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容发现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前两个小时她还在孤立无援中忍受着中年油腻男客户的骚扰,现在就发现在同一家酒店里,还有女生与她遭遇着同样的事情。
可是那个女生有人为她撑腰,而且这个人是——
陆谦成。
明明是她男朋友,在这种时候,他却在为别人撑腰。
脑袋里紧绷了几个小时的弦突然一下就断了,能听到的就只有耳鸣的嗡嗡声,和生日那天亲眼目睹陆谦成和她撒谎的时候一样,她很清楚地感受到了气血上涌的感觉。
但今天也不那么一样,因为她知道这次陆谦成没做错什么。
反而是她,特别嫉妒那个女生。
可那女生也是受害者,她怎么能嫉妒她呢?
所以,应该有错的是她吧?
饭局已经结束了,现在她想干什么都可以,于是脑袋里什么都没想,直奔附近的酒吧疯狂给自己灌酒,期间手机一直在震动,她也一点都不想管。
这时候还能是谁找她?
无非是陆谦成,李然,也很有可能是那个恶心的中年油腻男。
但那又怎么样呢?
无所谓,全都无所谓,她一个都不想理。
她把手机把手机反扣在吧台上,红着眼一杯一杯往下灌,却倔强地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其实这个晚上陆谦成也很不好过,饭局上陪客户喝了太多酒,胃里一直在翻滚。后来又因为替女同事出面,让客户落了面子,场面弄得实在尴尬。
不过项目合同早就签下了,说当场翻脸倒也不至于,就是多少得顾及一下彼此的颜面,所以他出去买了包中华。客户心里也有数,接了烟就当把这事揭过去了,互不追究。
等结束了这些回家,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又发现联系不上林语容了。
事情一茬接着一茬,他在大冬天里急得满头是汗。
可这才没多长时间,说要报案也不实际,想问问余希音知不知道林语容在哪,又想起来他早就被余希音删了好友,也没有余希音的电话。
好在他对林语容的脾气了如指掌,估摸着她可能从饭局里出来心情不好,得去酒吧发泄一场。
难就难在京川的酒吧太多,找起来工程量太大了。
但凡他今晚没喝那么多酒,又或者时间没这么晚,他一家家酒吧去找也没关系。
可夜就是深了,他酒劲就是还没缓过来,一个人也没法大海捞针找林语容,就只好找上了万泽正来帮忙。
听了他说的情况,万泽正张嘴就是:“懒得说你们,我真是服了,都是二十六七的人了,怎么比大学那会儿还会折腾?”
别听他嘴上这么吐槽,其实听话筒里的动静都能听出来,他已经穿上外套出门了。
“多谢了,今天麻烦你了。”
“得,把话给我收回去,和我还谈什么客气?”
万泽正在电话那头啧了下,说:“你要真不好意思,有空请我吃顿饭就行了。待会儿谁先找到林语容就赶紧打电话,我先挂了,我话费要钱呢。”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他们以家为中心,以半径五公里为半径,尽可能找了每一家酒吧,期间陆谦成给林语容打过无数个电话,经历过无数次落空,跑得筋疲力尽,最后在一家酒吧的吧台边看到了林语容。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陆谦成发现,这个世界是很荒谬的。
他没想到,他才离开酒店不久,就绕回到了这家酒店附近,在这里找到了失联已久的林语容。
不过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坐着余希音,再旁边还有个陌生的男人,可能就是她前段时间所说的,余希音交的那个男朋友。
陆谦成对余希音的男朋友丝毫不感兴趣,目光只落在林语容一个人身上,看她额头靠在余希音肩上,双肩一直在耸动,是不是灌下一杯酒,好像是在哭诉。
可酒吧里的杂音太大了,他们的距离太远了,陆谦成什么都听不到。
他也没办法往前走近一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林语容一直不接他的电话,只和余希音待在一起,其实就是说明她现在不想见到他。
那他还往前去做什么呢?
有什么必要呢?
这样的一连串想法在他脑海里闪现出来,让他生生遏制住了往前走的冲动,相反还往后退了两步,最后干脆转头出了酒吧,给万泽正打了电话。
“不用再找了,我找到林语容了。”
“哦那行,你们在哪?我过去看看?”
