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行知得知了来龙去脉后也没有过多计较,反倒向他们三个频频道谢,让贾有意多少感到些不好意思。
沈行知说:“他大概也是担心我在这里没人照顾,所以才把你们拽了进来。如有冒犯,还请多见谅。”
“没事没事,”贾有意连忙摆手,开始胡说八道,“也是多亏你哥,我们才能住这么大的房子啊哈哈哈……”
沈行知微微颔首。
于是接下来沈遗暄几人便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原本和屈无闲挤同一间房的贾有意确认沈行知不会伤害自己后也勉为其难搬去了其他房间。
这过程中他们和房子主人相处得还算融洽,毕竟沈行知不是话多的性格,多数时候也是独自待在后院,不会打扰沈遗暄他们。
直到这天下午,贾有意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味道,抬头便发现沈行知坐在他不远处的沙发上。
或许是怕打扰他,沈行知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若不是他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恐怕专心致志打游戏的贾有意压根就注意不到他——在此之前也不知道沈遗暄是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沈行知没有之前那么难闻了。
后来贾有意仔细回想,才反应过来这是桂花香味。尽管效果甚微,但好歹也让旁人好受了不少。
大概是骨子里带着大户人家的端庄矜贵,沈行知宁愿坐在旁边目光如炬地看着他玩游戏,也不肯主动开口和他说一句话。
在对方明目张胆的注视下,贾有意最终忍无可忍,按下了暂停键。他扭过头,顺便将手里的手机递过去:“你想玩吗?”
沈行知终于有了点反应,看向贾有意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手机,”见对方一脸懵逼,贾有意绞尽脑汁,“呃……就是打电话用的,但我这个不光有打电话的功能,还能上网、玩游戏、看电影……不过这个地方没信号,只能玩玩单机游戏。”
前面的内容沈行知还能理解一些,听到后面就彻底茫然了。但他见贾有意如此热情,也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贾有意把手机塞到他手里教他操作:“看见屏幕中间这个人了吗?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操控他的走位——呃,就是让他走路。”
沈行知划拉几下屏幕,虚心求教:“这样吗?”
“对,孺子可教也!”贾有意十分欣慰。
在贾有意的夸赞下,沈行知信心大增,即便是面对从未见过的电子产品也能无师自通,按下了右下角的技能键,却立马招来贾有意的阻止。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放技能的时候。”贾有意说着拿过手机,亲自演示给他看。
沈行知一边观战一边一知半解地点头,身下的位置也越挪越近。
当贾有意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和沈行知已经肩膀贴着肩膀了。不过贾有意没在意,重心全放在了怎么教沈行知打游戏上,除了会偶尔被对方的外貌吓到以外,两个鬼相处得还算不错。
不远处的沈遗暄和屈无闲自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你说贾有意会不会被这小子骗?”屈无闲担忧道。
“看着不像。”沈遗暄故意挤兑他,“贾有意没理你,你心里不平衡了?”
“……”屈无闲语塞。
不过沈遗暄没让他语塞太久。
沈遗暄:“但他们走得太近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屈无闲愿闻其详。
“沈行知是个已死之人,眼前的一切再真实,这里也始终是赵东篱的精神世界。”沈遗暄说,“该来的总是会来。”
屈无闲一下了然,转眼看向玩得不亦乐乎的贾有意:“这个傻孩子……”
沈行知对游戏的探知欲不减反增,玩通关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屈无闲打一周目都耗费了近四个小时呢,你居然只用了一半时间。”贾有意由衷感叹,没忘记夸自己,“也多亏你有一个技艺高超的师父。”
虽然听不懂“一周目”是什么意思,但沈行知也听得出贾有意在夸他,腼腆一笑。
他这一笑亲和了不少,贾有意之前的恐惧瞬间烟消云散,立马自来熟道:“你以前都在家里做什么啊?”
沈行知说:“读书、养花,闲暇之余写点文章,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
贾有意对后半句话感同身受,他摇了摇头,道:“兄弟,咱俩同病相怜啊,都一样过着狗日的枯燥生活。不过没关系,你现在遇见了我,来,我继续教你打游戏……”
前一晚还在担惊受怕的贾有意迅速跟对方和建立起了革命友谊,而这种友谊一直延续到晚上。
房间里忽地吹来无名风,见窗扇不知道第几次被吹开,即使是脸皮再厚的贾有意也做不到泰然自若地被“鬼压床”,于是鼓起勇气道:“沈兄弟,你要不歇一会儿?”
“我正在休息。”沈行知的声音似乎从天花板上传来。
“那你干嘛老是把窗户打开,怪吓人的。”
“无聊。”
“……”
贾有意尽量委婉:“沈兄弟,你看我也是需要休息的对吧……话说你怎么不去看你哥了?”
“现在太晚了。”沈行知如实回答。
“哦。”
空气静了十几秒。
沈行知迟来地现身,率先回答:“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生前在这里睡。”
“啊?”贾有意反应过来,快速扫视一圈,随后将视线固定在墙上的双人照上。
这张双人照有一种老电影的质感,微微泛黄,一看就是沈行知他们那个年代拍的。
照片里的两个人虽然长相相似,但气质却是截然相反。
贾有意看看他,又看一眼照片,最后指着照片里那位身材魁梧剑眉星目的男人问:“这是你?”
