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个月前的拉萨,林实和画室的同事去西藏采风,一路游行观赏。她虽是回来管理酒楼了,但上午还是找了一家画室教人画画,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不能丢了。
网上说的必去景点已经基本走完,她不太爱和一大群人四处闲逛,倒不如一个人来得清闲自由。索性找了一处路边支起画架跟人画起画画来,是自己的喜欢,正好也赚到了晚上的饭钱,何乐而不为。
林实爱这里的颜色,也爱这里的人。他们的肤色偏黑,脸上有两团高原红,笑起来很是腼腆,可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亮得灿若星辰。
男人和同伴坐在一家店里吃中饭,陈域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她的,她穿了一身藏族服饰,妆容精致,身上的颜色倒有些不像她的性子。在蓝天下,她比谁都能吸引自己的目光。
他嘴里咬着冒油的羊肉,眼睛却一直看着窗外的林实,真够味儿。
男人吃饭很快,几乎是没有想的,他擦完嘴先行离座,在林实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林实不知是他,只知道来了游客需要画像。嘴里说“十元一张。”。
不见声响,她抬眼看去,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他嘴里含着一根烟,翘腿不羁地坐着,靠在椅背上,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沉沉地说“画吧。”
人来人往,林实看了眼周围,却没看他。
半晌,她才认真地想该如何画。对面的那双眼睛太过炙热,林实没抬头。
他眉眼硬朗,兴许是因为经常在外风吹日晒的原因,他的肤色总比正常人黑一些。
可是画像若是不看对方,怎么知道该如何画?
男人的眼睛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她身上,两人僵持很久,林实开始收画板,说“今天不画了。”
他声音很低,说“当我画不起?”
说来有趣,他诚心发难,哪个成年人画不起一张十元的画像。
“不是,今天不想画了。”
“明儿什么时候来?”不等林实开口,他又说“几点钟来?”
“我明天就回去,不来了。”
“晚上呢?我在这儿候着你?”
“晚上也不会来了,你找别人跟你画。”
男人没再说话,站起来给她让凳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收拾东西,直至离开。
他又低头点燃一根烟,身后的同伴在喊“陈队,大伙儿都吃完准备走了。”
陈域吸了口烟,转身往饭店的方向走去。
好友徐律问“艳遇去了?”
男人瞥眼他“一朋友,告她这家羊肉不错。”
好友笑,去了店里。
一众人在里面收拾,他蹲在门口抽完最后一口烟,站起来与同伴继续上午的工作。
林实离开后去了一家饭店吃饭,心中有微微涟漪,久久不停。她哪里像他,多年不见还如此镇定。
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回了客栈,那个画画的地方,她是不会再去了。
中午的觉浅,她睡得不安神,做得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梦。
醒来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林实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才出门。她怕晒黑,全副武装。
并不是单独行动,和同事一起去了色拉寺。
不知是不是巧合,陈域再一次看见林实,她走在一众人的后面,有些特立独行,可并不是,是孤僻。
她从小便很迷信,每每出去游玩,总要去当地的寺庙祈祷一番。男人远远地看着她,女人的手腕处有一串细细的红木佛珠,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神情虔诚。不知在祈祷什么或是为谁祈福,过了好半天她才睁开眼作了三个揖。最后戴上帽子和墨镜才走出来,混进同行的队里。
色拉寺的僧人每天下午会在此辩经,众多穿着红袍的僧人相聚一起,用着夸张的手势和言辞检验着各自的学经成果,好不生动有趣。即使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仍有许多游客为之驻足观望。
陈域没过去,她走路心无旁骛,只专注于眼前。
待他走近,男人才出声“刚刚求什么去了?”
林实吓得一惊,转头看向他,皱眉没说话。
“那壁画上的佛像看着怕不怕?”
后知后觉,她戴着墨镜怕什么,平淡地回“陈域,你不必跟我上课。”
男人听后轻笑了一声,轻佻地说“还认识我呢?我还当你连我叫什么都忘记了。”
林实不知是同他说话觉得头疼还是高原反应,已是没什么心思再跟他说话,这种地痞流氓的行为,拿他没辙。
她看了眼他的同伴“忙去吧,别人还等着你。”
黑色的镜片隔着两个人,陈域走前说“我也明天离开。”
林实点了点头,两人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晚间林实先行回了客栈,她只觉得胸闷气短、头晕恶心,躺在床上吸氧好半天才得到些许缓和。
原本是打发他的借口,这个时候看来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好在计划好要去游历的景点都已经走完,剩下的都是自由活动的两天时间。最后林实还是在工作群里告知提前回去,不跟随大部队了。
林实真正认识陈域的时候,那时是他因高考失利复读了一年,林实刚刚高一。因为同桌陈安朵是他的堂妹,那是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做什么都会带上她,他们俩因此才逐渐有了交集。
晚上失眠,她点开与陈域的对话框,那个年代的人都爱玩□□,来消息的滴滴声都算是青春的一部分。那人的□□头像不知道暗了多少年,其实他们在网上从未聊过天。
若是有他们聊天的机会,话题总是离不开陈安朵的。他们真正第一次聊天也是最后一次聊天,原因是林实父亲婚内出轨的对象是陈域前女友的母亲。
天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多么绝望,她的父母是从小城镇来到大城市打拼的,虽然小时候就知道父母感情不和睦,但也不至于因为婚外情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因为那个时候的村里,哪家离婚都算是件天大的丑事,传播的速度不见得比现在互联网差。
她独自见到陈域的时候,眼里流下的泪怎么都止不住,一个劲儿地指责他和前女友两个人是臭味相投、乌合之众。
林实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曾经是何其的愚昧,明明与他毫不相干地事情,自己还把脏水往他身上泼。讨厌起那家人的时候,也连带讨厌起他了。
第二日清晨,林实被高原反应折磨地几乎一晚上没休息好。她直接早起去了医院里打了葡萄糖,又吸氧了两小时才好很多。来这里几天带的行李多,她干脆在外吃了碗酸奶就回了客栈休息一会儿。
林实觉得遗憾,没能好好在这里再多给人画画像就因高原反应遣回。票是下午三点多的,时间不赶,她慢慢收拾,想起什么就放进去,不至于时间太短遗落什么东西在这里。
她不爱麻烦人,加之与同事不算深交,两个大行李箱自己一人弄去了车站。这边的紫外线很强,她戴着帽子垂着头,时不时就想喝水。
车站的游客络绎不绝,来自五湖四海,上列车的时候拖着两个行李有些困难。临时改签的车票,也不能要求过多,最后抢到了一张软卧的上铺。乘客陆陆续续进来,她和对面的上铺先进来的,一个年纪相仿的男性,戴着眼镜。
也许是看着林实脸色惨白好心帮她放好了行李,她也没推辞,好面子不适合用在任何时候。
她道了谢后喝了半瓶水便换上自己带的床单直接躺下睡了。带上耳塞和眼罩隔绝了一切,但她知道,她不会睡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