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涵带着秀秀在菜圃忙碌了一早上,突然闻到一股隐隐的烤肉香气。
她知道是容辰赴约来了,抬眼一看,他带的东西还挺齐全。
他长身玉立,左手烧鸡右手米酿,平添了几分烟火气,连俊朗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放桌子上吧,留给秀秀和茗九。我们今天还要赶路呢。”
“嗯。”
慕涵起身,拍拍衣服,“走吧。”
容辰看了眼墙头,问道:“我带你?”
“你先上去,拉我一把就行。”
“好。”
翻过墙头,墙边停了三匹马。
明目张胆,十分的明目张胆。
慕相派来的守卫简直形同虚设。
慕涵想,这应该是慕相有意放水。
虽然不知他为何要这样,但目前来说总归是有利于她的。
“许大人,早啊。”慕涵看向早已等在那里的许归言。
不知道许大人是不是查案查的太辛苦了,今日看起来冷肃了许多,倒跟初见时有些像。
慕涵第一次见他时,脑海中便下意识浮现出“玉面阎罗”这个词。
那双暗含凌厉的墨色眼眸在对上她时温和了下来,他微微勾起唇角,“慕姑娘早。”
“前日说用猎犬寻人的事可有进展?”
“猎犬一路寻到了附近一处小镇,只是小镇上人迹混杂,线索便又断了。”
“不过猎犬在镇外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那人应该就藏身于小镇。”
慕涵问道:“所以今天便是去那小镇?”
许归言点点头。
“那便走吧。”
三人一同打马而行,清脆的马蹄声踏在了诡异的沉默之上。
慕涵:…
她看看左边的容辰,从容淡定。
又看看右边的许归言,冷清沉肃。
…他们怎么都不说话???
以前和慕清胥还有容辰一起出来的时候,虽然容辰话少,但是她和慕清胥的话量一人能顶一个半。
现在她倒是想说点什么。
但着实不知道和这俩人能聊啥。
诗词歌赋?有点酸。
人生哲学?有点虚。
狗血八卦?好像不太符合这两位矜持贵重的形象。
“昨日袁御使在朝堂之上参了刘侍郎一笔,刘侍郎被停职待查了。”却是容辰先开的口。
慕涵吃了一惊,“刘侍郎?那不是丞相的人?”
而袁御使,可不就是慕相的大舅子?
容辰继续说道:“慕相爷没有出面为刘侍郎说话,听说下了朝还携了礼去袁府,只不过独身而返。”
慕涵挑眉,“那他手下的人不都要心惶惶了?”
这不是就在昭示,他慕丞相情愿舍底下的人也要哄回老婆和大舅子?
许归言也开了口,“吏部尚书负责刘侍郎的案子,不过,他的侄子前阵子得了慕相的荐语,顺利入了国子监做学监。”
“吏部尚书的侄子?”慕涵思索了一会。
对于这个人,她好像有些印象,但是对不上号。
容辰看了她一眼,“小时候他被人笑话读书读傻了,你帮他说过话,还自告奋勇要带他逃课,拉着他钻狗洞。”
慕涵:…
许归言的视线也向她投了过来,面色中有几分复杂。
慕涵绷着脸,语气发干,“那我看他也挺适合做学监的。”
她向许归言解释道:“我这边钻完狗洞,那边他就去喊夫子了。夫子生气,又不好意思让相爷屈尊上门听教,于是板着个脸来相府告状,不过后来我也没挨罚,大概是夫子被丞相劝回去了。”
许归言:“…”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吏部尚书本来是想替他侄子求个夫子之职,丞相却说学监更好。”
慕涵沉默了片刻,掩饰了心头略微的涩意,“他相人倒是准,从前就有好多人上门只为求他相面。”
慕涵对许归言说道:“他还说起过你。”
许归言面上倒没见多意外,“说我什么?”
“说你冷心冷情,对自己狠。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位子,不是光靠着挣君禄的念头就能挺过来的。”
许归言淡淡笑了笑,似浅风细月,“慕丞相说的倒也没错。”
容辰问道:“那他可有说起过我?”
“有也没有,”慕涵撇了撇嘴,“每次一提到你,慕清胥都免不了要被拿来比较,所以每次慕相一起话头,就被那个家伙想尽办法打岔。”
慕涵看向容辰,“说起慕清胥,他怎么莫名其妙被派到岭南那么远的地方了?是得罪谁了?有慕相罩着他,得罪谁也不至于被外放吧?”
一旁的许归言沉默不语,视线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容辰。
而容辰面无波澜,“他性子太急躁,出去历练一下也好。”
慕涵顿时了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容辰。
听这意思,合着还是容辰的手笔?
