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告白阴谋论 第6章 4

芰荷，位于酒吧街的偏僻角落。在其他店铺的灯红酒绿映衬下，店内店外的暖黄灯光显得格格不入。

第一次来这的人甚至会以为是哪家自习室开错了地方，直到玻璃窗里高脚凳上抱着吉他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拨一下弦，视线投过来，门外的人才恍然，在女人转瞬即逝的冷淡笑容中蹭地红了脸，匆匆离开。

女人收回视线，没多少客人的店里又响起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她却始终没张口唱过。

“这几年流行这种风格。”五指拎着玻璃杯的男人伸出食指，说店里的装潢和设计。

芰荷明明是酒吧却四处摆了书，基本还都是那种看不懂的古文书。

“故弄玄虚，附庸风雅，那些标新立异的年轻人就爱来这种地方，你说他们懂个屁？也不比我们这种人懂多少吧。”

他哼笑一声，在周围人的附和下，和一旁的许壹碰了杯。

五六个男人坐在芰荷酒吧外的露天桌椅上聊天，许壹在其中有些局促。

其他人杯里是各式各样的特调，什么颜色都有，光是摆在那都精致得好看，许壹却又是一杯寡淡的柠檬水。

其他人都一饮而尽了，他还抱着玻璃杯没下肚。

“许壹，真不喝？”

许壹穿着白天和季荷约会时那身，最后还是一咬牙扯掉了吊牌。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但他不能露怯。

他皱着脸笑了下，推辞说：“真不了，我不爱喝这东西。”

几声嗤笑。

都是多熟的人了，彼此几斤几两都清楚，在座谁不知道他不喝是没钱？

男人还劝，“给我个面子许壹，大不了我请你嘛。”

许壹有点恼，转念又想到更好的话术。

“我对象不让。”

其余几人对望一眼，愣了几秒，然后搡了他一把，“真的假的，你小子这么快？就你前几天说的那个暗恋你好几年的女同学？”

许壹羞涩地一点头，气氛立马活起来。

“可以啊许壹，人格魅力大啊，这都十几年了吧！大专说恋爱你只说被表过白，那会哥们还当你吹呢。哎，那女的啥样啊，对你念念不忘这么些年，来找你了？”

许壹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但很享受。

他故作矜持地应付了几句，什么就是意外碰见的，什么没想到她也在这个城市，什么她一点没变，哪哪都优秀，自己比不上之类的。

最后，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的表白和当年一样猝不及防，我整个大脑都是懵的！然后我们一起喝了咖啡，还去游乐场约了会。”

许壹自尊心作祟地说完这一切，回过神来却发现大家都兴致缺缺，他脸色暗自沉下来，结束了话题。

大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尤其是李松——前面说话最多的男人，算是他们之中的主导者。

他顺着那些人的视线朝店里看去。

李松正摩挲着嘴唇看店里新出现的一道靓影。

女人穿着单薄的绿色吊带长裙，缀着亮片，穿着皮衣的女人停下吉他上的动作听她说话，脸上表情始终冷冷淡淡的，“宋敏，你能别在我们店里整这些吗。”

宋敏手指捂上嘴巴，笑了，随后沾了口红印子的左手挑了下苏晓的吉他弦，“我做什么啦？”

坐在外面的许壹他们听不见她们的对话，只看到扎着半扎的女人板着嘴唇不再说话，另一个女人却夸张地笑得前仰后合，卷曲长发随着身体摆动一晃一晃地吸引眼球。

李松正看得入迷，女人忽然回了头，脸上画着极浓的烟熏妆，还点了雀斑，血红的嘴唇张扬地向上一勾，袅娜生姿地直冲他们走过来。

“李哥，过来了。”

李松目光不移，和宋敏视线毫不避讳地对上，边笑边跟身边人说：“要的就是她过来，在这么个酒吧喝这么几天了，不就是在等机会吗。”

许壹低下头，他没那么大的胆子直勾勾盯着女人看。

李松某天经过芰荷酒吧，先看到的是门口写的全女性服务员，后面的“女性友好”忽略不计。在他眼里，那几个字跟“宠物友好”没什么区别。

他视线再落到店里，就看上了里面这女人，一连蹲了几天，也不知道她是常客还是员工，总之常来。李松于是带着一群狐朋狗友，也常来。今天算是得偿所愿了。

宋敏走过来还要一会，李松就抓紧时间拍拍许壹。

“给哥看看，好着没。”

