉得整个学校符合安德烈要求的估计只剩下画像。如果早个十几年,也许还有西里斯·布莱克。安德烈真是把自己的择友标准原封不动让她执行。
“我如果圣诞节在霍格沃茨的话,在得知三强争霸赛消息时就邀请你了。”西奥多耸了耸肩,他今天穿一件宽松黑色毛线衫,整个人黑白分明,再无别的颜色。他心知肚明就算是现在也有很多男生跃跃欲试,想摘下他面前这朵高岭之花,自从麦格教授宣布圣诞舞会的消息以来,他已经目睹五个不同学院的男生以一模一样的话术被她拒绝。看来卢卡斯淫威之下还是有勇士。
杏仁般的指尖划过羊皮纸上的行星,顺着星轨落到冥王星,路德维希和他小声讨论了一会占卜课程的内容。
“下雪了。”她忽然说。
无知无觉的,世界变成洁白的一片。漫天飞雪就像雪鸮的羽毛落满塔尖和大地,一切都是那么崭新,阒静。在毛玻璃窗内,能听见几乎微不可察的雪落地的声音。
“行星的起源来自亿亿年前的宇宙大爆炸。在那个时候就有一颗星星注定要在我们出生的时候位于某人头顶,或者对应哪一个星座。”路德维希收起作业,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飞雪。
“占星术,或者塔罗占卜,其实本质上都是在宇宙间寻找答案。我当初很惊讶,你真的相信占卜。”西奥多说。
“占卜是宇宙给定的一种指引,并不是说一定要去这么做,有点像福灵剂,未来很难被改变,但是过程可以变得更好。”她继续盯着雪落在地上,“我反而不太相信我出生那一刻头顶的星盘就决定好了我一生的命运,全世界那么多和我同一时刻出生的人,我们总不能都走同一条道路。你相信人可以预见未来吗?”
“我不信。”西奥多合上书,他们一起走出图书馆。幽暗的走廊上烛火闪烁,他和路德维希一起来图书馆的时候还是中午,后来德拉科跟过来,他就不想坐在那个地方了。路德理着自己银绿色的围巾,反问他:“你不相信吗?那巫师界那些有名的预言家族都是骗子咯?”
他顺手帮她把头发从围巾里理出来:“当然不是,可是你不觉得如果预言说出口了,就会发生很多微小的变化;比如我现在预言你会接受一个不符合你爸爸要求的男孩的舞会邀约,你就会想尽可能避开,哪怕是不参加舞会,这样我的预言不就失效了吗?”
“可是这样你还是看到了当下那个状态我的未来呀!”路德维希嘟囔,“只是我人为改变了而已。”
“观测到的最终结果不对就是不对。”他一锤定音。
西奥多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处和她分别,临走时他又用算数占卜的方式,为她占卜了一下舞会伴侣。最后的结果是——黑色、高个,还有眼镜。
他黑色的头发垂了一些在肩上,好像小狼的尾巴。路德维希只能到他的鼻尖,她听完这个预言后挑了挑眉,伸手摘下他的无框眼镜,语气里带着阴阳怪气:“你在说你自己吧?”
