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醒来时,小巴蒂平稳的呼吸正喷在她脖颈上。
因为穆迪的单人床很狭窄,两人几乎是脸贴脸挨在一起,他们已在求爱派对上达至亲密,身体的一部分已经亲密的合而为一,而被子没能遮住的那部分,仍然在跟得体的礼节抗争,好比在拥挤的聚会上,其他人已经在暖手了,而迟到者依然冷得直跺脚。
她搂着躺在自己手臂上的男人,不知不觉中,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流。
“怎么了?”小巴蒂的声音带着点起床时好听的鼻音,他呢喃地说,“我还以为下雨了呢。”
她没有说话,小巴蒂打了个呵欠,慵懒地睁开眼睛,用那头稻草色的头发蹭掉了她的眼泪。
“别忘记你答应我了。”
“我答应什么了?”洛伊抽泣着说,她用手捂着脸,看上去十分脆弱且无助。
“答应每天都陪我,像昨晚那样。”
小巴蒂感觉自己蹭上了瘾,于是他装出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来暗示她,如果敢食言他就要大闹一场,并且觉得自己有必要快点说出来。
也许他真正想要的是让她注意到他的不舍,并答应整个圣诞假期都会留下来。
“你真无耻!”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哪里无耻了?你现在是想抵赖?”
小巴蒂直起上身,阴晴不定地看着她,那表情几乎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个男人可能因为她此刻的拒绝显得很不开心。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随你吧,我已经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好像这是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他在心里嗤笑一声,但很快,就在他再次翻到她身上时,那双纤细苍白、血管鲜明的手臂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不吃亏的,”她喃喃地说,“我可是你的梦女,大不了去父…”
“什么去父?”小巴蒂以前从未听过这个新鲜的词汇,他突然停了下来,专注地看着身下已经恢复了往日温柔的少女,那双银色的眼睛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想,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建立了一种男人和女人之间最亲密的关系。
“你问题太多了!”洛伊恨恨地咬住了他凑近的嘴唇,但她没有用力,只是湿漉漉的、轻轻地咬。
他没有说话,相反,他搂住了她单薄的肩膀,把她的上身从床上揽向自己,给了她一个深深地拥抱,尽管他知道她是因为被他抱住才靠过来的,而不是因为想要抱他。
然后不知怎的,他抱着她跳到办公桌前,把她推到穆迪的探密器旁,让她靠在墙上,那些抵抗黑魔法的东西像货架上无人问津的商品一样摆放着,她就像躲藏在其中的一个稀有玩偶,他开始吻她的嘴唇,双手到处摸着她的身体。
洛伊知道他想要什么,也很高兴让他知道她知道,他们双方都没有退缩,这是瞬间的事情。
如果她要走了,还会有其他的女孩子来吗?
小巴蒂会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等待一个新的陌生女孩儿敲响他的门,从头开始吗?
她没有答案。
但她知道,她可以一直这样,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就像一个唱到嗓音沙哑的歌手仍然不肯停下,来到那条通向他办公室的走廊,直到他奇迹般地把她带回她出发的地方。
“巴蒂…”
“嗯?”
“你不是要这样吧?在这里,这样?”
“就一次,亲爱的,就在这里,你能把你给我吗?”
