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被打扮的恢宏气派,平时在天花板上闪耀的蜡烛不翼而飞,变成了一簇簇柔软的雪花,打着旋儿缓缓落下。墙角和窗边都立着高大的圣诞树,树上堆着一蓬又一蓬洁白的积雪。
至于圣诞节必不可少的彩带、铃铛、槲寄生和冬青枝叶更是随处可见。
每个学院的长桌上,每走几步就能找到一大堆魔法拉炮。这种拉炮虽然个头不大,但一拉开就能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炸出大团闪亮亮的火星、彩色的浓雾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他从拉炮里得到了一顶海军将军帽、几块会变色橡皮、一个会发光的铜铃铛,还有几只活蹦乱跳的小白鼠。
有那么一瞬间,哈利想抓住这些小白鼠,假期结束后送给罗恩。
斑斑因为被恶灵附体的缘故,最近一直在邓布利多校长那里接受治疗。但治了这么久,它去世的噩耗还是在假期前一天被校长带给了罗恩。
在孩子眼里无所不能的邓布利多说,这是因为斑斑本来年纪就很大了,耗尽了它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即使他了解许多威力巨大的咒语,也解救不了它。
“它的年纪太大了些,我们发现它被恶灵附身的时机有些晚,所以没能救下它。”邓布利多用满是歉意的眼睛看着罗恩,叹息着说。
邓布利多将斑斑的遗体放在一个成人巴掌那么长的棺材里,交给了罗恩。后者说,他要把自家花园里,给斑斑筑一座坟。
“斑斑最喜欢在花园里玩了。”他是这样解释的。
罗恩直到登上回家的火车时,还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哈利想着,有了这些漂亮的小白鼠,罗恩应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但他后来又觉得,用新宠物让罗恩忘记斑斑,对斑斑似乎有些不公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估计是圣诞节的缘故,礼堂里的学生们都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自己学院的长桌上。于是,在哈利的坚持下,勒明盖宁跟他坐在了一起。
他们一起拉了几个拉炮,炸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勒明盖宁施了个小法术,把拉炮里喷出来的火星和烟雾,变成了一小片绚烂的星云,并让它围在哈利身边缓缓转动。
哈利好奇地在星云里戳了几下,惊喜地发现,那些小星星都是可以单独拿出来的。他左抓一下,右捏一个,不多时就摘了好些星星在手里,聚成一个毛茸茸的光团。
教师席上的几位教授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哈哈一笑,纷纷施展咒语,瞬间让整个礼堂都变成了星海。
学生们齐声赞叹起来。拉文克劳们开始讨论用到的咒语,赫奇帕奇和格兰芬多们几乎都开始动手捞起了星星。少数几个留校的斯莱特林动作到还是很矜持,但眼神也像星星一样闪亮亮的。
只有勒明盖宁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往嘴里塞各种食物。毕竟,他是真的很饿了。
哈利在今晚吃到了好吃的烧鸡、好吃的炖肉和好吃的烤饼,还在勒明盖宁的推荐下勉强吃了些沙拉和炖菜。
当然,他也吃到了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糖浆饼。它们跟他记忆中一样美味。
抱着一个塞得圆滚滚的肚子,哈利一回宿舍就倒在了床上,昏昏欲睡。睡前,他用最后一点点理智,挣扎着拿下了眼镜。
在将眼镜放到床头柜上时,他摸到了一个东西。从触感判断,那似乎是牛皮纸,纸上还缠了两圈麻绳。哈利又摸了摸,立刻想起来,他和勒明盖宁梳洗完后,家养小精灵们找到的那个小纸包。
是礼物吗?谁送的?
哈利的脑子里瞬间蹦出了好几个问题。他想打开纸包看看里面的内容,但强烈的睡意袭来。上一秒他还想着再躺一下就爬起来拆开它,下一秒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那个纸包还好好地攥在他手里。他打着哈欠拉开纸包外的细绳,一团凉冰冰、滑溜溜的东西就从纸包里掉了出来,从他的指间流到了地上,散发着蒙蒙的银光。
这是什么?哈利把它捡起来,展开仔细查看着。
自打他踏进家门的第一秒起,罗恩就陷入了亲人深沉爱意的包围圈。
妈妈每天都会做他喜欢吃的菜,爸爸会关心他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就连他的两个大哥哥——比尔和查理——都在不断地追问他在学校的经历,连他洗澡和睡觉这种小细节都没放过。
但有一件事,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他妈妈一开始很反对他把斑斑埋到花园里。
用“很反对”来形容韦斯莱夫人当时的反应,其实有些过于温和了。事实是,罗恩刚透露出想安葬斑斑的意愿,她就惊叫一声捂住胸口,眼里含着泪喊她绝对不会让那种脏东西进自己家的花园。
但后来韦斯莱先生在她耳边低声劝了几句,她就又改口了。不仅同意了罗恩的要求,还拉着全家其他人一起,为斑斑办了个小型葬礼。
那口装着斑斑遗体的小棺材,在圣诞节前两天的傍晚下葬,韦斯莱全家都出席了这场简陋的葬礼。罗恩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缅怀一下他可怜的宠物,可他爸爸在他把棺材放进墓穴的下一秒,就一挥魔杖把墓穴填上了,还填得特别平。
他妈妈和两个大哥哥紧随其后,举着魔杖放起了烟花。比尔和查理还唱起了歌,歌曲的旋律非常欢快,歌词大意为“西风带走了一团乌云,阳光普照,阳光普照”。
一朵又一朵绚丽的烟花在陋居上空绽放,五彩斑斓的光映照在所有人的脸上,跟歌声一起营造出了一种,欢乐、浪漫并平和的气氛。
“你们干什么啊!?”罗恩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见就要开始大喊大叫了。他最大的哥哥,比尔,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我们这是在为斑斑照亮回家的路呢!你看,花朵和歌声环绕的地方就是家,多温馨啊!”
