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月 第8章 同类

“咚咚。”

“咚咚。”

“咚咚——”

耳边不时响起恼人的噪音，季泠月心烦意乱地蹙起眉，张开干渴的嘴巴：“蓝妩——”

叮呤咣啷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很快，一个脑袋从棺材上面探了出来，炯炯有神地看着她：“早上好呀，你醒了？”

季泠月咕哝道：“你好吵。”

“对不起。”她飞快道完歉，又说：“不过现在已经快要十二点了，你睡得也太久了。”

“还不是都怪你？”

说起这个，她的火气蹭地冒了出来，想起昨晚被蓝妩翻来覆去折腾的场景，顿时感觉腰更酸了腿也更疼了，当下也不再怕她吸血的威胁，眼刀子直往她身上甩。

蓝妩无措地扣了扣棺材板，讷讷道：“对不起，我昨晚……昨晚意识不清……”

“因为银弹吗？”

蓝妩嗯了声，老实道：“银弹会让我不断失血，失血太多的话，身体就会变得虚弱，理智也会逐渐溃散，用人类的话说，就是……就是变得六亲不认。”

“看出来了。”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一边忍受着身体的不适，一边撑着自己慢慢坐起：“下次我应该找一把银匕首扎你。”

蓝妩尴尬地笑了声，把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裳递给她，季泠月一愣，下意识问：“你从哪儿找的新衣服？”

蓝妩往门外指了指：“街那头有一家服装店。”

“你出去过了？”

女孩点头。

“你怎么能出去？”她皱起眉，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昨晚打中你的人用的是银弹，就算不是吸血鬼猎人，肯定也是其他针对吸血鬼的队伍，你怎么还敢自己一个人跑出去？”

蓝妩茫然道：“吸血鬼猎人？”

季泠月一愣，盯着她看了会儿，道：“你……你之前一直躲在那栋别墅里，大概不知道，病毒爆发以后，人类和吸血鬼的矛盾又激化了，因为，即使在这种时候，你们吸血鬼还是要吸食人血……所以，那些消失很久的吸血鬼猎人也重新冒了出来，他们会主动捕杀吸血鬼，驯养他们……”

“驯养？”

季泠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都没发现吗？那些丧尸从不攻击你们，如果能驯养成功，你们就是对付丧尸最可靠的工具。”

蓝妩哦了声，思索片刻：“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季泠月一怔：“我……”

“我知道了，”她绷起小脸，故作严肃道：“你是不是想着，最好我一无所知、毫无防备，轻易被吸血鬼猎人抓住，这样你就能甩掉我了？”

“……”

没想到这笨蛋吸血鬼还聪明了一回。

季泠月头疼地闭了闭眼，正想着用什么话搪塞过去，小吸血鬼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凑到她面前，好奇问道：“可是你昨晚救了我，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让我吸血？为什么现在还告诉我吸血鬼猎人的事？”

季泠月忙道：“我没有让你吸血，是你自己硬要吸的！”

蓝妩点点头：“那你为什么救我？”

“我那不是救，我是……我是当时太乱了，稀里糊涂带着你跑的。”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吸血鬼猎人的事？”

“你……”季泠月被她一连几个问题问得说不出话，还没想出个适当的理由，蓝妩就噗嗤一笑，灿烂道：“哈哈，我就知道，你早点承认喜欢我不就好啦？”

“……什么？”

女孩美滋滋抬起下巴，活像只尾巴翘到天上的猫：“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毕竟我这么讨人喜欢，连我的粉丝数都是社交网络第一呢。”

“我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来参加我的十七岁生日宴？”

季泠月抓狂道：“我没参加，我是服务生！”

“可是有那么多人有生日宴，你为什么偏要来我的生日宴当服务生？”

“因为刚巧碰上了！”

“你还记得我有三个绯闻女友！”

“电视每天都在放，不记得才有问题吧？”