她踌躇了,因为她什么也没穿,本打算回到床上去的。
“没关系,不答应也行,我只是希望这里留下你的气味儿。”
他作势要把她抱回去,他可以给她盖上被子,或者把自己的衬衫给她穿,那样的话,他可以暗示她他在宣示主权。
但她拒绝了,所以他决定让她继续瑟瑟发抖,然后,他就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管她想不想要,他不在乎。
他喜欢这样做,如果她哭着求他,他也不会听的,他不仅不哄不停,还加速。
“你还是这么坏。”她的语气有些埋怨,但很快就没有精力说话了。
整座城堡安静又空旷,满是积雪的场地变得如此狭窄,只有一条奥秘禁林附近通向城堡的路落满了脚印,在这样的早上,可以打雪仗,也可以在休息室享受炉火,不用担心作业或者怎么淌过积雪去温室上草药课,就好像霍格沃茨变成了一个更静谧、更令人放松的图画书般的版本,飘舞的雪花给这座巨大的古老建筑施了魔法,让它暂时消失。
在这一刻,她想,这趟穿越时间的、有仪式感的旅程,可能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最终都无法让她忘记他一直在这里等待,也无法让她忘记消失的原来世界、未曾得到的爱情和他桌子上压在她身下的作业本,更无法忘记他再三祈求她每天晚上都要来到这里。
圣诞节一过,2月24日就显得近了许多,因为塞德里克没有成为勇士,洛伊一直在思索怎么暗示哈利藏在金蛋中的线索到底是什么,毕竟按照原著的方法,如果是她跟哈利说洗个澡,对方会不会觉得她在耍流氓?
因此,她只好硬着头皮,整天粘着和塞德里克牵手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秋,有好几次,她都无意中看到哈利那个偷偷摸摸又带着点嫉妒的眼神,但他从来没有走上前来搭话。
“哈利解不开金蛋的秘密,怎么办呢?”
洛伊有些烦躁地凝视着场地上仍然盖着的厚厚的积雪,办公室的窗户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这样的天气里,她压根不想出门上课,尤其是一想到海格的炸尾螺会追着她到处跑,或者会炸出大量火花,就越发提不起精神来。
“你不用管这件事,我会帮他,只要他不是那么愚蠢或者傲慢自大,就像他父亲那样。”
说完这句话,小巴蒂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懒洋洋地往她身边拱,不出他所料,自从圣诞节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她的冷漠值一下子暴跌了20点,他难掩得意之色,忍不住在想,想攻破她对他的戒备和警惕,果然要通过完全不容她置疑的方式,而两人紧密贴合的身体使她踯躅徘徊的心又靠近了他一些。
洛伊没有拒绝他亲近自己的小把戏,即使在这一串串喜悦的背后,还残存着一些怨恨,因为她本来是打定主意要放弃了的,她爱他爱到遍体鳞伤,被他杀死了无数次,然而,这可能根本不是怨恨,而是另一种减轻自己内心煎熬的方式——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个顶级恋爱脑。
他的动作让她的思绪偏离了原本停留的地方,被拉回到他身上,并怀疑他甚至可能策划了那个迷乱的圣诞夜发生的所有事情。
“狡猾的骗子,哈利被你骗得团团转。”她捏住了他软软的一边脸颊,这让他看起来像个被填满了颊囊的松鼠。
“但是我没骗你,”小巴蒂甜言蜜语地说,“我不会跟你说再见,无论以后你要去哪里,我都会和你一起。”
也许是寒冷最终让她有些发抖,也许是她之前喝得太多了,一直没有醒酒,当她盯着他灰色的眼睛时,看到了重影,他似乎在摇摆,变成了一个四肢不正常的乞丐靠近了她,他站在她面前,左看右看,好像要确定看到的是她,然后拖着脚步后退,又变成了他原来的样子。
他是谁?在这个无聊的夜晚准备做什么?他是不是那个杀死了她的他?或者他是一个未完成时态的他,有多少这样的他还没有生成,或许永远不会生成,有多少这样的他渴望从过去回来,只想给她胡乱的安慰和疯狂的进攻?
