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太阳|
|在雨夜点燃了我|
窗外的世界满载着雨水与风声,白森淼静静地躺在床上塞住耳朵。
她就像是以往一样,努力把自己放逐在自我世界里。
但这次她好像失败了。
“咕咕——”肚子叫嚣着,对白森淼本人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在这明亮如同白昼的空间里,她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脚上提拉着粉色毛茸茸的猫咪拖鞋来到窗边,一把拉开了淡蓝色的窗帘,外面雨水淹没世界已久。
冰箱里早已没有了囤货,连最后一包食物也让白森淼在今天中午解决掉了。
刚才在手机上搜索,这个时间和天气附近都没有店开门,更没外卖员配送。
而食物补给明日才来。
此时窗户被雨水拍打地发出噼啪响的哀鸣,似乎在控诉今夜。
白森淼将身体伏在玻璃窗上,大雨和雾气将整座城市笼罩,她盯着那淅淅沥沥的雨水,模糊中依旧清晰可见不远处另一条街道上明亮的光线。
对面的警局还亮着灯。
虽然还是雨夜,但她的心中莫名安心了许多。
饥饿将白森淼逼到了尽头,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体对她的极致冷漠。
空气中游荡着哀愁的因子,肚子再度发出咕咕咕单调的叫声。
相信品尝过绝对饥饿的人都会明白。
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了。
白森淼转身带上黑色的帽子和口罩,她又翻出了压箱底的纯黑色冲锋衣,这一身下来,她走在雨夜中将无人可见,如同是黑暗的边缘。
等站在玄关处时,手上拿起伞,白森淼又再度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
“只是一条街。”
“只是买点吃的,不会出事。”
小小的声音回荡着,白森淼努力地自我催眠,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她的眼里忍不住冒出了水光,不行的,不行的,她还是害怕。
耳边的风声就像是嘲笑,她的心中源源不断地冒出痛苦。
这折磨到底还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再度回到房间的路并不长,但白森淼跌跌撞撞地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她狼狈地拉开床头柜,药片颜色混杂成一片,她不管不顾地塞进嘴里干咽下去。
那一刻,仿佛被世界割开的灵魂再度聚集。
明明雨里什么都没有,但却让白森淼颤抖到迈不开腿。
吃完药平复好心情的白森淼像个果冻一样软成一团,她静静盯着头顶刺目的光线,感觉自己也仿佛是一个待被世界吞噬的零食,雨水依旧落在地上,像是昭示着什么。
肚子再度舞动起来,这次不再是单纯地旋律,而是伴随着灼烧。
白森淼明白,她不能再这么退缩下去。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进则退。
搬来了这里这么久,白森淼于今日首次在雨夜独自出门。
城市的雨水破开了一个口子,而少女的眼中也即将混入异样的风光。
星期二的便利店没多少人,清冷地如同是白森淼厨房里的冰箱,雨依旧在呼呼下着,枯叶时不时从树上掉落,她小心翼翼地挑选着食物抱在怀中。
无意间扫到冰柜上的玻璃时,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做梦都想做回的自己。
那是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扎着可爱的丸子头,用悬挂着车厘子的皮筋固定住。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女孩好奇地回头。
白森淼狼狈地低下头假装挑选商品。
又一个人走了过来,似乎是女孩的姐姐,两人手拉手地远离了这里。
白森淼耳边似乎又听见了雨声,淅淅沥沥,宛如哭泣。
她眼中发热地想,那女孩可真好看,真好。
逛超市并不难,对于白森淼而言真正困难的是沟通。
她害怕要跟人沟通。
她害怕跟人对上视线。
她害怕被人看到最真实的自己。
白森淼等待着,等收银台空无一人后,她才低头磨蹭着上前结账,手中举着付款码。
而后果不其然,对方首当其冲便是四个字:“有会员吗?”
白森淼摇晃着脑袋。
对方又礼貌地问:“那要办个会员卡吗?”