“温馨吗?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几个年纪比较大的韦斯莱们立刻异口同声地反驳罗恩的质疑。
“没有没有!”
“特别温馨!”
“斑斑一定喜欢这样!”
罗恩:……虽然好像有点道理,但还是怪怪的。
当天晚上,他半夜因为口渴醒来,下楼倒水喝,发现厨房的灯还亮着。他的父母和两个大哥哥围坐在餐桌边,表情严肃地小声交谈着。
出于孩子气的好奇,他立刻停下了脚步,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屏住呼吸偷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感觉帕西和罗尼应该都没有受到伤害,”查理,他的二哥用一种就事论事的口吻说。“帕西,可能是因为比较大了,所以不在对方的……”
他胡乱比划了一下:“……狩猎范围内?但我觉得罗尼更像是没有那个意识,即使那人真的做了什么,他也不觉得那是伤害。”
比尔缓缓点着头表示同意,龙牙形的耳坠在他的脸颊边晃来晃去。
韦斯莱夫人用手绢捂住了鼻子,抽噎着说:“哦,梅林!哦,罗尼!都是我的错!一想到我竟然让他遇到这种事,我心里就……”
“不要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按道理说,这些年因为工作,接触了很多这类法术我对变形术的了解比你要多得多,但我也没发现啊。”韦斯莱先生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我们没有办法时刻保护他,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教会他,应该怎样辨别不当的行为、怎样区分好人和坏人,怎样保护自己。”
四个人纷纷表示同意。
比尔双手抱胸,皱着眉头说:“需不需要带他去圣芒戈检查一下?我听说那类人都有那种病。”
韦斯莱夫人响亮地抽泣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接连滴在了餐桌上。
也滴在了罗恩的心里。
他从来都不知道,家人竟然这么忧心他的安全。
他当然知道他们爱他,只是之前不明白这份爱有多么深沉厚重。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认知搞得心头发沉、头重脚轻,也没心思再听下去,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罗恩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窗外夜色深沉,暗黯淡的星光和月光丝丝缕缕地漏进屋里,溅落在地板上。天花板上贴的海报里,查德利火炮队的球员们勾肩搭背地战成一排,兴高采烈地对他挥手。
他突然想起来,这套海报还是他爸爸前年专门带他去查德利火炮队的专卖店买的。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但现在一想,发现那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每个细节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甚至记得,他爸爸那天戴的是哪条领带。
在他看来,能让他家人如此忧心的,只有奇洛那件事。他妈妈在他提起斑斑时古怪的反应,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附身奇洛的恶灵,也附到了斑斑的身上,并直接导致了后者的死亡。
肯定是麦格教授写信告诉他们的。罗恩烦躁地在床上翻来翻去,心里明白,出了那种事情,学校有责任和义务告知学生家长。
可妈妈、爸爸和哥哥们那么担心。
这都是因为他。
带着满肚子的心事,罗恩在后半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睡前混乱的思绪,带他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失去了一切:亲人、朋友和自我。
他猛地惊醒,一身的冷汗。此时已经天亮了,阳光取代月光顺着窗户洒进来,把整间屋子都照成了温暖的橙金色。但梦里阴冷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占据了他的心,让他不住地发抖。
他一边哆嗦着,一边快步往楼下跑。
一楼的厨房里,他的爸爸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就放在他手边。他妈妈背对着他站在灶边,一本厚厚的书飘在她眼前,锅铲和勺在她的指挥下麻利地翻动着两口锅里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煎香肠和香味。水池边上的旧收音机里,传出他妈妈喜欢的音乐的声音。
罗恩走到他妈妈身后,用力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背上,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亲爱的,怎么啦?”他妈妈转过身抱住他轻轻地晃,一股食物、洗涤剂和肥皂混合的、妈妈的味道飘进了罗恩的鼻子里。
他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没什么,妈妈。我做了个噩梦。”
不知什么时候,韦斯莱先生也放下了报纸,走过来把他们俩都抱在了怀里。罗恩又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终于能控制住情绪后,这才抬起头直视着他父母的眼睛,说:“爸爸,妈妈,我有事情想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