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骆岩总觉得林玉教他的时候耐心了不少,连自己插科打诨也不会挨打了,真是稀奇。
“林先生最近可有什么喜事不成?”
林玉晚上要在考功司整理档案到深夜,白天又要来国子监,哪有什么喜事,不过是有些舍不得骆岩罢了。
“近日骆公子学得认真,进步也快,我自然不罚你了,怎么,难道你想挨罚?”林玉拿话岔了开,骆岩只是不信,但他万万想不到原来二哥和林玉背地里已经约定了调令,只等国子监另选先生来教他。
林玉见骆岩手指上有几处伤痕,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骆岩忙将手缩进袖子里,“没什么没什么,闲来无事刻几个章,把手划到了。”
骆岩虽然学业不精,写字倒还是好看的,骆岩本以为林玉会说他“玩物丧志”,谁知林玉轻笑一声,“骆公子好雅兴,什么时候给我也刻一个吧。”
“林先生要什么样的?”骆岩只觉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会的可多呢。”
见他手伤成那样,显然是还没刻习惯,只是在林玉面前忍不住装模作样,林玉并没有戳穿,反而说道,“什么样的都行,留个纪念。”
骆岩不是疑神疑鬼的性格,听了这句话也没以为怎样,还打趣道,“等我刻个玉佩,林先生把你那个龙纹的换下来可好?”
林玉竟也没有生气,笑着点点头,“是了,那块确实也用不上了。”
难得林先生如此温柔,骆岩心情大好,只是到了下午林玉又要去考功司了,骆岩难免沮丧起来。
“我送林先生去吧。”骆岩拉住林玉袖口,若是往常早被一把甩开,今日却任凭他拉着。
“你和骆大人一见面就难免唇枪舌剑,眼看着材料又交上来一批,你去了我们越发的弄不完了。”
“那我去接你,酉时就去,省得他又留你弄到大半夜。”骆岩还不死心,谁知林玉竟点了点头,“好,正好也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骆岩笑起来,“明明是你每次都说要和同僚一起去饭堂——今天中午就和我一起吃吧。”
林玉安慰他道,“现在不是得去考功司听差遣了吗?乖。”
说罢林玉便走了出去,骆岩莫名若有所感,鬼使神差地冲上去想一把拉住他,却只碰到了林玉的衣角。
林玉从国子监马厩牵了驽马,慢慢悠悠走在街上,这些日子在考功司耳濡目染,他也考虑了很多去处,只是他自知背后没有靠山,吏部、户部这样有权有势的地方,去了只怕要当权贵的炮灰,说不定哪天就有锅让自己背了,兵部、工部这样的地方,他一个文绉绉的书生去了也是难有建树,倒不如去个礼部,清闲又安全,一步一个脚印按部就班的来,再过二十年升个六品问题不大。
礼部下面有四大清吏司,其中仪制清吏司便是管理学务、科举的地方,国子监也在其管理范围内,若是能去这里做个给事中倒也不错。
林玉想着,惆怅中稍微有了些希望。他自知身无长物,孑然一身,从不敢和谁交往甚密,只怕拖累了人家,二十四岁了连成亲都不敢成,不想让谁因为他而受苦,骆岩每每对他撒娇耍痴,玩笑无赖,他虽然碍于先生身份要申斥,但其实心中并不讨厌,只可惜,他这样的人注定和骆岩无缘,不如趁现在自己还有一丝价值,与骆家换点前程来的实际。
林玉想得出神,没注意有人骑着高头大马从对面过来,直直停在了他对面。
“敢问是林玉林大人吗?我家少爷有请。”
骑马的男人生得也十分高大,看起来像是军营出身,林玉吓了一跳,不知道谁会专程在这里等他,正踌躇时见那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与林玉怀里那块一样,“少爷说林大人一见便知。”
林玉这下知道了,便跟那人说“劳烦带路”,调转马头随他拐进了巷子。果然进得一处宅子,见太子殿下正在里面闭目养神。
“拜见……白公子。”林玉思忖了一下,还是担心隔墙有耳,太子闻言笑了起来,“不愧是怀瑾,心思细腻。不过这本就是我的一处宅邸,叫太子也无妨……当然,如果怀瑾喜欢叫我白公子也可以。”
“不知太子叫下官来有何事?”林玉没有再叫他白公子,太子的嘴角垂下去几分,但还是给林玉赐了座。
“听说怀瑾最近在骆峻手下做事?”
林玉口中称是,太子道,“尝闻骆峻与陆行少年相识,后来又决裂了,林先生可有耳闻?”
“下官不知。”林玉说的确实是实话,虽然太子交给他打探骆家和四皇子关系的任务,可他并非本意,因此从未上心。但听说骆峻自娶妻后时常借故不愿回家,也无一儿半女,林玉心中亦有疑惑。
“先前听闻你去骆峻那里听候差遣,我还只当怀瑾一心为我打探情况,原来只是去抱骆峻的大腿?”太子轻笑一声,“据说,吏部要擢你为礼部给事中,可有此事?”
