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 第9章 第 9 章

胡子大夫给她简单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就是右脚腕扭到了，让林见唯明天去他那拿瓶红花油，歇几天就行。

林见唯道了谢，胡子大夫趿拉着拖鞋出去找易朝，又对着旁边的小刀开玩笑，假装才看见她：“哟，是小刀啊，站这么暗的地方我都没认出来，我还寻思这又是哪儿来的小美女。”

小刀呸了他一声，他笑嘻嘻的走出房间。

院门被推开又关上，胡子大夫的声音又响起来：“又是你们几个小瘪三，一群老爷们天天凑在一起有意思不？”

“正好胡子哥也在，走，一块去河边喝酒，这大热天的。”

这声音林见唯有些耳熟，应该是易朝那几个流里流气的朋友之一，就是她有点对不上号了。

小刀也走了出去。

走到院门那里，易朝刚好推门进来。

小刀停下脚步：“哥。”

奶奶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里面摇曳着暗淡烛光，安静的像是没有人。易朝的视线短暂的停留在窗前，又很快移开，看向小刀时略微迟疑：“你……帮我个忙。”

易家小院外，几辆摩托车散乱的停在门口，几个人一边等一边扯闲篇，没一会易朝独自出来。

“就你一个？”贺清阳看了看他身后。

“嗯。”易朝跨上门口的摩托车，拿过头盔，在手里转了一圈，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小刀呢？还有你家妹妹，家里又没电，把她叫上一块去兜兜风呗。”

“不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不就是扭到脚踝了。”贺清阳说：“她坐你车，又不用走路，实在不行你背着，那还能扔这不管了？”

沉默两秒，易朝开口：“走不走？废话那么多。”

贺清阳耸了下肩，“行吧。”又不是他妹妹。

贺清阳说着，眼睛不经意扫过易朝，他正往头上戴头盔。“等会儿。”

易朝动作一顿，抬眼看过来。

贺清阳凑到他面前，左看右看，易朝偏头避开，不耐烦的拧眉，刚想说话。

贺清阳狐疑的说：“你耳朵好像红了？”

“……”

“啥？”其他几个人听见，纷纷靠过来，“怎么回事？”

“他眼瞎了。”易朝冷冷的回，扣上头盔，俯身握住车把，沉重的机身低鸣几声，几个人赶快让开路，他轰出去，很快连人带车消失在巷角。

“大概是我看错了。”贺清阳说。

几个人也没在意，赶忙跟了过去。

……

外面停电，燕子巷很多街坊都到巷道里乘凉，当地方言听起来很有乡土气息，就是难懂，和夏蝉声一起从门缝里钻进来。

林见唯听见摩托车的声音响起又走远，她吹灭床头柜的蜡烛，小刀再次走进来：“附近几个街道的电都断了，说是烧了线路，供电局已经来修了，很快就来电了。”

林见唯听她的语气仿佛习以为常：“这里经常停电吗？”

“还好，就夏天这样，大家都开空调，用电量太大。”

林见唯无言了一会。

“朝哥出去了，让我今晚在这陪你，他说你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他就在对面。”小刀又说。

林见唯：“……”

小刀看见她紧紧皱起，又散开，再皱起的两道眉，眼前跟着闪过易朝请她帮忙时的欲言又止，她忍不住问：“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林见唯一字一顿，语气有些冷漠，又有些咬牙切齿。

她只是在想。

他还能不能，跑的更快一点。

*

像小刀说的那样，停电并没有持续很久。

奶奶听说她扭伤脚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匆匆赶了回来。

易朝整晚都没回家。事实上，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过去之后，他就再也没回过家。以前只是白天不着家，他起码还知道回家睡觉，现在是彻底见不着人了。

但是易家门口经常会出现新鲜的蔬果菜肉，奶奶每次提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骂他。

家里就这么大地方，林见唯总能听见。也不知道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常常把奶奶逗笑，然后他继续不着家。

一周之后，林见唯脚踝完全好了，中午吃完饭她回房间，听见奶奶在下面气呼呼的打电话：“你倒是给我说说，家里是亏了你吃还是亏了你喝，说不出来马上给我回来。”

“奶奶是老了，管不住你了……”

这通电话以奶奶威胁他要跳黄河结束。

林见唯无声的弯了弯唇。

奶奶回来是专门给她做午饭，下午仍旧去店里，小店虽然没什么生意，老人家还是认真守着，与其说生意，不如说是个寄托。

将近六点，太阳落至山巅。

林见唯出了门。

她昨晚给手机冲上了电，里面有一个快递的取件信息。以前在临安，别墅区出入管理严格，快递基本都是送到门卫，再由物业送到家里。她偶尔去市区的公寓住，快递即便不送到家，也是送到楼下的柜子里。