他穿着颜色骚包样式土气的花衬衫，一副茶色墨镜架在领口，脖子上的金链子前天才听劝换成了银链子。

许壹扯动嘴角，“好着呢。”

宋敏过来的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拎了份酒水单，站定就笑盈盈说：“常客啊，续杯吗，帅哥们？”

玻璃窗后的苏晓高脚凳转了个方向，眼不见心不烦。

李松问：“你是老板？”

“不是呀。”

“是员工？”

宋敏笑：“也不是。我就是闲着没事来帮朋友打杂的。”

李松视线从她笑唇落到店内的苏晓身上，了解地点了点头。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像在考虑点一杯什么好，“你们店里有什么活动吗？”

“比如说我点了最贵的那杯，会有什么特殊奖励吗？”

他意有所指。

宋敏爽朗地笑了两声，“给这位哥哥来杯520元的离骚客。”

然后扭身便回了店内。

苏晓脸色很不好看，“你就非得这样招揽生意，好像我们店有什么不正经勾当。”

还没彻底关紧的店门外传来一句大声的感叹：

“这妞|骚啊——”

宋敏一挥手，把那张最高价只有86块钱的酒水单拍在吧台上。

“男人就是这样。”她绕进吧台内拿起自己的手机发消息，“你跟他说离骚，他只听得见骚，你跟他说想做这个想做那个，他只听得见想做。”

她刻意地用朝外的那只手把头发别至耳后，在晃动的耳坠前停了下，轻轻一弹，对着外面那群男人挤着眼睛明艳地一扬唇角。

随即转过脸来，“跟动物做生意嘛，就用原始一点的办法咯。”

宋敏埋头看聊天框，对面的消息还停留在一个多小时前。

【我今晚不来了。】

她咬着嘴巴内侧的肉，漂亮的眉毛轻轻一皱，忽然笑了。她在聊天框里开始输入。

【许壹在这，他没认出来我。】

【我知道你没什么事。你又不是什么孝女，难道还会跑回去跟你妈吵架？】

对面不回话。

宋敏偏头想了一会，又继续输入。

【给你二十分钟。】

【不然我就告诉许壹了。】

她其实还打算说点什么，对面的消息这时却立马弹出来了，是一句刻意生分看不出情绪的——

【收到。】

宋敏又大笑起来，删掉重打当做结尾。

【你又输了。】

【季荷。】

【我们之间你永远是输的那个。】

.

李松看着宋敏，只是笑，不说话。

其他男人调笑着开口，“美女怎么这么慢啊？”

宋敏笑着从托盘上把那杯酒放在桌上，“这杯是店里的招牌，离骚客。”

男人们又是一片心照不宣的哄笑。

李松视线落到玻璃杯上残留的口红印子，是从宋敏指尖沾上的。

宋敏瞟了眼桌上男人手机上的时间，“这是我们店的特色，那些书也是，大多都是屈原的诗集，我们店名也是从这里取的。屈原的《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男人们跟随她的手指看向木质招牌，唯独许壹愣了一下，捕捉到“芰荷”两个字，下意识和宋敏对视。

这一对视，宋敏正好有机会表演了。她浮夸地又捂了下嘴唇，“呀，这不是许壹嘛。我是宋敏啊，你还记得吗？”

李松上头的激情退了几分，目光在许壹和宋敏之间移转，最后钉死在许壹身上。

“你们认识？”

许壹盯着宋敏的眉眼回想，好不容易从她的浓妆下看出了点端倪。

“好像是……初中同学，宋敏？”

宋敏点点头，又一摆手，“没事，记不得也正常，都那么多年了。”

她又瞄了眼时间。

“这么多年过去，人也都变了七七八八了，气质啊，言行举止啊，都会变，不记得正常。我刚也差点不敢认呢！”

气氛和缓下来。

“对了许壹，那你还记得季荷——”

一个人影匆匆挤过来，撞断了宋敏最后这句话。宋敏看了一眼就笑着不说了。

李松说：“长没长眼睛啊！路这么宽非得从这过是不？”

带着黑色帽子的女人抱着摩托车头盔，一句话也没说，连句道歉也没有，就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店中。宋敏朝男人们笑了笑，紧随其后进了门。

其他人的骂骂咧咧中，许壹的注意力却只停留在突然造访的女人身上。

他从始至终没看清脸，印象最深的只有停在不远处的黑色摩托车，还有——

那个人黑色鸭舌帽下鲜红的头发，如瀑般垂下来，在他记忆中晃动，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