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惊川放下江焰琅,脸上的触感还未完全消退。
刚刚他深陷仇恨的情感中,并没有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个不妥,现在后知后觉别扭了一瞬,却也来不及多想些什么。
江焰琅和他一起回到韧山所在的坑洞,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燕思昭在破口大骂:“你这臭老头!快给老子把头拿下来!别逼我跟你玉石俱焚!”
于惊川脸色一变,衣摆掀起一道凌厉的风,与江焰琅擦身而过。
他刚握紧拳头,抬眼却见燕思昭被压在地上,青铜兽首砸出一个浅坑,韧山左手按着他,右手把陨铁刀舞得只留残影,他看上去心情极好,还有空闲对节节败退的叶离观道:“不行不行,这是从哪儿学的偏门剑法,配不上你的内功,耗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叶离观手腕被震得发疼,他收起攻势,后翻蹬上土墙,落地时瞥见在一旁看戏的师徒二人,挑了挑眉却并没有说话。
“狗日的叶离观——”
燕思昭像被钉在案板上的鱼,蹦了一下又整个瘫在地上:“现在是切磋的时候吗?烦劳您低头看一眼老子的惨状,好歹拉我一把再说啊!”
韧山冷哼一声,手腕青筋蹦起,只听刀剑相撞发出“锵”的一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技不如人就大胆承认,大喊大叫只会让你更狼狈。”
他不管燕思昭胡乱挥舞的爪子,提刀指向叶离观,示意他再出手。
“好好好,我认输我认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燕思昭的语气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干嘛欺负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可怜虫,”
“嚯,这老爷子,真是不容小觑。”叶离观以双手持剑,“被他戏耍一番也不算冤,不过求饶也太难看了,再坚持一会儿吧小昭。”
燕思昭:“……”
青铜兽首上刀剑铮鸣,为避免误伤,他选择憋屈地脸朝下趴着装死。
江焰琅目光追着他们的一招一式,戳戳身边的于惊川问:“韧山前辈……是你的师父?”
“算,”于惊川略一停顿,又说:“也不算。”
江焰琅可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你也喜欢随便教人,看来这一点师承韧山前辈。”
“他只将锻刀之术传授与我。”
也是,江焰琅心想,二人出手时有着同样的狠戾,却并不相似,于惊川处处透着内敛,这是修心咒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韧山枯瘦的身躯能有如此之强的爆发力,让江焰琅脑中好不容易连起来的线索又断了。
于惊川此刻仿佛洞悉了他的疑惑,垂眼道:“我在外谋生时误入此地,刀村其实不欢迎外人,可韧山前辈收留了我一阵,对我照顾有加,那时很多人将我当做他名义上的弟子。”
既然他把自己的身世一笔带过,江焰琅也不继续追问,只是抬头看他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我们的猜测没错,韧山前辈身手如此,怎么还会受困于刀村,再活生生地被逼疯呢?”
于惊川沉吟片刻,才低声道:“那要就要问韧山真正的徒弟了。”
“那个叫方与恩的家伙?”江焰琅倒不意外,对这人的印象先天不好,“韧山前辈说过一些关于他的话,都不太好听。”
“那个女人或许没有说错,一切的起因在我。”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身上的气息骤然低落起来。
“你要是顺着她的想法来,不就正好踏入这个圈套了么?”江焰琅偏头,“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过往,可如今不剩什么人的惨像偏偏让你撞见,他逼疯韧山前辈,却没要他的命,留他在这自生自灭。你已经知道有人刻意引你回来,又选择上这个当,就不要被牵着鼻子走。”
“哟,您二位自说自话的聊上了还。”燕思昭突然笑了一声,“真有意思,看在你们也不把我当外人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件本来没想说的事儿吧。”
江焰琅等了一会儿,鄙夷道:“你倒是说啊。”
“你当我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他语气凶恶,“你那神秘的师父不是认识这老头,让他给我把这脑袋取了再说。”
叶离观全心应付韧山,竟没发现于惊川悄无声息地来到他对面,在他剑落下的同时一记手刀劈向韧山侧颈。
老人身体一歪,倒下时恰好避过叶离观收不住的剑风。
叶离观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差点没找到于惊川的方向。
他心有余悸,收了剑道:“看来我们几人中更不容小觑的是你。”
“你才知道么?”