“向你保证,没有,女士。”西奥多拿过眼镜,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转身上了刚好停下的楼梯。
他从来没有上错过楼梯。路德维希看着他被送到三楼,遥遥冲她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在他走后,路德维希先拜托路过的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帮她把她的东西带回宿舍,随后又去庭院逛了一圈。说是散步,实际上只是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着雪落下。
一些低年级的学生在雪地里撒野、奔跑,鲜活的身影就像一只只美丽的翠鸟在飞翔。翠鸟的尾羽会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泽,路德维希摩挲着小指的银戒,坐在室内,美得像一尊雕像。
庭院里互相追逐的还有一些高年级,拉文德和帕瓦蒂这对双胞胎也在其中,印度下过雪吗?她有些出神。乞力马扎罗在印度、还是非洲?那个漂亮的女孩秋张也在其中,是最活泼的一只翠鸟。
她该邀请谁去舞会呢?路德维希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像那些贵族小姐一样摆着架子,等待自己心仪的人找上来吗?她是行动派。但也得对方值得。斯莱特林除了西奥多都是些眼高于顶的少爷,格兰芬多纯血不少,但可能会引起德拉科的反感,拉文克劳自己人都逮着自己人欺负,也许赫奇帕奇?可惜塞德里克是名混血,而且她不太想跳开场舞。还是让卢卡斯在德姆斯特朗为她联系一位呢?但鉴于他那副对所有人包括安德烈指定的交往对象都冷冰冰的模样,估计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吧。
“很多年前,你欠我一支舞没跳。”一道声音突然从左边响起,盖过了不远处嬉笑的热闹,一下把她的思绪拉到最低最底,变得和烛火一样晦暗不明。
路德维希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雪貂毛的手套,慢慢地给自己戴上。
“不可以无视我。亲爱的。”一只假腿出现在她视线里,穆迪走到她面前,在一阵类似骨头和骨头碰撞的声音后,他缓缓蹲下,强迫她直视他的假眼。
她面色平静,在小巴蒂·克劳奇审视的眼神中安静地戴好手套,然后双手重叠放在膝盖上,这才开口说话:“我很乐意在你的葬礼上为你跳舞。”
“我们现在不算同一阵营吗?怎么还是这么大戾气。”小巴蒂好像真的不明白。
“你不明白也挺好的。”她点点头,噙着客套礼貌的笑意。
“现在塞尔温家和我也在同一条船上,路德维希,你到底在耍什么脾气?你哥哥都踏上这条路了,怎么,你还在怪我?”
“你相信预言吗?”她漫不经心岔开话题,“如果当时有人告诉我,小巴蒂是食死徒,我想我都不会相信这个预言。倒也不是我对你多了解,只是我觉得,至少这个消息得由小巴蒂·克劳奇自己告诉我。我们亲密无间,所以我会在命运之前观测到他的选择。”
小巴蒂用穆迪那张皮肉分离的脸嗤笑了一声,拐杖拄在地上,支撑他老态龙钟的身体,他的声音刻意压低:“有很多个瞬间你都能发现,但是你当时注意力根本不放在我的身上。这能怪我吗?不如怪你身边那么多凑在你身边的人。你敢说最后那段时间,一个月里你能和我见超过三次,还是能给我写一封超过一英尺的信?”
“至少你可以选择告诉我,而不是欺骗。”她的脊背始终挺拔,掠过他的头顶在看中庭落雪。秋张把雪球砸到了厄尼身上,那个男孩的脸一下好像被冻得通红。
“我敢告诉你吗?我当时怕失去你怕得要命。”他笑。
“那你就不该做那件事。”她收回视线。
“我在做正确的事。”他强调。
“那就别怕我推开你。”路德维希一字一顿。
穆迪忽然收敛了笑意,堪称狠戾地盯着她。她的眼睛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感情,同样也看不出任何生机,那是一双疲惫的眼睛,仿佛已经注视了他很久,被岁月蒙尘。不再是他梦里魂牵梦萦的翠鸟尾羽了。
“把那支舞补上,我会答应你一个要求。前提是不能阻碍父亲给我的任务。”
“你哪个父亲?”她愉悦的笑声从嗓子里流淌出来,“两姓家奴,我竟然不知道你又改了姓。我对你从来只有一个要求:Be True.”
小巴蒂收回自己的视线,借助手杖站了起来。他也转身追随着路德维希的视线,看向中庭里麻雀一样鲜活的学生们。他没看她,“你想清楚,三强争霸赛并不安全——听说你和赫奇帕奇那个奶油小生关系很近?”
“你在威胁我?”路德维希僵直了身体,第一次抬眼看他,却只看到他肩头黑色的乌鸦。
“我只是在提醒你,完成当年的承诺。”他满意地回头,那只假眼诡异地转了一圈,最后俯视着她。
罗琳原著里关于时间转换器的设定一直让我很不理解,实际上,关于时空悖论,我一直不太能转换清楚逻辑。在这里,西奥多其实还是观测到了路德维希的未来舞伴——黑色的乌鸦,小巴蒂高大的身躯,还有他的假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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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你还欠我一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