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于鹏飞和他认识不过两小时,他身边的人只见过关裴一个人。
这么一说,莫关山哪里还不明白。
道分阴阳,佛牌也分“正牌”和“阴牌”,前者简单,香灰、金属、矿石、宝石……该是什么做的就是什么做的,再刻个佛像就完事了,后者就不一样了,它往往是用尸体材料制作的。
眼前这一块,正是阴牌。
那股熟悉的阴气,恐怕是因为其中掺杂了田盼娣的骨灰。
他心里一冷,面上不显:“怎么个合适法?”
于鹏飞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没动怒,心道果然只是露水情缘,遂不再犹豫,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把尸骨的一部分掺在玉牌里,那人的灵也会被困在玉牌之中,跟随你一辈子,若是那女子对你情深根种,自然保佑你一生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若是这情没那么深呢?”莫关山眉目一沉,“那她岂不是恨得巴不得我去死!”
“那也简单,”于鹏飞一点也不慌张,只笑道,“女人都心软,许些好处便是了,灵魂被困在玉牌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就答应她,等你善终那一天就送她去转世投胎。”
田盼娣那一块大概就属于这一类。
“当真送她去投胎?”莫关山扬眉。
于鹏飞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果然,若是抓到个好欺负的女人,恨不得敲干她的骨髓,给世世代代都派上用场,又怎么会轻易放对方离开呢?莫关山在心里冷笑,表情却刻意放缓了些,接着问:“那反噬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于鹏飞就有点尴尬,含糊其辞了几句,看样子是不想说。
“您这生意做得不诚心啊,”莫关山也不着急,他干脆起身,故意道,“那也行,等我去问问……老板,等问清楚了,回头再来找你。”
“哎哎——”于鹏飞连忙喊住他,那位周老板被他坑了一笔,让他来说,不知道怎么添油加醋呢!这还不如自己来解释,丢脸就丢脸吧!
“唉,”他叹了口气,“这事也不是不能说,莫公子,您先坐下。”
这事在于鹏飞口中是这样的。
*
他也是偶然间撞见的,那名女子恰好是四柱全阴的命格,本就容易招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阴气极重,那天晚上,于鹏飞路过理发店附近,察觉到不对劲,等他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女子生前不富裕,留下的钱财连个墓地都买不起,也怪可怜的,他想办法联系了女子的家人,没想到对方父母死活不愿意出安葬费,只说赔钱的东西死了就死了吧,他想了想,觉得里头有交易可做,随即打了一笔钱过去,数字挺大,对方挺满意,恰好也可以摆脱尸体这个烫手山芋,这笔生意算是谈妥了。
于鹏飞想得挺好,而且他自认挺有良心的,若是把女子尸身还给对方家里人,多半是个丢野外被野狗啃食的命,被卖出去结阴亲换钱财也说不定,像现在这样,取一部分骨灰制成玉牌,至少还有个容身之所。
他得了平步青云的资本,那家父母得了钱,女子得了安身地,三方共赢的结局。
只是没想到,那女子是个不孝顺的,都被自家父母卖了也不认命,任他好说歹说威逼利诱就是不答应,客户催得紧,他没法子,磨她个两天就送了出去。
“怎么个磨法?”莫关山打断。
于鹏飞以为他是想知道掌控玉牌里头灵魂的方法,嘿嘿笑了声,“这个是秘法,不好外传的,不过莫公子诚心想知道,于某可以透露一点,是用一种木头。”
枷木。
这个词从心底跳出来的时候,莫关山眉头也跟着跳了下,一种只长在坟头的阴木,锁的一般是枉死之人,死而不腐,有成僵的可能性,怨气会在墓上催生出枷锁般的木枝,而枷木又反过头来将墓主人锁死在其中,不让其出来为非作歹。
这种木头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囚禁的枷锁,把阴牌放在其中,等于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关在只有巴掌大小的盒子里,暗无天日,屏蔽五感。
惨无人道的酷刑。
更何况,莫关山漠然地看着面前面带得意之色的于鹏飞——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一时的贪欲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孽果——一块枷木被连根拔起意味着有一只极凶的僵尸被放出了铁笼。
生前不得好死、死后又不得不被囚禁了百年的冤魂在终于得到自由以后会做什么?