林玉冷汗都下来了,没想到消息竟走漏的这样快,不过偌大的吏部,里面有多少太子的眼线也不奇怪,而且骆家本来也是太子党,对他也不会设防。
“下官不敢找什么靠山,只是本来给骆岩当教习先生一事,下官就有私心想借骆家之力出人头地,如今承蒙骆大人抬爱,下官便想借此机会向上走走,并无他想。”
太子盯着林玉看了许久,他之前选定林玉的时候早就找人打听过,听得林玉是那批年轻先生里最努力的,家中父母双亡也无甚靠山,太子便认定他是最好的人选——既努力又没有靠山,最大的愿望就是别人能拉他一把,他还以为林玉会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谁知这林玉左右逢源,竟连骆峻也“笼络”了去,为自己前途铺路,真是不可小觑。
“再大的靠山,也没有我大吧,林大人。”太子自负道,“难道骆峻能许诺你的事,我就做不到?我倒觉得,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骆峻调你离开国子监,你看似不愿意实则正中下怀,毕竟卸任了骆岩的先生一职,便不用再替我打探了,是吧?”
林玉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竟然被太子看了出来。若是没有太子一事,凭林玉的脾气,答应了骆岩便不会轻易改口,哪怕会得罪骆峻,他也不会同意离开国子监,但他实在不想打探骆家与四皇子一事,便顺水推舟应了骆峻的话,宁愿离开骆岩。
“下官岂敢。但太子殿下交给下官的任务,早已迁延日久,下官自知能力不殆,还望太子殿下成全,另寻高才。”
太子冷笑一声忽然变脸,将茶杯狠狠扔在地上,原本在一旁服侍的宫人皆跪倒在地,林玉一惊,抬眼看去,却被太子捏住下巴动弹不得。
“是能力不济……还是心疼他?”太子眼里闪着怒火,林玉竟不知他会如此生气,不敢再辩,只好垂眸不语。
“林先生,我劝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不然……”太子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京兆尹府收到的诉状,里面说……骆家的三公子当街强抢民女,那女孩本是别人买来的,契约还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林玉的眼睛睁大了,想不到太子连这件事也已知道,至于这诉状到底是那男人自己写的,还是受怂恿写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念在骆家面子,我把这张状子收起来了,还嘱咐京兆尹不要声张。若是闹起来,三公子少不得要挨顿打,还得将那女孩还给人家……”
林玉想到了被迫乞讨的绮儿,她若是再回去,一定会被卖到秦楼楚馆,而且骆岩的脾气,哪怕把骆府掀翻了也不会让他们带人走的,到时候如何收场。
“太子殿下的意思,下官明白了。”林玉知道这是**裸的威胁,但他别无他法,“只是我已与骆大人约定好离开国子监,如今再反悔只是如何开口,而且岂不容易引人怀疑……”
太子眼里有一丝狡黠的戏谑,捏住林玉下巴的手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收的更紧了些,“怀瑾,你如此聪慧,还需要我提点吗?某人只怕比你还不愿你离开国子监,只需稍微利用一下……”
林玉的嘴唇微微发抖,“我怎能利用他的感情……”
太子笑起来,“怀瑾心肠真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说罢,捏住林玉下巴的手背拍了拍林玉的脸颊,林玉无奈地闭上眼,又一次妥协了。
却说那边骆岩一下午怅然若失,只觉得今日林玉不大对劲,拿铜钱算了一下午周易不得要领,只算得一副涣卦,主离散,气得骆岩将铜钱扔了,又去雕那枚玉佩了。
好容易熬到晚上,骆岩果然酉时准点去了考功司,堂内座无虚席都在埋头于纸堆之中,林玉见他来了,竟然没说要再弄一会儿,跟骆峻打了招呼便走了。
“林先生这几日怎的如此乖巧?”骆岩打趣道,一边掀帘子让林玉上车,自己紧随其后。“今日想去哪里吃?”
林玉却按着太阳穴道,“崇山,我有些头痛,先送我回家吧。”
骆岩本因为他不去吃饭有些失落,但听得林玉叫他崇山,身上仿佛过了层电一般酥酥麻麻,问道,“怎么就头疼起来了?想是我哥那里活太多了,明天起不去了吧。”
林玉只是佯装头疼也不言语,却随着马车的震动不经意间靠向骆岩肩膀,骆岩生怕惊动了他一动不敢动,端坐在那里让他靠着自己。
到了林玉家门口,骆岩轻轻晃了晃他,扶着林玉下了车,到底还是不放心,又搀着林玉进了屋。
“我去帮你请个大夫来吧。”骆岩说着点了灯,让林玉坐下,自己则要出门找大夫,谁知当走到门口被林玉一把拉住了。
“崇山,你别走。”林玉的手心微微发凉,骆岩只觉得从被他握住的手腕开始向上一阵酥麻,半个身子都没了力气,路都走不动了。
“我、我不走,不走。”骆岩呆呆站在那里,只见林玉眼眶微红看着他,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他从没见过林玉这幅模样,一时间看得痴了。“林先生,你怎么了?”
“崇山,我有话对你说。”
无事骆三,有事崇山,林先生茶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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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