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天 第3章 见面

早晨十点，白泽杨推着行李，在机场大厅焦头烂额。

“有没有搞错，不是十一点的飞机吗？”白泽杨看着刚刚打印出来的登机牌，上面赫然印着起飞时间：下午三点。

“泽杨，你先别急，我去确认下。”说完对面便立刻挂了电话。

白泽杨研究生毕业后，来到上海加入了一家游戏公司，这次是为了一个项目去立本那做调研。

立本那的游戏产业发达，游戏公司规模庞大，每年能够产出上万款游戏，通过各大平台发行至全球。通过游戏，立本那本土文化也随之传播至各个国家，并引起全球潮流。

项目经理本来通知的是早上十一点的航班，结果自己却是下午三点的航班。白泽杨靠在座椅上，默默无语。

电话很快回了过来，“泽杨，新来的实习生把航班时间搞错了，你的航班是下午三点那趟，其他同事是早上十一点。我们先过去，你下午到了直接来酒店会合，酒店地址我发你。”

“好吧。”白泽杨默默地回应道。

平白多出好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白泽杨只好打开手机玩游戏来度过剩下的时间。

白泽杨涉猎的游戏类型很广，基本什么类型的游戏都会尝试玩一下。

时间不知不觉的消磨过去，到了提醒登机的时间。

“尊敬的各位乘客，从上海飞往立本那的LB2319航班已经开始检票了，请带好随身行李物品，依次排队登机，谢谢。”温柔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登机口早已排起了长队，白泽杨看着长长的队伍，想站起的心马上又落下去。等人少点再过去吧。

白泽杨习惯性的打开了微博，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直到看到一条博文。

id：一刀流，“期待这次旅行！”，配图是护照和一张机票。

白泽杨打开图片，姓名等敏感信息已经被马赛克，隐隐约约能窥到起飞时间：下午三点、出发站：PVG、到达站：LBN。

好巧。

竟然是一趟航班。

白泽杨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该怎么形容他和一刀流的关系呢？白泽杨想过好几次这个问题。

网友？朋友？陌生人？都不是。

起初他只是对某个游戏感兴趣，随便在微博搜索了下这个游戏，看见这个叫一刀流的id对游戏的评价很有趣，于是点了关注。

慢慢的发现这个id原来是个女生，好像还在读高中；后来，她高中毕业，去外地上学；再后来，大学毕业了，来到北京，她开始工作了……

大概是比网友更亲近、比朋友更陌生的关系。一刀流常常在微博分享，从高中到现在一直如此。小到幼稚的碎碎念，好吃的晚餐，大到就业选择，人生规划。有很多瞬间，透过屏幕和文字，白泽杨好像能想象到对面人的表情、能想象到说话时的语气。

平常白泽杨也会发些文字，大多是游戏，零散掺杂着生活碎片。

大多数时候两人做着陌生的网友，只言片语从指缝中滑过。

不过总有一些默契的片刻，例如在生日的时候发送一句生日快乐的，在某些评论区留下一两句话。没有刻意的了解，只是从屏幕里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对面生活的痕迹。

登机提醒又一遍在耳边响起，白泽杨看向前方长长的队伍，想找到一刀流的身影。

江依依其实很少在网络上暴露自己，但是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处。视频里偶尔闪过的身影，无意出镜的自拍，手腕的装饰，足以在人群中得以筛选。

江依依坐在候机座位上，望着玻璃窗外。今天的天气雾蒙蒙的，仿佛要下雨般。

马上就要离开上海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上海，江依依不知不觉的想到番茄炖土豆，他也在上海呢。奇怪，只是在这里登机而已，怎么会想到他。明明在北京那么久，都没有见到，更何况是在这里呢。

“女士，马上要结束登机了，请您尽快去登机。”工作人员走过来善意提醒到。

江依依看向登机口，只剩下寥寥几个人，道过谢后便马上登机了。

白泽杨坐在座位上，默默观察着每个乘客。越来越多的乘客登上机舱，白泽杨的目光略过每个人，却都不是那个人。很快，客舱便快要坐满了。

白泽杨心想：怎么还没来？乘客慢慢上完，白泽杨依旧找寻着一刀流的踪影，终于在倒数第二个登上机舱的人，找到了！

江依依今天打了一层薄薄的粉底，眉毛用眉粉淡淡扫过，用蜜桃色的粉饼浅浅修饰了下眼妆和腮红，显得气色极佳又自然。冬天刚过没多久，有时还会冷，她穿了一件浅米色针织衫，搭配经典卡其色风衣，略微宽松却修身的牛仔裤，一双舒适的帆布鞋。脱离职场的杂事纷扰，整个人看起来随意又舒服。

“您好，可以让下吗，我在里面的位置。”江依依找到座位，向身旁的男人询问道。

“当然可以。”男人的手指拂过安全带卡扣，起身让道。

这个人的手真好看，江依依注意到男人解开安全带的动作。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白皙透亮，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因为用力微微泛起的青筋。中指靠近手掌的那一节左侧点着一颗浅褐色的小痣，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指骨之间关节分明，男人微微屈指，骨节便更加明显了。手掌宽厚，足以包裹住整个卡扣，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扳，卡扣便与卡槽脱离开来。

