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薄烟的茶果摊子走开,蔚彻便领着秦椒和沐霓瑶往南市深处走去,街道两边的纱灯愈发纷繁绚丽。
行至一处卖糖水的摊子前,蔚彻陡然停下了脚步。
秦椒循着蔚彻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那张矮方桌前,正坐着任峻和蔚心澄。约莫着是任峻吃糖水时,不小心沾了唇角,蔚心澄正羞答答地拿着帕子替他擦拭。
见了此景,沐霓瑶叹道,“看来四小姐和任公子在这一处逛得还算舒心,我们就无需上前搅扰了吧。”
蔚心澄与任峻本就有婚约,就算亲昵点儿,也无伤大雅,故此,蔚彻同意沐霓瑶的说法。
蔚彻转身,对着一旁默然的秦椒道,“我们再往东行一里路,那里有一家老字号的纱灯铺子,你可以进去挑一盏喜欢的,再挂到河岸边的老榕树上,许个愿吧。”
秦椒懵懵然道,“三公子怎么这会儿才想起买纱灯来呢?瞧瞧任大公子亲手给四小姐做的那盏纱灯,真真儿是好看。”
“你喜欢任峻?”蔚彻挑眉问道,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胸口有醋意在翻涌。
秦椒忙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任大公子的纱灯做得很好,三公子您这么说,会让人误会的。”
“不是喜欢任峻就行。”蔚彻说道,那翻涌的醋意稍稍平息,又有些不甘地说道,“纱灯而已,若是能将你的愿望实现了,纱灯是否亲手所做,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秦椒垂眸,低低道,“我的愿望?”
蔚彻轻轻嗯了声。
秦椒的愿望,她自重活以来,倒没有正正经经地想过愿望这回事。倘或,眼下一定要说的话,那就祈愿安康无忧了。
秦椒望着蔚彻道,“我所祈愿的,倒不知谁能替我实现。”
蔚彻眸光忽然黯淡下来,沉声道,“你祈愿什么?”
秦椒没明言,只道,“既然老字号的纱灯铺子这般近,我们就走过去吧,我一定挑一盏好看的,写下我的祈愿,说不准真的能实现呢?”
秦椒说着,就往东面走了过去。
蔚彻虽没搭腔,甚至也随着秦椒的步伐,往东行去。然而,他心中却是浮思万千,且杂乱不堪,毫无头绪。他踌躇着,是不是该再度告诉她,他的真心?他原也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可这世上,若真有神明,知他心悦于她,又能不能让他如愿以偿呢?
沐霓瑶望着蔚彻与秦椒并肩而行的身影,忽然就觉得自己如此多余。然则,她素来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她一向是外貌柔美,内心要强,哪怕真的伤到了,也不会表露出来。“
沐霓瑶亦追上他二人的步子,一同到了纱灯铺子前。
纱灯铺子的掌柜是个美艳的女子,唤作媺娘,玲珑有致的身段上裹着朱红的裙裳,立在灿烂的灯火深处,光彩丝毫不逊,反而愈发耀目。
媺娘听见来了客,忙从里边走了出来,步履袅娜。
“几位客人是要买纱灯?”媺娘清音甜美,笑靥多娇,行至蔚彻跟前时,眼色稍顿了顿,才笑道,“我当是哪里来的贵客,原来是阿彻呀。”
媺娘的这声阿彻,倒是叫得十分亲切。
蔚彻冲着媺娘作揖,道,“表姨安好。”
蔚彻的表姨?沐霓瑶怔了片刻,忙福行礼。
比起沐霓瑶的出乎意料,秦椒却显得镇定了许多,毕竟她有前世的记忆加持,自然是知道这位唤作媺娘的女掌柜,姓洪,是大夫人最小的一个表妹,芳龄二十八。
媺娘见沐霓瑶行礼,便道,“沐小姐不必多礼,”顿了顿,眸光落在蔚彻身旁的秦椒身上,温声道,“你倒是长大了,眉眼也长开了不少,愈发娇丽了。”
秦椒忙福身,道,“多谢赞誉,然,奴婢蒲柳之姿,在您跟前,自惭形秽。”
媺娘轻笑了声,又道,“怎么,今儿倒不是蔚彦带你来?”
媺娘这话里藏话的,暗讽的意味浓烈。
秦椒一时间也找不出合适的说辞,只觉得百口莫辩,唯有低下头,默然。
“表姨还是这般爱玩笑。”蔚彻云淡风轻地接过话茬,顿了顿,又道,“蔚彦可未必敢来。”
媺娘挑了挑眉,道,“这倒是,凭他也没有这个胆量。”
媺娘一面说着,一面拿竹竿挑了一盏玉兔明玥碧玺珠绛纱灯,伸到蔚彻眼前,道,“旁的也不必挑了,就这盏吧,是我才刚做好的,在这一众纱灯中算得上华丽贵重的了。”
媺娘一贯强势,但眼光也是极为锐利独到,蔚彻放眼望去,诚如媺娘所言,一众纱灯之中,她挑起的这盏,确然是华贵无双。
不过,这盏灯终归是挑给秦椒的,故而,蔚彻偏头,问秦椒道,“你喜欢么?”
秦椒抬眸,望着那盏珠光璀璨的纱灯,道,“此灯极妙。”
蔚彻便伸手接过那盏玉兔明玥碧玺珠绛纱灯,又递给秦椒,只听媺娘道,“灯下系的那条红绸便是给你写愿望的,”顿了顿,指着不远处的雕花长案,道,“那儿有醮过金漆的笔,你且去那边写吧。”
闻言,秦椒移步至雕花长案前,执起笔,认认真真地写下心中所愿。
蔚彻却没往她那处瞧,自己走到纱灯丛中。
媺娘也跟上了蔚彻的步伐,道,“怎么,你还想选一盏,莫非是给那位沐小姐的?”
蔚彻摇头,道,“表姨没瞧见她手中已然有了一盏了么?“
媺娘有些疑惑,猜道,“那你这是?给自己挑的?”
蔚彻点头不语。
媺娘惊诧道,“阿彻,你不是素来不肯信这些的?”
蔚彻则坦然道,“我心中之愿,惟愿她心中所愿皆能成真罢了。”
闻言,媺娘便拿着长竹竿,又挑下一盏绣翡翠珊瑚珠海蓝纱灯,道,“我瞧过了,这盏适合你。”
蔚彻望着媺娘递来的纱灯,伸手握住那灯的白玉长柄,悬着的纱灯被晚风拂动,闪烁着跃动的光芒。而这长柄,果真是好玉雕琢而成的,不但花纹刻得十分细致,且触手生温。
蔚彻道,“表姨能给我的,必是极好的。”
媺娘却微笑着,眸光落向趴在长案上写愿望的秦椒身上,话却是对着蔚彻说的,悠悠道,“都说那位沐小姐与你相配,我瞧着她看你的眼神中,也分明有些别样的情愫。不过,终归是你自己的意愿最重要。也罢,秦椒就秦椒吧,既是认定了的,那就紧紧地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