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
身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四肢百骸都在打颤。
黑暗中白臻臻什么也看不见,耳中全是自己沉重呼吸的声音,鼻尖仿佛还缭绕着忽远忽近的血腥气。
倏然,两颊被粗粝的手指擒住,一个滚烫柔软的唇瓣猛地压了下来。
呼吸猝不及防被堵住,半口喘息噎在喉咙。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苦涩的液体骤然灌入口腔,卡着的半口气又被强硬顶了回去。
肺里都要憋炸了。
白臻臻难受地蹙眉,吞咽不及的药汁顺着唇角流下去。
那唇刚一离开,她便剧烈咳喘干呕,眼泪被激得止不住从紧闭的眼角往出溢。
仅仅只给了她片刻喘息的机会,男人火热的气息便再度压了下来。
嘴唇被更为粗暴地含住!
白臻臻昏沉的脑中倏忽劈开了一道白光,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她从混沌梦魇中拼命挣扎起来。
“躲什么?!”
男人不耐地在她唇上重咬了一下,放肆的语气带着欲求不满的粗喘,反而更深地撬开贝齿顶了进来,肆无忌惮地在口腔中搅弄。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鬓边,耳旁全是男人粗重如野兽的喘息。
白臻臻的挣扎在他泰山压顶般的禁锢下,徒劳得可笑。
气息被放肆侵占着,濒死的窒息感迫使她呜咽出声,未几,神识便再度陷入无知无觉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畔再度传来几声极小的说话声,如蚊吟般钻入耳中。
一瞬间,白臻臻想起那道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心中一凛,拼尽全力从深陷的黑暗中挣扎着醒来!
入耳是窗外欢快的鸟鸣声。
和煦的日光透过柔软纱帘洋洋洒洒落进来,如蒙了一层缱绻的金色粉雾。
海棠色云缎床帐上,白色丝线勾勒的栀子花栩栩如生。
空气中飘来淡淡馨香。
白臻臻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像是从窒息的水底猛地钻了出来,劫后余生般剧烈呼吸。
耳畔方才那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渐渐清晰,隔着屏风传来。
一个女人低声训斥::
“让你端盆水都端不稳,我看是姑娘平日里太纵着你了,若是再毛毛躁躁,我便送你去赵嬷嬷那里好好学学规矩。”
“别别别,文秀姐姐,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不敢了。”
那女声叹了口气,声音更压低了些:
“如今姑娘刚遭了那么大的事,好不容易才回来,前儿个魏家就赶不及了要来退婚,这几日你给我仔细着些伺候,莫要再惹得姑娘烦心……”
白臻臻盯着帐子,外面两人熟悉的声音,让她渐渐从方才的梦魇中清醒过来。
三日前,她费尽心力从那匪窝中逃了回来,当晚便有丫鬟因嚼外头流言的舌根,被父亲拔了舌头发卖了。
如今那些流言蜚语虽没有真正淹到她的面前,但不用想也知京中如今会传成什么样子。
尤其是两日前,她那原本定了亲的未婚夫家又来白府退了亲,便更加坐实了关于她已然失贞的传言。
白臻臻不无讽刺地扯了扯唇角,出声唤道:
“文秀。”
屏风外小声训斥的声音一顿,然后一道轻而快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白色襦裙并一件青色褙子的婢女从屏风后绕了进来。
“姑娘才刚退烧,怎不多睡一会儿,可是奴婢的声音吵到姑娘了?”
文秀将手中的铜盆放到架子上,径直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替她披了件外裳,“姑娘仔细受了风。”
白臻臻轻轻按压在发胀的太阳穴上,刚刚退热的脑袋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棉花。
“外面什么动静?”
隔着紧闭的窗户,能听见院外似乎有人在嘈杂地吆喝着什么,间或偶有东西拖动的声音,乱糟糟的一团。
白臻臻问完,见一旁没人回话,忍不住偏了头去瞧,却见文秀低着头不吭声,眼圈微微发红。
她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不咸不淡道:
“是那魏家来要聘礼了吧?”
打从当初定下亲事没多久,魏家便急着将聘礼送来了白府,那一箱箱的系着红绸的箱笼鱼贯被抬进白家库房,孙氏过了帐便将东西锁了起来。
若非今日这动静,她早都忘了还有聘礼这回事。
白臻臻自己倒是没多在意。
不过文秀瞧起来似是还气不过,闷闷的语气中透着不平:
“他们魏家凭什么啊!姑爷……魏家二郎一不承爵,二无功名在身,不过是仗着家族荫蔽混日子,当初这门亲事,还是他魏家几次三番登门来,求着老爷夫人定下的……”
文秀一贯是个好脾气,此刻却被气得咬牙跺脚,恼道:
“这魏家当初就因为守孝,硬是耽误了姑娘两年,现在剩三个月孝期就满了,来说什么不敢耽搁小姐婚事,我……我呸!早干嘛去了!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嘛?!现如今才刚退了婚,又腆着脸来要聘礼,简直、简直是……狼心狗肺!”
“你不也早就知道他们这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由他们去吧。能把你气成这个样子,也算那魏家的本事。”
白臻臻抿唇,忍不住轻笑,朝她指了指一旁矮几上的水杯。
文秀一边替她倒了杯水端来,一边气不过,“姑娘还笑!”