这双手真是一件艺术品。江依依脑子里没由来蹦出来这句话。

还有五分钟起飞，江依依坐在座位上，赶紧点开微博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江依依熟练地翻着最新动态，直到界面停留在这张图片。

男人的手里拿着护照和机票，id：番茄炖土豆，ip：上海。发布时间在下午两点二十三分。

去立本那的飞机每天只有两班，一班早上十一点，一班下午三点。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就是今天，刚好就是一趟航班。

江依依点开图片想仔细看看，机票上的信息被细心的马赛克掉，只剩下那双匀称分明的手，浅褐色的痣被白皙的皮肤映衬地格外耀眼。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江依依一时间懵了。老天爷开这么大个玩笑？

白泽杨坐在旁边有点紧张，有点纠结，有点不知所措。

于是他开始思考：要不要打招呼，但是从来没有见过面，万一打招呼的话，她认不出我怎么办，那应该会很尴尬吧；要是不打招呼的话，好像也不太好，毕竟自己发了那条微博，她看到了的话，应该也会知道在一个航班吧。

飞机很快进入平稳飞行，空姐开始分发餐食。

“您好，有卤面和番茄牛腩烩饭，请问要哪种？”餐食很快发放到这一排，空姐带着标准笑容询问道。

“……”

“旁边这位女士呢？”

“……”

“番茄牛腩烩饭，谢谢。”白泽杨淡淡的说到。

“我也要烩饭，谢谢。”

白泽杨很快就吃完了，他看向身旁的江依依，依旧在埋头吃饭中。

番茄太酸，牛腩不够软烂，烹饪的时间太短不够入味。江依依边吃边给出了评价，突然好像感觉到侧边传来一道目光，江依依默默看了眼旁边的餐食，已经吃完收拾好了。

救命，真的很尴尬啊。江依依心里怒吼到。

“这个做得挺一般的哈。”男人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啊？”江依依侧过头，嘴角还带着点点酱汁。这是在和我说话？

“番茄有点酸，牛腩有点硬，味道也不够融合。”白泽杨看着江依依说道。

“飞机餐嘛，这样也正常。”江依依反应过来了。

很快，空姐来收餐后垃圾。白泽杨看着江依依，笑了笑，把餐盒递给了空姐。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番茄牛腩。其实我想说这个。

白泽杨默默的在心里说到。

吃完饭，白泽杨感觉有点困了，等下还要去和同事会合赶项目进度，于是闭上眼准备休息。

江依依终于敢光明正大的看向旁边这个人了。

真是轮廓分明的一张脸。阳光透过玻璃传进来洒到脸上，黑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映出小片阴影，鼻梁是少有的挺拔，嘴唇上方残留着点点青色胡渣。

原来你长这样。

因为出差的缘故，白泽杨穿的自然要正式些。内搭深色条纹衬衫，外穿黑色翻领呢子大衣，下身是同色系的西装裤和皮鞋。

那双和脸一样分明的手在腿上自然放平，江依依这才有功夫好好看看这双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透过阳光，好像还可以看到手背上细细的绒毛，整双手看起来干净又温暖。

江依依的目光又转回脸上，男人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嘴唇紧闭。

“番茄炖土豆”，江依依突然对着男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男人的睫毛微动，随后又陷入平静中。

“番茄炖土豆”，她鬼使神差地又叫了一声。

男人眼皮松动，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来。

“叫我干嘛？”

“你知道我是谁吗？”江依依望着那双亮亮的眼睛问道

白泽杨坐起身来，盯着江依依，清晰无误地将那三个字吐了出来：“一刀流。”

白泽杨直愣愣地望着对面那双眼睛，由疑惑到震惊，再到平静，“终于见面了。”

虽然两人见面见得措不及防，但江依依对眼前之人并未有陌生之感。当网友见面的激动消散之后，突然对旁边的人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江依依掰着指头，八年。

竟然有八年这么久了。

航程还剩多半，手机也没有信号，于是两人便开始攀谈起来。

“你怎么也要去立本那？”江依依问道。

白泽杨回答道：“去那边出差。你呢？”

“我去旅游，散散心。”

“你去几天啊？”

“两个周。你呢？”

“差不多也两个周，不过估计大部分时间都在项目上了，只能晚上出去逛逛。”

“你准备去哪里玩啊？”

“找了一些景点攻略，不过先打算随便转转，然后再看要去哪里。”

白泽杨又问道：“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嗯，朋友都在上班，没时间。只有我自己来了。”

听见江依依的回答，白泽杨笑了笑，心里想到：不愧是她的行事风格。但又想到毕竟是在国外，一个女生未免会遇见危险，便说：“在外面如果遇到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找我。这边有些人不会英语，遇到紧急情况私信我，我时不时会上微博看看。”

白泽杨在大学时候曾经学过立本那语，和当地人基本交流没问题。

两人聊着，不知不觉航班就快抵达目的地了。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们的飞机预计将于10分钟后抵达立本那国际机场，地面温度十八摄氏度……”

广播的声音响起，飞机正在降落，夜晚已然临近，从窗户望下去，海港灯火通明。

“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白泽杨。三点水的泽，白杨树的杨。”

“江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