也许她夹带进时间的小抄是用隐形墨水写的,这让无数个过去的他挤在她周围,像一个被圈起来的地下军团,渴望品尝他们轻易获得却又不配得到的东西:鲜活的爱情。
这种在爱与怨恨之间的纠结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转移思绪,于是不经意间,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办公桌那根燃烧的蜡烛上,她心不在焉地想,这是他的习惯,一个她不曾了解的小巴蒂的习惯。
“为什么要点蜡烛?明明有吊灯。”
“我想祈祷。”
“祈祷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不确定自己是要祈祷得到什么,还是为已经得到而感恩,或者仅仅是因为这支蜡烛的存在而感恩,因为每次看到它,我都像看到了一个艰难的愿望,我想记住它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记住它的样子,它是渴望、希望,也是爱。”
也许他点上蜡烛是为了她,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她想,他看不清她身上那些东西,希望可以让蜡烛帮他看清楚。
小巴蒂倒是很想在这里点上更多的许愿蜡烛,希望能给他的愿望增加一些筹码,也许某个心软的神会听到他的心声——不,也许神已经听到了,但是神不喜欢坏蛋,于是让他跌跌撞撞的和她相遇了,他的即兴发挥并不出色,那些台词也令她反感,但他们终究还是没有错过彼此。
也许她才是那个心软的神。
他碰了碰她,这个浑身都是尖刺的女人,他可能会割伤自己,他想象着鲜血从手指涌出,洒在地上,他想着父亲会说:这是你应得的,没人会帮你。
如果她看到他流血会怎么说?他想象着她向他走来,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了?让我看看。”
“没什么。”
“你在流血。”
“这不重要,我愿意为你流血,就像你为我而死那样。”
“还是为自己感到难过?巴蒂,我没有骗你。”
他没有回答。
但是,是的,为自己感到难过,他恨自己。
她从蓝色的裙子上撕下一块布,裹在他的手指上,然后缠到他的手腕上,在他看来是一位公主用一根丝带缠绕着一根属于她爱的男人的木藤。
那块布缠着他的手指、他的眼睛、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在她的裙摆上,她的手上,她那条甜蜜的、沾着血的、他喜欢的她的手臂上。
或许她会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说: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因为你是我血液中的生命,我生命的灵魂。
然后,当她做完他的治疗师之后,她还会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想要的一切还未真真切切的拥有过,便已经失去了。
就算他感染而死,为了她,他也不会介意的。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孤独的办公室里,即使他们在一起,但这仍然只是一场只存在于他脑海中幻想的短暂对话,或许他们各自的影子说的话比他们整晚所说的都多。
他渴望一场情人之间的对谈,就像魏尔伦的诗写的那样:在那里只有我们的影子相互触碰,其余的都在等待、等待和等待。
这并不新鲜,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样:他在等。
等爱。
“想什么呢?巴蒂。”一只手落在他背上,温柔近似安抚,但她的表情却有些不满,似乎因为他的走神,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女看起来更焦虑了。
“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他摇了摇头。
“不是在想什么傻事吧?或者又在质疑我?”
他又摇摇头,今晚第二次。
被摄魂怪带走灵魂的那一刻,也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活过——如果他不曾遇见她,他的影子不曾碰到她的影子,他的心永远不会像每个她在他身边的晚上时那样猛跳,他不无可惜的想,可是她那么多的爱都被浪费了。
洛伊见他陷入沉思,便也没有再打扰他,只是牵住了他的一只手,无声安慰。
小巴蒂看着这只手,他知道,很快他就再也看不到它了,因为它不再是他的,他的眼睛也不再是他的,他甚至不在这里,他的脚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在只有上帝知道的地狱火河之外找到了更舒适的落脚点。
死亡最糟糕的是,他会忘记自己曾经活过和爱过的人,他活了33年,然后永远死去。
死亡到底有什么用?他不想死,不想为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去死。
他发现了一个心软的人,于是一直盯着她,默默地乞求着。
“亲爱的,给我一点爱的确信。”
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她叹了口气。
“我不离开。”
“叮——冷漠值-1。”
他咧开嘴,就像在世界杯上释放黑魔标记时,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
这个笑容让她感觉熟悉,她一直以为,只有他面对伏地魔时才会笑得如此真切,既像个狂热的信徒,又像个单纯的孩子。
她看着他,微微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