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刚拐进巷子,就有齐府的下人迎上来询问,“国师大人可在?”
“不在。”燕宁直说。
下人连忙进去通禀。
马车停下,燕宁下车花了一点时间。等走进齐府大门,在旁边小路等候多时的芍药便迎了上来。
“哎呀呀,本来还想借机一睹国师风采呢。你妻主怎没有来啊?是不是你吸引力不够,没能得到宠爱啊?”芍药的皱纹,在父君这一辈人里,算是少的,可是他非要涂膏脂敷香粉,把脸打扮得像他儿子齐韶宁一样光润。假面孔配上假关心,引起燕宁不适。
“妻主有事在忙而已。父君若真心仰慕国师风采,何不把自己儿子嫁过去。”燕宁不想委屈自己多看几眼这张脸,便目视前方继续往里走。
“这是夫君疼爱你,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了啊。你能得了这样的好姻缘啊,为父也就放心啦。”兰花指捻着帕子,捂了捂心口。
“谢父君关心。” 燕宁不想搭话,快步走进正厅。这附近又没有女子,做这副脸孔给谁看。
芍药却没有跟进去。他已经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对齐府来说,这就算家丑。如果今日国师能来,看在国师的面子上,也许还会好一些。可是国师没有来,尚书令是不会放过这个给家族蒙羞的儿子的。家丑这种事,她还是不在场的好。只可惜,好戏不能亲眼看,只能之后听人讲了。
后院里的其余人,也都存了类似的心思,知道国师没跟来,便不约而同地躲着不去正厅。
燕宁踏进正厅,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花枝招展的父君们一个都不在,迎接他的,只有坐在扶手椅上的冷脸母亲,和一脸关切的二哥齐月宁。
“儿燕宁,婚后回门拜见母亲。”燕宁跪地行礼。
“国师为什么没有来?”尚书令丝毫没有看见儿子的激动,脸上淡定得像已经入定的老僧。
“回门本就是新婚男子探望娘家,与妻主何干。有些妻主倒是会陪着夫郎一起,以示恩宠。不过妻主大人身为国师,事务繁杂,今天不得空,还望母亲谅解。何况,当年我生父林侧君回门,母亲不也没作陪么。”一上来就面对质问,燕宁就是想穷尽伶牙俐齿之能怼回去。
“你还有脸说!”说来说去居然扯到自己头上,尚书令拍案而起,双目圆睁。
“那是因为他不配!能给他侧君的位子,我已经够仁慈了!”尚书令右手颤颤地指着燕宁,“你呢?你娘我尚书令这背景,不配她一个国师来拜访吗!她为什么不来!还不是因为你!”
齐大人愤怒地跺着步子走近,像拎小鸡一样拎起燕宁的后衣领,就往厅后的偏室走去。
“我自己会走!”燕宁挣扎。
齐月宁看傻了,赶紧上来阻拦,“娘,你这是干什么啊,有话好好说嘛。”
“这没你的事,回房绣帕子去!”齐大人翻手就给了燕宁一个耳光,“你自己走?给齐府丢了这么大脸,你要走到哪去?”
到了偏室,只剩母子二人,齐大人抄起家法杖,抡圆了对着燕宁的屁股狠狠地扇了一杖。
燕宁猝不及防,向前扑倒,嗓子里刚透出一声啊,又咽了回去,咬牙扛过火辣辣的疼痛,一声不吭。
“亏我还关心你,派人去问消息,看看国师待你怎么样。结果我听到了什么?你不是完璧!我把一个脏货嫁到国师府上,国师怎么想我?现在群臣巴结国师还苦于没有途径,你就这么给我下套,让她给齐府记下一仇!”
燕宁回头盯着母亲,发冠松散,有几簇发丝垂在额前,眼中泛着泪花,不可置信道,“您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儿子?我若说我什么都没做过,您相信吗?国师待我怎么样,您不问我,您去打听,您这哪是在关心我,您这是关心齐府的面子!关心国师对尚书令大人的看法!”
