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还要从言暮回来说起。
那天雾霾很重,天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戴青澄陪周妍黎去退社团。音乐社的人又多竞争力又大,周周说自己只是爱好随意去唱唱歌的,不是去比赛。
音乐社的教室在综合楼,那么远,戴青澄是一点都不想走,但耐不住周周软磨硬泡,“你不在我没底气”,“社长太可怕了”戴青澄拿她没办法,只好跟着一起。
午休前的一段活动时间,走廊上人来人往,嘈杂不断。大中午也见不着几缕阳光,令人有些心烦气躁。
突然不知从哪涌出一群人在本就拥挤的走廊打打闹闹,嘴里嬉笑着直接给戴青澄撞一个趔趄,完了眯起眼看看她,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接着笑哈哈。
这群人的眼睛是用来喘气的吗?
戴青澄脾气上来,正要发作,却被周妍黎硬拽着往前跑,搞得她没法收拾那群人。
“你干嘛这么急?”戴青澄不解,伸手去掰她的指头,但也不敢太用力,免得弄疼她。
“好了,你别着急。”周妍黎开口,头也没回。
戴青澄心里气愤,什么也没说。
“退社啊?”音乐社长漫不经心地打量周妍黎,手里不断摩挲申请书的纸,“高二了才来退?都有机会竞选社长——”
“所以更要退,”周妍黎一脸严肃地打断她,“社长,我申请书上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她平静道,眼里流露的坚定毋庸置疑。
戴青澄在一旁暗暗点头,懂了,周妍黎天生随性对庸俗暗流涌动的竞争毫无兴趣。
淡泊的作风就如她的长相一般清雅脱俗。
“……”社长没说话,慢慢把手里的纸折了起来,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戴青澄。
“?”
“好了我知道了,申请通过。”她淡声道。
“谢谢社长。”
下一秒周妍黎迅速拉着戴青澄出了门。
穿过一条长廊往左拐,那里一排都是领导办公室,清净多了,她们经常从这下楼,因为这边离a班最近。
透亮的落地窗将外面光景照得一览无遗,整座校园渡上一层淡淡的浅灰色,略显空寂。
枝头黑鸦嘶鸣,突然——
“周妍黎!”一道声音自后方传来,乌鸦扑翅而飞。
两人同时回头,见那社长追了过来。
“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社长轻吐出气,脸色有些冷,从这里看过去她的瞳孔很黑,很深远,盘起的长发都散下来几绺。
周妍黎面色也很冷,“青澄。”
戴青澄偏头看她。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好。”本打算问问要多久,但看到她俩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戴青澄还是憋了回去。
这俩人是,咋回事儿啊?
她看着周妍黎跟社长走了,又拐回来时的走廊。
直到再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戴青澄回身靠上窗边栏杆,百无聊赖欣赏起球场和风景。
而后来,她没有等到周妍黎,却等到了另一个人的到来。
直到今日,那个场面依旧令戴青澄历历在目,那瞬间的战栗和诧异也还能感同身受。
球场已经聚集起人,不时发出阵阵欢呼,空中偶有飞鸟划过,却划不破只吝啬几束浅光的天云。
“同学?”一到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戴青澄回头,是校长。
五楼本就是领导层,见到校长也不奇怪。
“校长好。”戴青澄赶紧朝他鞠了一躬,余光瞥见其后的身影,他好像是带着人来谈事情。
“要午休了,赶快回去吧。”
戴青澄点点头,视线不自觉移向他身旁——
一个气质很好但不认识的女人,还有……心里猛地一沉,还未对视,那个乖巧跟在校长背后的熟悉身影先刺进她的眼膜。
“我不来你就不准走,听明白没?”
“过来——”
“你还等着干什么,要我亲自来请你么?”
……
往日的那些记忆,话语如藤蔓般自下而上缠绕戴青澄的全身,多少次噩梦黑影笼罩她每一个夜晚,常常半夜惊醒。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回来,出现在明恒,在我的学校?
想为曾经的事报复她吗,戴青澄打了个冷噤,用尽全力不去看那个人,但似乎没多大用。
校长笑着招呼背后的二人进办公室,“来来,进来说进来说。”
那一刻,戴青澄清楚地看到言暮走到门框是深沉却又透着狡黠的眼神,嘴角扯出别有深意的弧度。
戴青澄回过神,脑袋里除惊异外充斥愤怒。
什么意思?挑衅?
过了两年这人还是一样有病,戴青澄深吸一口气,摸上手臂,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言暮有点能耐。
但打不过还躲不过吗,她不敢再在那站着,打算回去找周妍黎和那个社长。
言暮回来做什么?她不禁想,呆在意大利不好吗?
“欸等等,同学!”
戴青澄回头,见校长探出半边身子冲她招手,她根本不想走过去。
“交给你个任务,不如趁着午休来带新同学去走走,好好熟悉一下环境!”