“你！”蓝妩越说越急，一向苍白的小脸都逐渐涨红了：“你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第一次见面要和我上/床？”

“我……”季泠月攥紧拳，刚要说些什么，蓝妩就神色一肃，侧头聆听，过了会儿，她忽然睁大眼睛，猛地起身将季泠月扑到了棺材里，哗啦合上了盖子。

充盈在眼前的光亮陡然消失不见，她们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季泠月下意识抱紧她的腰，小声问：“怎么了？”

蓝妩：“嘘。”

她绷着脸把季泠月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掌心却触碰到柔嫩光滑的肌肤，不禁走了下神。

啊……这人还没换上衣服呢。

就在这时，棺材铺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声音传来：“你真看见她了？”

“是啊，早上我放哨，清清楚楚看见她进街头那家女装店了。”

“不对啊，昨晚打了一枪，正中胸口，她怎么可能还活蹦乱跳的？”

“你没看见她身边还有个人，估计也是个吸血鬼……”

安静了会儿，一个女声冷冷道：“仔细闻闻，你那同类是不是在这儿？”

嘈杂的脚步声似乎停在了棺材铺门口，季泠月睁大眼睛，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处，蓝妩也紧绷起身体，为即将到来的危险做好准备。

“不在。”

“不在？真的假的？”

“不在。”

“行，”女人说道：“继续找，她们受了伤，不会跑远的。”

门外响起几声断断续续的应和，不久，脚步声远，渐渐消失在耳边，季泠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环抱蓝妩的手。

蓝妩却立马直起腰，想要推开棺材盖爬出去，季泠月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你干什么？”

女孩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她：“同类。”

“什么？”

“我的同类，被她们抓了。”

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后，季泠月大吃一惊：“你想救她？”

蓝妩点头。

“你找死。”

“你说话好难听。”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季泠月一边穿衣服，一边耐着性子道：“首先，她们有枪，枪里装的是银弹，其次，她们有很多人，而你只有自己一只鬼。”

“我不是还有你吗。”

季泠月冷笑一声：“我很感谢你看得起我，但我为什么要帮你救一个吸血鬼？就算我愿意帮你，我们也只有一人一鬼，打不过她们那些多人。”

蓝妩蹙起眉：“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帮我，不然我就吸——”

季泠月：“你吸。”

蓝妩一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女孩歪过头，漆黑的眼眸里含着讥诮的笑，像是能看穿她强硬外壳下的不安与怯懦：“你吸呀。”

“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可没这么觉得，”她甚至又往前凑了凑，撩起柔软的长发，将白皙的脖颈凑到她面前：“来。”

蓝妩被她诡异的举动吓得瞪大眼睛，磕磕巴巴道：“你，你让我吸我就吸，岂不是很没面子？”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转头审视她：“你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吗？”

“没有！”得益于吸血鬼良好的视力，在如此昏暗的空间里，她仍能清晰瞧见女孩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你笑什么？”

“没什么，”季泠月摇摇头，身体继续向前靠近，几乎将她逼到了角落里：“我只是在想，像你这种吸血鬼，之前到底是怎么威胁到我的？”

蓝妩大气不敢出，虚张声势道：“我劝你见好就收，不要得意忘形，不然……”

“不然什么？你要咬死我？”

“……”小吸血鬼憋了半天，眼眶都憋红了：“不然我就……我就自己一只鬼去救我的同类！”

季泠月：“……”

见她真的气冲冲往外爬，季泠月蹙起眉，烦躁道：“你为什么那么想救她，据我所知，你们吸血鬼彼此间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吧？”

蓝妩探出去半个身子，声音闷闷的：“不要你管。”

季泠月恼道：“好啊，那你放了我，咱们各走各的路，就让你的同类带你回家好了。”

“你想得美，”小吸血鬼气哼哼道：“你是我的自助餐，你别想跑！”

“……”