酒劲突然爆发,他头痛欲裂,靠在墙壁上摇了摇头,“没必要,你自己回去吧,别管我们了。”
“不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林语容那脾气,不高兴给自己灌酒的时候那多猛啊。再说了,你今晚也喝了不少,你能搞定吗?”
他说:“我能。”
面对两个有主见的人,做朋友的多半都很擅长妥协,万泽正果断放弃劝说:“行吧,有问题再给我打电话?”
“行。”
“所以她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她不就在你旁边吗?你能不知道?”
绕了半天,这个谎终究是说不下去,陆谦成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她和余希音在一起,还不知道我找到她了。她就是故意不接我电话,不想让我联系到她的,她在故意躲我。”
叹了口气,他反问:“那我现在还往她面前凑什么?”
万泽正哑口无言,他是看着陆谦成和林语容走到现在的人,也是最了解他们的人之一。
“我看你这次是完了。”
“嗯,我知道。”
陆谦成闭了闭眼,声色喑哑:“回去吧,我也回去了。有余希音在,她不会有事。”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都知道余希音有多靠谱。
这次回家不过一个多小时,余希音就把醉醺醺的林语容送了回来,一个多余的眼色都没给他,冷声说:“复合不是用来重蹈覆辙的,我不想再看到她因为你伤心难过,在酒吧里买醉了。”
这么些年,从林语容第三次和他闹脾气去酒吧买醉后,余希音对他的态度就一直是这样的。
陆谦成也一直都觉得这很好理解,毕竟事不过三。
可这次他是真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当着余希音的面把林语容抱回了房间,问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死也要死个明白吧?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下了班就一直打不通她电话。”
余希音蹙眉:“你不知道?”
看陆谦成没说话,她大概就猜到了是什么情况,把林语容和她吐槽过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看到他眉头越锁越紧,像是恨不得冲去揍那客户一圈,暗道他不主动不拒绝的态度虽然讨厌,但好歹还是个人。
这算她对陆谦成为数不多的褒奖,但陆谦成也无缘知道,他现在只觉得荒谬。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林语容竟然和他在同一家酒店。
如果他替女同事出头的时候,往周围多看一眼,是不是就会发现不远处林语容正在看着他,也期待能有人站在她身边,给她一点点支撑。
可那是如果,事实没有如果。
垂下的双手攥得紧紧的,骨骼碰撞出一两声脆响,他说:“我以后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你说不发生就一定不会发生了吗?”
余希音不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只额外强调:“这些事情你保证不了,我也不想听你保证。我只要你做到一点,那就是和异性保持应有的距离。无论你多么享受异性对你的青睐,你都要知道你现在不是单身,把这些不该有的心思收敛起来。”
“……我知道。”
“知道不作数,还得要做到。”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该说的话说完,谁也不想多见对方一面。
陆谦成把她送出了门,回来照顾着林语容喝水、擦身体、换干净衣服,忙活了大半天,上床的时候就又已经转了点。
而他以为早该熟睡的人又钻进了他怀里,发出了几声不大明显的呜咽。
紧接着,他感受到了湿湿的,是被她的眼泪濡湿了。
“其实我今天特别害怕,那个客户一直想摸我腿,李然明明看见了也一声不吭的。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谎称来月经的话,或者他不在乎我来没来月经的话,他后面会想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有勇气拒绝他,又或者是不是会为了项目继续忍气吞声。”
不知道偷偷哭过多久了,现在嗓子都还是哑的。
陆谦成感觉心脏像是被小刀剜了又剜,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哽在那儿阻塞得呼吸困难,需要缓很久,他才将林语柔搂得更紧了一点。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没想到你也在那。如果你下次还有饭局,我——”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林语容依然在哭,心想今晚喝的酒太杂了,头脑可能也还是不怎么清醒,但她确定她已经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我会自己解决好问题的,我要拿下这个标。如果这样的饭局还有第二次,我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收集好证据,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她把头往陆谦成胸前埋了埋,小声说:“我只是需要发泄一下,让我发泄一下吧,我真的有点难受。”
是难受,陆谦成也难受得快要疯掉了,一想到那时候林语容正孤立无援,他就恨自己为什么不提前问她饭局在哪里,恨自己在那个时候没有注意到她。
“我——”
“什么都不用说,余希音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不提以前的那些事,我觉得你今天做得特别好,真的。”
是夸奖,但陆谦成听了只觉得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