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定国公府。
天才刚亮,日头还没完全出来,太医署的秦太医便被定国公府的管家请了过来,说是老夫人瞧着有些不太好。
秦太医被拉着一路小跑,进了荣安堂。来到老夫人房中,太医被眼前所见晃了眼,七八个模样俊俏,器宇轩昂的少年围在老太太床边。虽然早有耳闻叶家的少年出众,亲眼所见更觉传言不虚。有这几个公子在,房中的别人,秦太医都瞧不见了。
老夫人真是好福气,这么多孙子,还个个瞧着都不凡,秦太医心道。
见太医来了,床边的公子们自觉让开位置,让太医上前诊治。
秦太医到床边,先看看老夫人脸色,瞧着气色尚可,不像大限之貌。
号过脉后,秦太医心下有了数,便道:“老夫人早上是不是醒过,很快就昏迷了?”
一旁的侍疾的定国公夫人忙道:“说是老夫人醒来过,但是只说了句话,就又晕过去了。”
“老夫人应当是梦魇了,急火攻心才昏过去的。我若给老夫人施针,她会很快醒来,不施针,过一两个时辰,也会醒,老夫人身子暂无大碍。”秦太医道。
秦太医听到房中众人松了口气的声音,定国公道:“还请太医施针吧。”定国公觉得让老母亲昏迷着,不是好事。
秦太医便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银针,在老夫人额间、太阳穴等位置相继施针,老夫人果然很快便醒了。
老夫人眼睛微睁,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便急忙忙道:“快,快去扬州接玉婉!”
定国公忙应下:“好好,母亲别急,儿子这就派人去接。”
“快把玉婉接来。”老夫人又说了一句,人才渐渐清醒过来,“这,怎么了这是,怎么都围在这儿。”
秦太医笑道:“老夫人好福气,儿孙满堂孝敬你呢,您这会儿觉得如何?”
老夫人认出秦太医的官帽,道:“怎么把太医也请来了,我没着哪里不好。”
秦太医又给老夫人号了脉:“嗯,老夫人您身子康健着呢。”就是性子可能有些急,做梦都能急火攻心。
秦太医又给开了方子,叮嘱了几句,便由定国公亲自送出门。
“秦大人,家母身子到底如何?”定国公问道。
“老太太身子确无大碍,但到底上了年纪,不宜大喜大悲大怒,万事多顺着她些,总归不会出错。”秦太医道。
定国公颔首:“我知道了,有劳秦大人。”
“不敢当,国公爷请留步。”秦太医朝定国公拱手行礼,定国公也没有再送,他就是来问问老夫人的情况。
定国公回到老夫人房中,老夫人正被孙子们围着,七嘴八舌关心呢。
见定国公回来了,叶家的公子们自觉闭嘴让路。
“母亲,您刚才说让我们去扬州接玉婉,可是大姐的女儿?”定国公问。
老夫人眼中泛泪:“是,昨晚你大姐给我托梦,说玉婉在扬州过得不好,要被苏家人磋磨死了,你们快去,快去把人接回来。”
见老夫人又要激动费神,定国公忙道:“您别急,我们这就派人去接。”
老夫人还是抹起眼泪:“你大姐在梦里对我哭啊,埋怨我……”
定国公再三保证立马去扬州接人,老夫人才收了泪。
安抚好老夫人,定国公转头看到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们,除了三儿子叶景羿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不用说也知道,他们都巴望着去扬州呢!
“别都聚在这打扰祖母休息,功课都做完了?还不赶紧回去!”定国公冲子侄们道。
一群少年给老夫人和定国公等人行礼,退了出去。
老夫人对定国公夫妇等人道:“你们也都去忙吧,我这有人伺候,早些把玉婉接来是正事。”
三夫人道:“大哥,大嫂,你们去忙吧,我在这儿伺候娘。”
定国公夫妇确实都有事要忙,还要安排人去扬州,便行了礼一同离开了。
出了荣安堂,国公夫人问道:“让谁去扬州接玉婉?母亲这般挂念,得早些接来才好。”
定国公沉声道:“叫景羿去吧。”
“景羿?不叫老二去吗?”
定国公朝妻子身边靠了靠,声音更低沉:“最近不大太平,有人在查当年之事。”
夫人脚步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道:“景羿去也好,当年他大姑姑过世,也是他去的,他也见过玉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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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扬州城。
又到了沈玉婉最喜欢的月中,她只有月中全家去观音山上香时,才能外出。扬州城再繁华,她也只能从马车车窗窥得一二。
沈家虽是扬州富商,出行排场却只是寻常。
沈玉婉和她父亲沈福年、乳娘、婢女坐在头一驾马车上,不知道第多少次听沈福年道:“婉儿,等下上香要诚心些,没有菩萨保佑,就没有爹的今日……”
“也就没有我的今日……”沈玉婉抢白道。
沈福年被闺女抢白,也不恼,笑呵呵道:“婉儿说的对。”
“爹,我真的是大富大贵命,且姻缘在京城吗?我都十六了,我京城的夫君什么时候来娶我?”沈玉婉前几日才过了十六岁生辰,寻常人家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就算还没出嫁,也大多定了亲,玉婉却还等着不知姓甚名谁的京城夫君。
沈老爷被闺女问得心里发苦,但他还是道:“了净大师批的,怎么会有错,你就等着吧。你看爹当年,不过是小小货郎,要不是得了大师的点化,到扬州来,哪有今日的造化?”