竟然说这种话，真是个混账吸血鬼！

季泠月磨了磨牙，忽然恶向胆边生，抓住蓝妩还没爬出去的白皙小腿，哼哧一口咬了下去。

静默几秒后，棺材铺里忽然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蓝妩扑通掉到地面上，还没爬起来，身后就压上一具柔软的身躯，后颈也被尖锐的牙齿咬住。

“！”

天可怜见，她鬼生快二十年，从来都是她咬别人，第一次有人咬她。

“季泠月！”

她向后伸手，拽住女孩后背的衣裳，猛地把她甩到了身前，季泠月干咳一声，呼吸急促，微微泛红的脸上还挂着挑衅的笑：“反正我是自助餐，你有本事就咬死我。”

蓝妩气得涨红了脸，暗红的眼眸变成狭窄的一道竖线：“我不会咬死你。”

季泠月轻笑一声，即使面临着将要暴躁失控的吸血鬼，身体也无所谓地放松下来。

“但我有其它法子对付你。”

她眨了下眼，还没反应过来，不久前才穿上的新衣服就被扯成碎片，蓝妩低下头，冰凉的嘴唇含住她的脖颈，指尖则巡回过肌肤上残余的吻痕与淤青。

“嗯……”

她蓦地挺起胸口，眼尾泛出了晶莹的泪花：“呃，等，等等……”

青天白日，她竟然在一个布满尘灰的废弃店铺里，被一个小吸血鬼如此对待。

蓝妩面无表情道：“你先气我的。”

季泠月身体一抖，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红彤彤的眼眶很快冒出大滴大滴的泪珠：“你去救她……本来就很危险，我明明……明明是为你着想，啊……”

“你还咬我。”

“是你，你先说我是自助餐……”

蓝妩有些困惑：“可对我来说，你本来就是……”

“我不是！”季泠月忽然抬高声音，按着她的脑袋下来，恨恨咬了上去：“我不是你的食物，蓝妩，我是，唔……我是人……”

可人就是我的食物。

蓝妩眨巴一下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但女孩的嘴唇又软又热，亲上来后，她就忍不住心猿意马，很快丢掉这个并不重要的问题。

“唔……”

季泠月蹙起眉，忍不住抱紧蓝妩的脊背，两条腿也缠到了她腰侧，带着哭腔示弱：“蓝，蓝妩，轻点……疼……”

蓝妩侧过头：“哪里疼？”

“里面，”许是小吸血鬼温和的态度让她感到熟悉，季泠月抽泣一声，委屈道：“昨晚已经肿了，你还来……”

蓝妩沉默了会儿，将扔到周围的衣服碎片拿过来，为她擦拭身体，待全身都擦干时，季泠月沙哑道：“你还要去吗？”

蓝妩嗯了声。

“……”她闭上眼，感觉自己还是晕过去比较好。

安静片刻后，小吸血鬼似乎又把她往怀里抱了抱，犹豫道：“因为，因为那个同类的声音，很像我的姐姐。”

季泠月一怔，缓缓掀开眼睛，看向她。

蓝妩抿了抿唇，低声道：“所以我一定得去看看，万一真是我姐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得把她救出来。”

“你们关系不是不好吗？”

“谁说的？”蓝妩睁大眼睛，着急地反驳：“你不要看狗仔乱写，她是不愿意我整天和人类混在一起，才总和我生气。再说，姐妹不就是这样吗，平时吵吵嚷嚷的，矛盾闹个不停，但总不会真的仇恨彼此，你如果有姐姐的话就知道了。”

季泠月垂下眸：“我没有姐姐，我有妹妹。”

“那也一样，”蓝妩笑起来：“那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情吧，如果你的妹妹陷入危险，你也会想办法救她吧？”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低低嗯了声。

“太好了，我们达成共识了。”蓝妩抱着她站起来，兴冲冲去找衣服：“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救她。”

“等等。”

蓝妩脚步一顿，茫然看向她：“怎么了？”

“晚上再去，”季泠月疲倦地闭上眼：“真笨，就算要救，也要找个有利的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