她再度猛烈地摇晃着脑袋。
面对白森淼的一系列举动,女店员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快速而又麻利地给她结了账。
成功比预想来的更快,折磨也比预想的更少。
白森淼在雨中渐渐远去,一切似乎比想象中简单了许多。
看来明医生说的对,只要心中过了那道坎,其余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从便利店到白森淼居住的楼下约两百米,路上她紧张到死死攥住手中的塑料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是她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或许是因为雨夜,往常街道上的沸沸腾腾悉数消失,安静到仿佛是一滩死水,而这一滩死水也恰好成就了她。
陷落的城市和沉睡的灵魂格外相配,白森淼望着雨夜的纱衣暗想。
然而,高兴太早,意外也会来的太早。
在最后五十米时,白森淼的视野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抹明亮的黄色,那种强势到夺目的鲜明色彩,让周围所有的暗调犹如垃圾场。
这个人独自站着,像是雨夜下梵高的向日葵。
白森淼下意识地想低下头去,试图像是往常一样,不听、不看、不停。
但那色彩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她没及时刹住眼神——
她无意间看了一眼。
那是个高个子的男人,手臂清瘦,手中端着台漆黑的相机,穿着一身鲜亮黄色的雨衣,站在雨中穿着雨衣却不戴帽子,头发被雨水淋地湿漉漉的,一眼给人一种单纯听话小奶狗的感觉。
可对方端相机的姿势又很懒散,就像是白森淼曾经在网络上刷到过的小猫咪,端坐着抬头望着窗外寂静的天空,优雅慵懒。
距离再近时,白森淼注意到了对方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苍白手背下血管分明,右手腕处带着一个同样鲜黄的护腕。
白森淼是个画家,平日里最看重的除了颜料,就是手。
不可否则,这手在她眼中非常漂亮。
对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白森淼猜测是雨水流进了他的眼睛里。
似乎是觉察到了白森淼的视线,对方转过头来。
她闪躲不及,也因此看到了对方正脸。
……有点年轻。
碎发湿漉漉地紧贴在额前,雨水珠子顺着发丝的弧度、脸侧弧度往衣领里滑,带着湿意的通红眼尾对视上了白森淼的视线,像是被人欺负到哭了似的。
他的双眼对视上白森淼注视的双眼先是一愣,然后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对方鼻梁高挺,眼尾低垂,眼角通红,笑起来时仿佛眼睛里挂着浅浅勾子。
活脱脱一只在雨夜中勾人心魄的狐狸。
好漂亮,好诱人。
然后,白森淼猛然惊醒,慌乱地低下头去。
她都没注意,自己竟然盯了这个人这么长时间。
低头之后,白森淼逃也一般地快速离开,没敢再去多看那人一眼。
自然也错过了夏深那瞬间低落的表情。
白森淼很白,即便是将自己裹成个黑芝麻球,但只要露出一点皮肤,也亮到发光。
所以,夏深一眼就在镜头中找到了她。
幸福来的过于突然,夏深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雨夜出来。
但幸好,这个雨夜他也来了。
而当夏深觉察到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呼吸猛然停滞,但却没敢立刻回头,他怕惊扰这个刚探出头的人,他想让这双眼睛停留地再久一点。
雨水汹涌着,就像是夏深此刻的心情,这个注视让他的感官掀起了浪潮,将他冲地片甲不留,她终于愿意出门了。
也终于看到了我。
风雨中,夏深在白森淼的注视中沉溺又挣扎,最终他决定回头笑着看她一眼。
但现在无比后悔这个决定。
她没再看他一眼。
她低下头。
她走了。
白森淼走后,夏深感觉自己像是一步踏入了无尽的虚无。
他苦笑着揉了揉发红的眼,这样也好。
至少她看过自己一眼了。
一直回到家中,白森淼浑身的戒备才松懈了下来。
她将淋地有些微湿的衣服脱在玄关处,脚上换了拖鞋便提着塑料袋往客厅去。
打开电视,喧闹声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完全将窗外的风雨声碾压。
白森淼这才打开塑料袋,拿出食物,她拆了一袋黄油蜂蜜味的薯片和早餐饼干,又拧开一瓶荔枝汽水。
视线落在黄油蜂蜜味的薯片包装袋上,白森淼忽然又想起了方才偶遇的那个人,她捏起一片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想着。
对方手中端着一台看起来就非常贵重的相机,应该是个职业摄影师,这么晚还下着大雨也要出来工作,也真敬业真辛苦。
但说实话,白森淼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竟然看了他那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她押了一口荔枝汽水,凉丝丝的气泡在喉咙中炸裂,等缓解了些许震惊才接着猜测。
难道是因为对方长得帅,所以她才没反应过来?
可互联网上帅哥那么多,她见了便心生厌恶。
还不如宠物博主视频里的猫狗博人喜爱。
等等,宠物?猫狗?
白森淼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她硬生生捏碎了一片饼干才反应过来。
所以她多看的那一眼,难道是因为对方那像狗、像猫、像狐狸的样子?
白森淼喃喃自语:“这就是原因吗?”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明医生曾经提过的一个治疗方案,狗、猫、狐狸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白森淼的心理疾病,但由于她对动物毛发过敏,这个提议也不了了之。
直到白森淼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进入梦乡前,她还意识模糊地思考:
“既然动物不行……”
“那像动物的人行不行?”
……她真的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地注视过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