沈行知:“是的。”
“卧槽。”感觉对方的相貌和性格不符,贾有意没忍住说脏话,“兄弟看不出来你年轻那会儿挺帅啊!唉,岁月不饶人。”
沈行知再次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
“旁边那个是你哥吧?”贾有意看着旁边长相清隽的男人,发自内心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看起来像哥哥一点,你哥应该用你这个名字才对。”
“很多人都这么说。”沈行知说,“实际上我才是一直被照顾的那一方。”
就在这时,房间门突然被推开,屈无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贾有意和沈行知同时停下来看向对方。
“屈无闲?你怎么过来了?”贾有意问。
屈无闲顿了一秒,语气僵硬道:“没事,我看你房间的窗子没关上,顺路来看看……没什么事就行,你们聊。”
说罢,屈无闲毫不拖泥带水地关上了门。
沈行知看过来:“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啊,”贾有意笑起来,“跟你一样,我也是一直以来被照顾的那一个。”
翌日清晨。
屈无闲碰见贾有意的时候故意环视了一圈:“那谁没在?”
“你说知知啊?看他哥去了吧。”
“……”屈无闲被肉麻到鸡皮疙瘩都起了,“你就不能好好叫人?”
贾有意“嘿嘿”笑起来:“这样叫不是显得亲近一点嘛。”
十分钟后,屈无闲口中的“那谁”不请自来,同样坐在了距离贾有意一米远的沙发上。
察觉到沈行知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贾有意放下手机,道:“知知,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沈行知矜持了几秒,到底没能忍住:“今天不玩游戏了吗?”
“嗐,就这啊?我以为什么大事儿呢,吓我一跳。”贾有意主动靠过去,打开古早时期就下载好的恐怖片,“今天我们看电影。”
沈行知懵懵懂懂地点头,就这么上了贼船。
很快,两道惊叫声响彻云霄。
听见动静的屈无闲连忙从楼上跑下来,难得惊慌失措:“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秒,他站定在原地。
沙发上的两只鬼相依为命似的抱成一团,他们面前的手机屏幕里正在播放陈年老片——《咒怨》。
其中沈行知还算镇定,起初只是本能反应叫了一声,随后便镇定下来,但从他拘谨的坐姿来看就知道他吓得不轻。
屈无闲又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贾有意,心想他旁边明明坐着一个比假鬼还要真实恐怖的沈行知,却偏偏被电影里的小男孩儿吓得吱哇乱叫。
“屈、屈无闲!”贾有意使劲朝他挥手,“你是来加入我们的吗?”
屈无闲:“……不是。”
然而他还是没能推脱掉,加入了他们的阵营,看起了恐怖片。
原本屈无闲信心满满,笃定自己不会被吓到分毫,可他高估了旁边两个胆小鬼的胆量。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古宅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掺杂在一起可谓绕梁三日,平添了几分人气,久违的热闹。
晚上入睡前,贾有意故意调侃沈行知:“你现在能直观感受到你当时有多吓人了吧?”他指的是书房那一次。
事实证明,对沈行知来说这部恐怖片的后劲比贾有意想象中的还要大。
“我应该不是这样的。”沈行知自我感觉良好,转而苦笑道,“我若是有一个这么恐怖的同事,恐怕我一整夜都不能睡好觉了。”
他这番话逗得贾有意哈哈大笑,说他们简直是同道中人,相见恨晚。
不料沈行知突然说:“谢谢。”
“谢我什么?”贾有意愣住。
“除了我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这样相处过了。在你们来之前,我只能日复一日地待在这里,仿佛这种黑暗没有尽头。”
“多大点事啊,等能出去以后你就跟着我们。我有个老大,专门收养像你这样无家可归的流浪鬼魂,虽说他现在不在,但我擅自做主收编一只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屈无闲——就是今天下午和我们看电影的那个,他只是脸看起来臭,但是内心可软乎了。沈遗暄更不用说,单凭他不吃亡魂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是个好饕餮,他自然也会帮你的,就是有点高冷,不太好相处。”贾有意说。
沈行知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朋友肯定和你一样,你们都是好人。”
“所以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保证以后你的世界充满明亮,我就是你的第一个灯塔……”
贾有意说到一半被沈行知打断:“那可以不看恐怖片吗?我觉得那个不够明亮。”
“没问题!”
……
聊到最后,沈行知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免得做噩梦。贾有意感同身受地朝他挥手,随他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贾有意的心理作用,沈行知一离开外面就忽然“哗——”一声下起了雨,整个环境都变得压抑封闭起来,到处充满不安感。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房间里原本紧闭的窗子也被猛然撞开,倏地用力弹在墙上。
贾有意第一反应是沈行知回来了:“回来躲雨了?说真的我还挺好奇你能不能淋雨……”
他说到一半便止了声,因为房间里除了他以外连个多余的鬼影也没有。
贾有意感到疑惑的同时下床关窗,然而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他闻到了空气里的桂花香,夹杂着鲜血的腥气……
“沈行知!!!”
一道闪电劈下,将乌沉沉的天空撕裂成两半,宛如转瞬即逝的白昼。
睡梦中的沈遗暄被贾有意突如其来的叫声吵醒,想也不想跑到走廊上,和同样一脸严肃的屈无闲迎面相撞。
“出事了。”屈无闲说。
“走。”
他们很快找到贾有意的位置,沈家后院。
越靠近那里,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是浓郁。
沈遗暄和屈无闲意识到了什么,心照不宣地大步往外走。当他们看见后院里的场景时,沉重的心彻底跌入了谷底。
沈良桁的坟墓前,赵东篱的背影格外显眼。而赵东篱的脚边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面朝他们所在的方向。
不知为何,沈遗暄透过这一幕仿佛看见了对方一如既往的平静神情。温和有礼,嘴边偶尔挂着浅淡的微笑。
正是沈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