“你不让我笑,难不成还要让我哭么?本就是强凑的一对,成婚前认清总比婚后认清好得多。”
白臻臻语气轻轻的,抬手嘬了一口水,热腾腾的水雾漫上她卷翘的眼睫,在阳光下如碎金一般。
她望着锦被上绣着的牡丹花,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那双极具占有欲的眸子和男人野兽般的粗喘,白嫩指腹扣紧杯口边沿,压出深色红痕,低眸轻语:
“反正我这辈子也没打算再嫁人了。”
“姑娘!你……”
文秀闻言,猛地抬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
“难不成姑娘还惦记着先太子呢?可先太子都已经薨逝三年……”
“文秀,”白臻臻打断她的话,敛眸看向掌心,“与他无关。”
文秀面露担忧,“姑娘……姑娘该不会当真**……”
白臻臻羽睫煽动,唇角轻轻绷起,神情有些飘忽。
记忆里的喘息和热浪仿佛还在耳畔,浓郁的雄性气息紧紧缠绕在四周,男人凶鸷、伟岸、高大到令人窒息,伏在她身上时,犹如一座山一般。
那些肆意的狷狂的吻和霸道强势地凝视,即便到了此刻,依然让她心惊肉跳。
白臻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看了文秀一眼,“此事今后莫要再提。”
文秀点头,刚欲张口,不期然被屋外的声音打断。
白臻臻与文秀对视一眼,听出那声音是魏夫人身边仆妇的声音,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放下杯子起身道:
“陪我出去看看去。”
“姑娘……那等糟心事,您还是别看了吧?”文秀不解,跟着劝道。
白臻臻抿了抿唇,“要去,文秀,你去将我那半块儿连枝翡翠玉佩拿上。”
推门出去的时候,最后几箱箱笼正从院中往角门的方向抬去,白臻臻看了一眼,缓步迈下台阶,“李嬷嬷。”
“哎哟,白姑娘。”
李嬷嬷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迎了上来,“听说您这几日尚在病中,也不敢打扰,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她边说着,审视的目光悄悄将白臻臻从头打量到尾。
阳光下的少女如一朵清丽娇艳的白牡丹,不卑不亢笑道:
“好多了,前段时日魏老夫人染了暑热,身子一直不大爽利,现下可好全了?”
“左不过都是些老毛病,我们魏府的事,就不劳姑娘操心了。”李嬷嬷鼻孔朝天,“倒是听说城郊那群山匪烧杀抢掠、奸//□□女无恶不作,幸好啊,姑娘福泽深厚,即便是被掳了去,也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劳李嬷嬷挂心了。”
姝丽娇柔得像花儿一样的美人儿,低低垂着轻颤的羽睫,攥紧锦帕,淡淡道:
“既是来收回聘礼的,那便要断个干净,文秀,将二妹妹那枚玉佩也拿出来,一并交还给李嬷嬷吧。”
“是。”文秀畅快应道,将那枚连枝翡翠玉佩递到了李嬷嬷眼前。
白臻臻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脸上,自然也没错过她在看到那枚玉佩时,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白臻臻抿唇轻笑:
“要劳烦嬷嬷替我二妹将东西还给魏家二郎了,也不知道,这下一次,魏家二郎又会将这枚玉佩,送与哪家姑娘?这事若是不小心传出去了,指不定世人会如何称赞二公子长情呢。”
李嬷嬷讪讪地接过玉佩,眼神躲闪,全然没了原本的趾高气昂,勉强笑道:
“姑、姑娘说笑了,这兴许还不是我家二郎的玉佩呢,待我回去问问,若是拿错了,定然给贵府二小姐完璧归赵。”
“如此最好。”
白臻臻语气平静,却带着世家贵女的威仪。
见达到了目的,也不欲与她多说,拢了拢披风,便转身迤迤然进了屋。
文秀跟着关上房门,语气松快:
“姑娘走得急,没见最后李嬷嬷那个神情,活像个蔫儿茄子,李嬷嬷是魏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婆子,这事回去给魏夫人一学,估摸着魏公子有一顿磋磨挨了,就让他们且去狗咬狗吧。”
文秀替她卸掉披风搭在门口黄梨花木的木施上,“不过姑娘,你是什么时候察觉那魏二郎和二姑娘之间有问题的?”
白臻臻点香纂的手一顿,略微抬眸想了一下,道:
“约莫半年前吧。”
不过魏鹤安来白府的次数不算多,与二妹白蕴珠也一直谨守着姐夫与妻妹该有的礼仪,所以白臻臻即便发现二妹与自己有一块儿相同的玉佩,也只是怀疑。
谁承想今日一诈,倒真叫她给诈了出来。
“哎,谁能想到那人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私底下却是个滥情之人。”
文秀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庆幸,“幸亏这婚没成,想不到姑娘此番却是因祸得……”
“姑娘!文秀姐姐!”
文秀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臻臻循声与文秀两人一道回头。
只见方才被文秀训斥过的小丫鬟春禾,踩着粉绿色绣鞋,绕过屏风脚步飞快地来到两人身边,大口喘气:
“姑、姑娘……”
白臻臻替她端了杯水,忍俊不禁,“慢些说。”
春禾一口气喝光,擦了擦汗,终于捋顺了气,急道:
“不得了了!我方才、方才去前院拿姑娘喝药后要吃的奶糖,就是姑娘最喜欢的西市那个长胡子波密大叔家的……嗨呀,这不是重点!”
春禾一拍脑袋,“重点是,我路过主屋的时候,听到大夫人在跟老爷说,要把姑娘许配给……许配给她远房表妹家的儿子!”
此言一出,白臻臻和文秀的脸色俱是一变。
文秀偷瞄了白臻臻一眼,蹙眉对春禾说,“此事可当真?你别是听岔了。”
“当真……我,不只是我,冬雪也听到了呢。”春禾挠挠头,有些着急。
恰在此时,门口又传来一阵说话声,屋中三人都听出来人正是老爷房中传话的大丫鬟。
春禾下意识看向白臻臻,文秀也不自觉攥紧她的手臂,紧张道:
“姑娘,这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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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