但桑树坪这里，她必须要去快递站点拿。

这个时间点外面没那么热了。

林见唯不认识路，只能看地图，地图上显示快递站离榆钱巷不远。她跟着导航走到榆钱巷附近，最后一段路导航就不管用了。

桑树坪好像有很多条巷子，互相连通。她摸索着走了一段，就远远看见了快递站点的招牌。这条巷子的房子仍然又破又旧，像上世纪产物。

中途路过一间低矮的砖砌平房，木制的方格门半掩着，里面黑洞洞的。

林见唯刚走过去，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夹杂着女声的痛呼，随即砰的一声，有人撞在了门上。

门是朝里开的，这一下直接把半掩的门撞的关上。这动静不小，巷子里有几户房门打开，有人探头出来看。但注意到是这里的动静，那些人习以为常的退回去，关上门。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丑八怪……滚出去。”伴随着平房里一道粗砺暴躁的男声，那扇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瘦弱的身影猛地冲出来，扑在了地上。

地上的女孩一头乱糟糟的黄色头发，白T恤腰际的位置留下一块鞋印，她一手撑着地，一手按着被踢的地方，低声抽气。

林见唯微怔，然后试探的喊了一声：“小刀？”

女孩抬起头，露出半边脸的红色胎记。

还真的是小刀。

不等林见唯作出反应，平房里走出来一个浑身酒气的干瘦男人，他走到小刀身前，又是一脚踢了上去，小刀往后躲开，男人咒骂一声，直接弯腰抓起小刀的头发，一巴掌扇了过去：“妈的，你躲！”

小刀仰起头，双手往后护着自己的头发，但她的表情居然很平静，甚至哼都没有哼一声。

她也没有去看林见唯，没有任何求救的意思。

男人还在施暴，林见唯反应过来，然后迅速扔掉了伞。

“杨渭林！”巷口处一声暴喝，一个又高又胖的身影骑着一辆自行车冲过来，在离平房三米远的地方跳下车，自行车砰的倒在地上，那人推开林见唯，冲过去把殴打小刀的男人扑在地上，举起手一拳头：“我草你大爷，你又打她！！”

林见唯被推了个踉跄，站稳后才认出这是易朝的朋友之一，好像叫德茂的。

杨渭林身上酒气冲天，可反应还不算慢，很快和王德茂厮打在一起。

林见唯先去扶起小刀，低声问：“还好吗？”

小刀额头上一片青紫：“没事。”随即看向打成一团的一老一少，“别打了，胖子！”

德茂毕竟年轻，还有体型优势，打一个中年醉鬼很轻松，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手总是束手束脚，出拳头总是砸到一半硬生生放轻了力道，杨渭林咒骂道：“你小子敢打我，我是她老子！”

这一句话让德茂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阵难色，想打又不敢使力，只好的憋屈的用拳头砸了下地。林见唯没理解他这是个什么操作，而杨渭林乘机一个翻身，骑到德茂身上，骂骂咧咧的抄起旁边一块砖头就要砸下去，德茂只来得及用胳膊护住脑袋——

眨眼间的事情，他预想中的巨痛却没有落下。

杨渭林惨叫了一声，德茂身上一轻。

呆了好一会，他才狐疑的挪开胳膊看过去。

就见杨渭林捂着腰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砖头掉在旁边。而他面前站了个穿着粉白裙子的女孩，很漂亮，德茂又瞅一眼，也很眼熟。

林见唯今天穿着是尖头小皮鞋，这一脚踢的不轻，杨渭林骤然挨了一下，等看清她，瞬间暴怒，侧过身继续去摸砖头。

林见唯抬脚踩在杨渭林的腰上，杨渭林大骂起来，她弯下腰，扯住杨渭林拎砖头的那条胳膊，往后一别，一扭，一声清脆的骨头脆响。

杨渭林惨叫出声。

四周再没有别的声音。

德茂和小刀倒抽了口气。

……

8号网吧。

“易朝，阿朝，朝朝。”贺清阳一下推开包间门，手里握着正在通话的手机。

行军床上横躺着的人用胳膊挡着眼睛。

“别睡了！”贺清阳声音隐隐兴奋。

“你妹跟杨渭林打起来了！”

易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