这些话,玉婉已经听了无数次,她鼓鼓腮帮子,有些生气,这些年,她为着大师批的这命格,可没少吃苦。学的比家里兄长还要多,规矩比知府家的姑娘还要大,寻常还不得出门游玩,也就每月能出来上上香。
什么大富大贵命和京城的姻缘,玉婉心里并不十分向往。她觉得她们家已经足够富贵了,也不知道爹到底还想富贵到什么境地去。叫她一个人远离扬州嫁到京城去,她还不高兴呢。
但是玉婉娘亲走得早,一切都是爹做主,她也只能乖乖听话。
玉婉不想再听她爹说他的发家史,掀开车帘朝外看。三月里风光正好,官道旁运河边,杨柳依依,偶有三两踏青的行人,运河上有来来往往的船只。
窗外的景致,玉婉看了许久都不觉烦。
“哎呀!有人落水了!”玉婉忽地惊呼一声。
沈福年忙凑过来瞧:“在哪儿,在哪儿?”
玉婉指着运河上的一艘船道:“就是从那艘船上落下去的,瞧着似乎是个姑娘。爹,我们快停下,喊船上的人下去救!”
沈福年信佛,素来也是个心善的,来不及多想,忙把马车喊停。
玉婉看着落水之人,几乎没有扑腾,很快消失在水面上,而船继续前行,应该是没人发现她。
“爹,快点!沉下去了!沉下去了!”玉婉催促道,恨不得自己下车跳进水里去救,却被她身侧的乳娘给死死拉住了,车都下不去。
沈福年忙对马车夫和随行的家丁道:“快去,朝船上喊,有人落水了!你们谁水性好,下去救,救上来了老爷商二十两银子,水性不好不许下去!”
沈老爷和车夫一起下了马车,跟在他们后面的马车也停下来,后头马车上的沈家两位公子到前头来问道:“怎么了,谁落水了?”
玉婉隔着车窗焦急地与两位兄长道:“是那艘船,他们船上人还没发现,落水的人已经沉下去了!”
那边沈家的家丁已经选出两个水性好的,二人刚要下水,被沈大公子叫住:“找两根麻绳给他们拴住,他们若是体力不支,就赶紧拉上来。”
二人很快栓上麻绳,跑到河边,噗通两声跳下水。
另有一个嗓门大的,手上挥了块红绸,边跑边朝着船上喊,希望船上人能发现他们。那红绸是二公子塞给他的,也不知二公子怀里为什么揣着红绸。
这儿的河道宽,又是顺风顺水,那船渐渐越来越远,没有人发现追着船跑的沈家家丁,船上的人也没发现有人落水。
玉婉看着渐行渐远的船,又看看正在河里扑腾的家丁,只能干着急,心里暗暗地求起菩萨来。
沈家两个水性极好的家丁,在水里几次上浮下潜,但都一无所获。眼看着他们已经下水一炷香的功夫,仍是没寻到落水之人,沈福年对岸上的人道:“快把他们拉上来吧。”
玉婉心下有些难受,但是她知道,两名家丁已经尽力,过了这么久只怕落水之人也已凶多吉少。
“爹,怎么办啊?要追上去告诉那家人吗?还是回城报官?”玉婉问道。
沈福年心里是不想追,因为这太容易好心办坏事。谁也不知道船上到底什么情形,说不定涉及了什么人命官司,说不定那一船是水匪或者江洋大盗,说不定会被他们状告救助不力,反而要他们陪命……
看到有人落水受难,他立即下去救了,已经守住本性和善心,救人者也已经尽力,就是菩萨也不会怪他的。至于回城报官,也来不及了,同样容易惹麻烦。
沈福年看看官道前后,恰好都是没人,摇头道:“不追了,留两个机灵的在这附近守两日,若是瞧见尸体浮上来便去报官。”
下水的家丁被拉上岸,两人已经虚脱,立马被同伴拥着抬上了后头的马车。
沈福年把话都吩咐下去,又立马给所有出力的下人赏了银子,才重新回到马车上,不多耽搁,继续启程。
就在这会儿,刚才有人落水的船上——
“不好了!公子被打死了,苏姑娘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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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