燕思昭没好气地爬起来,一手的土灰都蹭在叶离观身上。
“我只是在提醒你,”叶离观无奈,“和他谈条件,不觉得最后吃亏的会是自己?”
燕思昭不屑道:“看不到他那可怜巴巴的小徒弟?不需要我教你怎么用他吧?”
江焰琅:“……”
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也不知道在燕思昭眼里他到底重不重要。
于惊川把老人安置在角落,才不紧不慢道:“阿琅和这些事并无关系,你才是掌握重要信息的人,不用拿他威胁我,我也会想办法取下你头上的东西。”
“哈?无关?”燕思昭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不在意徒弟的死活。”
“行了,都这时候了也别打哑迷了。”叶离观把咄咄逼人的燕思昭拉了回来,“小昭几月前给我留了信,信上说若是他突然消失,去找于惊川便是一条线索。于是听到他的死讯,我毫无头绪地找了半月,竟误打误撞找到了诵春堂的位置。”
“……原来那时候就被人盯上了啊。”
江焰琅已经意外不起来,只能提醒自己多长点记性。
“是,更没想到的是我们竟然在找同一个人,而你恰好是那人的徒弟。”叶离观捏了捏眉心,“还好在凌云燕行门的时候,小昭偷听到’于惊川‘这个名字,不然还真是天地苍茫无处寻。”
于惊川面无表情:“我只和燕珏说过真名。”
“小昭运气向来好,否则也活不到今日。”
“燕珏的运气可没那么好,他失踪了,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传没传出去。”
燕思昭停下来喘口气,从两道视线中得到答案:“好吧,看来没人知道。”
于惊川道:“门主失踪是一件大事,就算有意隐瞒,终究逃不过那几双盯着你们的眼睛。”
“无所谓,现在外面不也因为我乱了套么。”燕思昭转头,青铜兽首盯着某一处时显得有点诡异,“于惊川,我就当你把陨铁刀送给徒弟是尽师徒情谊,你和燕珏又是旧识,那你知不知道燕珏失踪前接下的最后一笔生意,就是找一把形状奇怪的刀。”
“你认为燕珏的失踪和这笔生意有关?”于惊川有些奇怪,“燕行门会接这种生意?”
叶离观也有些奇怪,燕行门和诵春堂一样做的是寻人的生意,但做的是诵春堂不做的寻仇之事,因此在江湖的名声也是褒贬不一。
只是燕思昭没出事前还不至于落得如今万人唾弃的下场。
燕思昭阴恻恻地笑起来:“他没放在心上的后果你们不是见识到了?燕行门多了两个死人,燕珏这死人成了挑起门内争斗的傀儡,我这死人比他好一些,至少找到我还能有钱拿。”
江焰琅无暇思考他和门主的关系,只摇头道:“如果知道陨铁刀有问题,于惊川不可能把它给我。”
“可怜孩子,好事没遇上,都这样了还要帮罪魁祸首说话。”燕思昭的语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不远离身份不明的人,还大张旗鼓的找他,这也能活到现在,你的运气不比我差呀。”
“你应该感谢他。”于惊川盯着他,眼中有危险的气息。
叶离观叹气:“傻子,要不是师弟在这,人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快控制一下自己的嘴。”
燕思昭深吸一口气,还真忍住了:“邢华允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你们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再找我麻烦,该说的我都说了,于惊川,告诉我那个叫方与恩的家伙在哪儿?”
于惊川没有回答,气氛就此凝固。
每个人都是放松的姿态,局势也很明朗,虽然江焰琅觉得师父打两个没问题,但此事起冲突并不是好事。
他正想着缓和关系的方式,没注意韧山突然睁开眼睛。
就在江焰琅往前一步的同时,韧山一跃而起掐住了他的脖子,又哭又笑:“与恩!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啊!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能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