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什么?
两个年轻人相继走到太阳下,阳光晃了他们的眼睛,季荷就在满眼虚幻光晕还未消散的那一刹那问了这个问题。
“许壹,你说你喜欢我。”
“那你说爱情是什么。”
爱情。
许壹的心脏砰砰跳,这两个字在他寻常俗气的心脏里横冲直撞,隐隐向他发出预警。
他想,这个问题很重要,他要给出一个不寻常的答案。
“占有欲。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想要自私地把她划定为只属于自己的,完完全全刻上自己的名字。”
许壹小心观察着季荷的反应,对面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让他暗觉得自己做的功课出了错,刚刚这番话有些过了。
季荷依旧那样昂着头看他,看得他心底发毛。
然后她忽然抓住了他拽着衬衫下摆的左手。
准确来说其实是牵,因为她柔软干燥的手指不仅仅是触碰,反而很快入侵了他手掌的全部领地,十指相扣,握得很紧。
季荷看得出他的慌乱,仍然看着他刻意回避的眼睛。
“简单来说就是**呗,爱情就是这么俗气的东西。”
她抬起他们展示恩爱相扣的手掌,“这是你想要的吗。”
许壹又结巴了,说不出来话。季荷就更进一步,俯身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胸口。
许壹退了一步,稳住身体,下意识四下张望,果然看到了许多好奇投来的视线。
他们这样一个搭配在工作日的游乐场里实在是太奇怪了,女方是利落的白领精英打扮,男的则穷酸得像老家远房亲戚硬塞来的相亲对象。
格格不入,又是格格不入。
这感觉让许壹很烦躁,不适应的亲密又让他觉得丢脸,尤其管游乐器械的那几个大爷正闲得无聊,明显调笑着在小声编造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故事。
他是男人,他太懂男人了,他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他们肯定在说,这小子看着没什么本事啊,怎么可能从正常渠道骗到这么一个漂亮女人,保不齐是工作时间搁这偷情呢!
虽然没有听见什么明确的证据,但光是看到那些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偶尔交错对上的视线……
这些都让他恼火。
季荷的拥抱太紧,黑框眼镜硌得他胸口的位置疼。
这点疼痛让他迅速收敛了表情,同时心底暗暗庆幸,他没找错,季荷还喜欢他,喜欢得紧。
“哎呦,小伙子,别傻站着了!人女孩都那么主动了,你给点反应啊。”
“行不行啊大老爷们!”
保安那边一阵哄笑。
“实在不好意思带着小美女来坐摩天轮,或者随便什么器械,总归玩玩呗,要不白来这一趟!”
腰上的力道松了,是季荷抬头看他。她神色还是和刚见面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玩不玩?
她拿口型问。
许壹看着她漆黑的眼睛,余光感受得到那群保安大爷的视线,情绪翻涌叫嚣着,他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毕竟那会季荷说了约会,这是第一次约会。
可他裤兜的钱包干瘪,手机钱包的数字还不知道撑不撑得过这个月,要不那会也不会在高档咖啡馆里窘迫成那个模样。
那些吃人肉高高在上的上等人,踏马一杯黑水都要二十五起步,二百五才给人送钱点那些。
他恶毒地想完这些,把季荷排除在那些二百五之外,然后自尊心作祟,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故意大声地说:“那有什么好玩的?那群小孩才这么过家家呢,我们这种人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这话一出,保安中果然有人面露不快,冷笑了一声,看透了他,“没钱坐就说没钱坐的话。”
“你再说一遍!”