武器在被激怒的人手里,此情此景看上去就很危险。齐大人高高地举起木杖,正要劈下,听见门房来报,“大人,国师携礼求见。”
“谁?”尚书令持着家法,用杖端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
“国师,国师大人到门口了。”
“哈哈哈,快请快请。”尚书令突然特有面子,快步赶去迎接。
燕宁咬唇,忍痛爬起来,重新束好发冠,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慢慢往正厅蹭。
从齐府正门到正厅的路不长,但是两个人都客客气气争先恐后地说着场面话恭维话,走几步停一停,还互相谦让“您请您请您先请”,等走进正厅的时候,燕宁已经在厅门口等候多时了。
柳元对着燕宁会心一笑,燕宁怔愣间,柳元的手就亲热地搂上了燕宁的腰。
“燕宁知书达理,甚得我心,想必是岳母大人平日里疼爱有加。今日有事稍微耽搁些许,事情稍停便急忙赶来拜见,以谢大人养育之恩。元有个不情之请,一上午未见,思念得紧,能不能坐在燕宁旁边?”
“哈哈哈,本来贵客应该迎上座的。都是一家人,便请随意。国师大人用情之深,真是羡煞旁人啊。”
原本厅里正对门的朝向有两个上座,现在柳元主动把上座让出来,要和燕宁一起坐在侧边的席位上,在齐大人看来,是极大地表现了对她这名尚书令的尊敬,她乐得合不拢嘴。
尚书令整理管辖各部尚书的意见,向女帝汇报,这在朝堂本来是众人仰望的存在。可是自从赵厄斩杀黑云成为第一任国师之后,又多了一个众人仰望的角色。今日能得国师尊称一声岳母,仿佛又回到当年万丈荣耀的高光时刻。
燕宁被搂在臂弯里向坐席走去,这几步路挪腾的,可谓僵硬呆板。柳元以为他只是不习惯近身,可是搂都搂了,岳母面前也不能马上松开。一同落座的时候,燕宁双腿一抖,手下意识地攥了一下。柳元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茶水果盘自是马不停蹄地往上送,敬了一轮茶,客套话说完了,该送礼了。李默呈上两个精致的宝盒,打开一看,原来是三枚鸽子蛋大的珍珠,和一支人参。
齐大人礼物见得多了,还没拿起来细细观赏,只是遥遥地这么打眼一看,便大致猜出了珍珠的产地,人参的年份。心下更加满意,都是价值昂贵的珍稀宝贝,有价无市。
柳元却暗暗后悔。今天昏了头,忘记了燕宁的生父已经故去,早知道就把那渔人冤魂换来的海珠留下,都换成补品相送了。没想到齐夫郎也没来,送一个大女人珍珠,可真叫人尴尬。可是盒子都带来了,又没有原样拿回去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送了。
燕宁可以去后院看看兄弟们,柳元不方便入后院,齐大人便在正厅作陪,她也愿意作陪。
芍药耳目聪明,消息灵通,听说送的有珍珠,连忙招招摇摇地来正厅刷存在感。
“妻主大人,国师大人。”芍药依次见礼。
齐大人用余光确认了柳元对这样的见礼顺序没有什么不满,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前几日我还替燕宁担忧呢,有谣言说他不干净什么的。今天国师大人这样赏光过来,看以后谁还敢说我们齐家公子的闲话。”芍药想看国师恼怒而不敢发作的样子,说完就直把目光往柳元身上投,怕错过精彩表情。
柳元无赖归无赖,却十分护短。今天芍药若是议论她的事,她肯定厚着脸皮坚守阵地把芍药耗死。可是燕宁名义上已经是她的人,耍赖皮打消耗已经不够,她要一击制敌。
“不干净?他是齐府长大的三公子,新婚时有媒公验身,婚后一直在国师府恪守本分,哪里不干净?这样低级的闲话,齐夫郎您也会信?”柳元挑眉看向芍药。
这……他从军的事是齐大人瞒下来的,当着齐大人的面,珍珠还在她手里,他怎么能戳穿?“自然是不信,三公子清白干净,闲话可能是出于嫉妒吧。”芍药不能明着戳破他的污点,便把清白干净四个字咬的很重。
柳元似乎没听出来这重音的讽刺意味,点头赞同。芍药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自讨无趣,也没有兴致继续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