有时候真是恨啊,这种人……莫关山手指慢慢地抚上了腕间衣袖阴影里的红绳。
一墙之隔的蜃蚺蓦地张开了冰冷的竖瞳。
“莫公子?”于鹏飞疑惑地喊他。
“……”莫关山放下手,他往后靠去,勾了个散漫的笑,“商业机密嘛,理解,不过我瞧那位老板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啊,那玉牌的反噬莫非就是让人喝凉水呛着?”
里屋静悄悄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慢慢合上了,蜃蚺盘着身子,分明是活物,却死寂得仿佛一座蜡像。
“那自然不是,”于鹏飞在看见他露出笑以后才松了口气,抹了把手心的汗,解释道,“那女子凶得很,还以为关了几天把她脾气被磨掉了,没想到送出手第二天,周老板就从台阶上摔下去了,尾巴骨折了,破财挨刀不说,还黄了笔生意,她三番两次坏周老板的气运也就算了,偏偏还坏了后来一张选定的玉牌。”
另一位老板养了个小情人,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灵,准备等对方死心塌地以后打算做成玉牌的,那个情人年纪轻,胆子大,有点古灵精怪的小爱好,塔罗牌水晶球星座运势什么都玩,那天突发奇想说想请一块佛牌,因为之前看见周老板带着一块,觉得好看,想做块类似的。
那老板抵不过她软磨硬泡,来找周老板,一般来说,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能答应就不拒绝,拒绝总是驳人面子的,属于商场上的大忌,周老板想着就取出来看一眼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就答应了。
一开始也没什么,就聊着的时候提了嘴玉有灵,女学生来了兴趣,大概是觉得这玩意儿和笔仙差不多,就问了句,问的是爱情,本来也就是问着玩玩的,没想到烟灰缸里的灰突然之间移动起来,在地面上拼凑出一个触目惊心的死字,正对女学生,那女学生顿时吓得芳容失色。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想到这里,于鹏飞不屑地想,这种女的,嘴上说得情深,其实只看中钱,连个命都不愿意为你豁出去。
“周老板现在没什么大碍,是因为我后来又补了块好的,”说起这个于鹏飞还有点心疼,那块玉他本来是想留着给自己未出生的儿子以后用的,现在只能重新物色新的了。
不过这玉牌都是缺钱缺什么的人来求,这种出生就在罗马的富二代也会想要?
“您要这玉牌是自己用?”于鹏飞试探地问了句。
“是啊,”莫关山漫不经心,他反问,“要不然呢?我不用来找你干嘛。”
于鹏飞看了看他,委婉道:“这牌子对您来说可能没什么大用处,一般来求的都是命不太好的人。”
言下之意:您什么都不缺,请这玩意儿作甚?
“老爷子嫌我不成器呗!”莫关山想也没想,说着,他撇撇嘴,做出恨恨的样子,看对方瞬间露出了然的表情,这回答应该是没引起怀疑。
*
问得差不多了,莫关山借口再考虑一下脱了身,在说好的地方寻到一边小口吃东西一边等他的关裴,两个人在角落里交换了下信息,关裴越听越气愤,整个人都在发抖,到最后反而冷静下来了。
骨灰检验不出DNA,想要定罪就需要找到尸骨,尸骨的位置还是得从于鹏飞身上下手,关裴脑子动得飞快,眼看宴会即将结束,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况且他们俩的身份也瞒不了多久。
她动作比思绪快,正要起身,手腕被一把扣住,愣了下低头看去,男人正仰着头,眸子幽黑,脸上半分轻浮的笑意也没有。
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想做什么?”
关裴定定地看了他会儿,忽而莞尔一笑,反手覆上他指骨,“我想做什么,小先生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说完便轻轻松了手,相错的手背一触即逝。
是,莫关山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想,那时候就知道了。
在关裴说她二十有八的时候。
*
她哪有二十八,莫关山在心里挑了下眉,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只当是不想透露自己情况,面上不动声色地演着胸无城府的富二代。
等关裴说下月生辰宴的时候,他一瞬间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年,己巳,十月为亥,天干地支皆为阴。
*
说是要想办法套话,但关裴心里也有点儿犯愁,她不是真的打算把自己搭进去,还是得找个理由哄骗一下那个老狐……
手腕被抓住了,她侧脸,莫关山眼神很坚定。
“我有个想法。”他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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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