“你就是——”
说话的保安话止住,意味不明地倒吸一口长气,眼睛在他们之间打转。
——季荷亲了许壹一口。
许壹有点懵,季荷却极为自然,神色依旧平静地扣紧他的手,“我不想坐这个。”
“这里的每个器械我都不喜欢,今天能在这里和你走走就很开心了,我们的爱情不需要和金钱相关。”
她举起他们相握的手掌,“不是你说的吗,我说过我喜欢你。”
“喜欢这东西,当然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了。”
许壹安静下来,那群保安互相对视一眼,尴尬之余,望向季荷的眼神中多了点欣赏。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么单纯干净的女人,这小子人不怎么样,还挺有福。
他们最后威视了眼许壹,悻悻走了。
许壹说:“谢谢你,季荷。”
他感激地看向季荷,却发现这个和自己举止亲密的女人眼中没什么爱意,她表情还是淡淡的,只“嗯”了声。
可手掌交错的感觉明确,脸颊也仿佛还残留着那个吻的余温,一切昭示的那么明确。
这个女人喜欢他。
只是不太擅长表达。
许壹心头热起来。这下没什么问题了,他会和季荷在一起,不对,他们现在已经算是在谈了,季荷都亲他了。他们还会结婚,会生孩子,季荷会亲手给他做饭洗衣,像每个男人想象中的妻子一样对他好。
真好。季荷还喜欢他。
他忍不住又在心里念了一遍。
这下没有人会瞧不起他了,一个有家庭的男人哪怕事业无成也会受人艳羡,他也并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没人瞧得上。
他有自己的女人,他也可以牵手,可以接吻,可以做|爱。
那些人拿自己和女人的事做谈资的时候他的附和可以更有底气些,何况他许壹还不是像那些恶心的人一样嫖|来的。季荷一分钱不要,就自愿当他的女人。
他一下子摇身一变,从话题的最边缘变成最优案例,那些人得求着他分享经验……
“许壹?”
许壹回过神来,“啊,我们四处转转?要么去吃顿饭?”
“吃饭就不了吧,再说游乐场里的饭,不好吃,还贵。”
许壹眼睛又是一亮,他其实只是随便一说,没真想吃,可谁想到他和季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方面都那么一致。
他立马把季荷和自己共同划为仇富厌世的一队,跟着她的话接上一串笑声,“说得太对了。”
他们于是真的只是在散步,在游乐场里散步。
每个器械只要站在面前看它跑上一遍就算是玩过,许壹兴奋地跟她分享自己觉得哪里好玩哪里划算,哪里没意思哪里又很亏,有时说些玩笑,还会说点日常。季荷则话很少,基本都是“嗯”,“好”或者一些简短的回答。
但他们的手一直相握。
许壹笑着扫过他们牵着的手。
季荷真好啊,连黄色玩笑也开得起。
“下雨了。”季荷说。
他们在游乐场消磨了太多时间,天空云层移转,察觉到天色阴沉下来时已经在飘雨了。
他们于是又兜兜转转,绕回了一开始的售票处,尴尬地和那群保安共处一片屋檐下。保安多看他们两眼,让了块位置出来,没说别的。
许壹说:“雨小了我们就走。”
可雨不见停,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雨滴猛烈地砸在地面,溅起水花。
许壹自认贴心地扶着季荷肩头,把她往内拉了拉,“小心脏了裤子。”
“没事,裤子是黑的。”
随着雨越下越大,季荷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皱起眉,低头看表。
许壹注意到,她看表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在一块站得久了,那保安估计是闲的,忍不住开口说话:“姑娘啊,不是我说,这小子配不上你。”
当面指摘人的行为让许壹恼火,可他努力压下来,打算善解人意地问问季荷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
许壹话还没出口,季荷主动说。
她看看面前的雨帘,犹豫了几下,“我还有事,我得走了。”
“季……”
季荷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顶着公文包消失在了雨雾中。
许壹和保安面面相觑。
保安:“小、小伙子,人可不是我说走的啊,不过你怎么不追呢?”
许壹不说话,肩膀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
身上新衬衫和新裤子的吊牌藏在里面硌了他一天。
季荷就像童话故事里到点消失的灰姑娘,转瞬就找不到人影了,许壹全身上下唯一能算得上信物的只有根头发,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他身上的。
许壹把那根头发拿起来,觉得这东西磕碜又傻逼,人家王子只是挨个找人试鞋,他难不成还得掏钱做DNA检测找人?
许壹盯着头发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眼花。
不然他怎么突然觉得这根头发黑中好像透着点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