不过慕清胥是该历练一下。
抛开护短这点不谈,慕清胥这个急躁毛糙的性格…比她更不像慕家亲生的。
但他的眉眼一看就是随了慕夫人。
不像她,谁谁都不像。
容辰突然给了她一张面纱,“要进镇了,戴上这个不容易招人耳目。”
慕涵:…
明明他俩才是更招人的好么?
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戴上面纱。
许归言看见那柔质月光纱的一角,绣了个小小的浅蓝色天涯竹,眼神微黯。
他和她在河边初见时,她戴的面纱上便有这个图案。
原来也是容辰给的。
“许大人,走了。”
进了小镇,慕涵和容辰一道下了马,见许归言没动弹,便唤了他一句。
“嗯。”许归言神色清浅,低低应了声。
他又说道:“我字叙离,姑娘可用表字唤我,这样不容易引人注意。”
慕涵一想也有道理,点点头,“那你喊我阿涵便是。”
许归言的唇角微扬,眼中光华流转了起来,声音里有几分莫名的郑重,“阿涵。”
慕涵见容辰站在她身后不说话,于是对许归言说道:“他字玄起。”
许归言略抬了抬手,脸色敷衍了几分,“玄起兄。”
容辰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慕涵没在意他俩之间的暗自交锋,信步在街上走了起来。
许归言和容辰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小镇上烟火气十足,跟京城的繁华盛景比又是另一种人间模样。
看街上的人,南来北往的行商都有,此处应该算是个中转的枢纽。
街两边的客栈也不少。
等等。
慕涵下意识倒退了几步,看向刚刚路过的那家客栈。
许归言和容辰回头看向她。
而她看向客栈里坐着算账的人。
那人似有觉察,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睛,弯唇一笑,“慕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揽月楼当家。
那个一把火烧了自家酒楼的神奇女子。
“姐姐好眼力,我戴着面纱也能认出我。”慕涵走进客栈里,胳膊枕着桌子,脑袋枕着手,笑眯眯看向面前之人。
这人看起来约莫三十有余的年纪,容貌不起眼,但是气质干净,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温声对慕涵道:“看来我和慕小姐有缘。”
慕涵笑得乖巧又甜,面纱都藏不住,“不用叫我小姐,姐姐叫我阿涵便好。”
“我叫严婵。”
“婵姐姐。”
严婵神色柔和,看了看慕涵,又看向了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的二人,面上一派平静。
“你们三位今天是准备住这里么?”
慕涵摇摇头,“就是在这镇子里逛逛,我看这一片有很多商人?”
严婵放下手中的算盘,给他们三人倒了茶,“也不光是商人,江湖中人也很多。这里离京城近,但物价没有京城高昂,而且附近要道众多,所以南来北往的人都喜欢在这边停留。”
慕涵支着脑袋想了想,问道:“那这镇子上可有戏楼什么的?我想找点乐子。”
“倒是有一处,但是…那里不光是听戏的地儿,也有狎妓的,闺中小姐不太合适去那里。”
慕涵有些失望,甩了甩手,“那让他俩去见见世面好了,我在这里同姐姐聊天。”
容辰:…
许归言:…
严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与那边的当家相熟,你若想去见见世面,我也可以带你去。”
慕涵眼睛一亮,“那就劳烦姐姐了。”
严婵唤来客栈的掌事,叮嘱了几句,然后便带着她们三人去往戏楼。
东安镇的戏楼可谓是这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往来的人群熙熙攘攘,有成群结队来应酬的,也有独自来找乐子的。
戏楼里的掌事一看见严婵便迎了上来,寒暄客套了几句才问道:“严老板,今日来是看戏还是听曲?”
严婵眼含询问地看向慕涵。
“看戏。”慕涵答道。
那位掌事转向她,笑着问道:“那请问贵客,是想要包场还是去戏厅?”
慕涵眼睛微微睁大。
还能包场?
看来这个小镇戏楼规模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很多。
她想了想,说道:“包场吧。”
掌事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他躬身抬手,“请诸位客人随我来。”
慕涵几人被带入一个精致宽敞的包厢之中,室内有浅浅的沉香味,桌椅上皆铺了锦缎,华贵而奢靡。
茶水也已备好。
房间中的一侧摆了一个小巧的木台子,台子有几个秀致身影,摆好了姿势一动不动。
慕涵虽然从前也常去京城戏楼,但从来没见过这架势,只觉得十分新鲜。
等掌事关上门,台上两位乐师方开始弹奏。
随着渐明的曲声,两位伶人也开始了表演。
这一幕给慕涵的感觉不像是寻常听戏,倒像是看微缩的木偶剧。
她看得入了迷,顺手拿起旁边已经剥好的烤栗子解馋。
也没注意身旁的容辰低垂着眉眼,修长的手指灵活动作着,将她爱吃的零嘴去皮去壳,在她手边的小食盘中摆好,如同从前一般。