说完让言暮出来,全然无视她脸上抗拒的神情,然后又回室内。
戴青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活阎王向自己走来,索命似的。
戴青澄后退半步,稍稍酝酿,张开嘴还没让她滚,她先开口了:
“真巧啊,好久不见。”说着上下扫了眼面前人,抬手打招呼。
人面兽心,戴青澄腹诽。
三步的距离让她真想扭头就跑,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
“你怎么回来了?”戴青澄冷冷看她,沉声道。
“想我了吗?”言暮轻笑道。
“想你死。”戴青澄脱口而出。
她早有所料般地失笑两声,眉眼弯弯道:“我也想死你了。”
那笑容,让戴青澄心中咯噔一下,不对,自己不能怕她啊,要稳住。
“你有事要忙的话,就把我丢下吧。”她好似看出戴青澄的抗拒,无奈地摇摇头,“我不会记心上的。”眉宇间流露的楚楚可怜,显得无比单纯。
戴青澄差点就信了。
“丢下你?”戴青澄冷笑一声,“怎么会呢。”绝不可能甘拜下风显出一丝害怕!
话毕就一把扯过言暮的手腕,冷寒从手臂直导心尖。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言暮也没想到她这么主动,微微挑眉看她。
戴青澄竭力保持冷静,真是拉人顺手了,这有什么,拉个手而已,这很正常。
“那你跟我一起去接人,怎么样,没丢下你吧,”她轻飘飘道,“没伤害到你脆弱的心灵吧?”
言暮自然地反扣住戴青澄的手腕,温热刺麻的触感直逼心底,“好啊。”她微笑道,眼眸晶亮。戴青澄强压下紧张的心跳。
戴青澄没再看她,两人并肩往前走。一时谁也没说话。
凉风从楼道窜进来,戴青澄握紧另一只手掌。
虽然两人从未真正交过手,但言暮再敢惹她,她非得跟她干一架不可,怎么着也是势均力敌吧。
想到自己以前因为言暮和殷挽月她们流了多少眼泪,就止不住的心疼愤懑。
好不容易让人把言暮送走,结果现在居然还能回来。
她独自发了通闷火,言暮倒是饶有兴致地观赏起窗外景致,还不忘看看她。
“这么久没见,更漂亮了呢。”
“用不着你告诉我。”
周周啊周周啊,我的好周周,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戴青澄心里急,步子不自觉加快了点。
站在音乐社门口,她松开了抓着言暮的手,但言暮还抓着她。
她们在里面吧。戴青澄想着,伸出左手轻轻在门上叩了叩。
鸦雀无声。
又敲了敲,没动静。再拿手拍了拍,还是没动静。
不在吗?真是悬了还能去哪儿。难不成已经走了?
“你要进去吗?”言暮侧头,轻声道。
“进啊,我倒想进。”戴青澄低眸若有所思,敷衍道:“不如你撬个锁吧。”
“……”
正思考着,直到余光里一条腿伸出来。
戴青澄一惊,眼疾手快拦住想暴力解决问题的言暮。
“你发什么神经,这里的门能说踹就踹?”她压低声音吼道,心说不愧能和殷挽月那些人玩一堆,都一个德行。
“你不是要进去?”言暮蹙眉,一脸不解。
“不进!”戴青澄拍开她的手,“真是过这么久还那么莫名其妙。”毫无长进。
言暮垂下头,没有说话。
“她应该不在这里,回去吧。”
“到底是谁?”言暮抬头。
“跟你有关系吗?走了。”戴青澄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手劲儿挺大啊。
戴青澄回过头,笑眯眯道:“松开。”
“男的女的?”
“女的,松开。”
言暮捏得更紧了。
戴青澄气笑了,要不是领导层,监控还多,她真的要动手了。
“请问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种问题?”
她思考一下,转而笑道:“恋人?”
“疯子。”戴青澄冷笑,去掰言暮的手指,这次没有像对周妍黎一样收着力,发狠了硬扣,都要掐出伤来了,言暮还是一脸冷淡不肯松手。
用得着这么装?
“她叫周妍黎,朋友,只是朋友,松开!”戴青澄咬牙道。
被捏的苍白的手总算解脱,戴青澄甩了甩,狠狠剜了眼言暮。
她耸耸肩,一脸无所谓,“你早说是她呗。”
“什么?!”
“没什么。”
言暮跟着戴青澄下楼,到了a班门口。
“好了我要回去了,”戴青澄打发她,“你先走吧。”走了就别再见。
“青澄。”言暮轻声叫住她。
戴青澄转头,眼前的人身着崭新的制服裙,版型优美。束着低马尾,凌乱中透着随性,她站在阴霾天刚刚散出的几缕微光里,冷白如玉的皮肤都在发亮,眉眼深邃,鼻梁提拔,整个人散发懒洋洋的气质。
她抬眸看了看门框挂着的“G-2010A班”,随之看向戴青澄,温柔一笑,
“可惜,我也在a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